第3章 3（修）
虽然喝了药，半夜还是起热了。
安元守在他边上，困到在床边打盹，听到呓语才惊醒，一摸他额头，烫得吓人，她连忙起身去打水拿毛巾，照着大夫的交代，给他敷额头降温。
可人还是热得紧，又不好半夜去打扰陈何氏，她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微微掀开被子，帮他擦擦脖子跟脚底。
水换了几盆，折腾了大半宿，天快亮时总算摸额头不烫手了。
可接连几天都这样子，安元熬了几宿，眼下都黑了一圈，不消说白意泽瞧着都知道自己折磨人。
白日里顶着困意煮药喂汤，时而还要忙着编制打卖的篓筐，白意泽瞧着都累，可看安元并无怨言。
老实说，白意泽心里觉得挺诧异。
从小到大，不是没人对他这么好，但是不图银钱财利，不知他身份还对他这么好的，这人是头个。
“不是弄完了么，你又在编什么？”白意泽躺在竹椅上，看安元编完竹篓叠好，又坐下抽出短竹篾开始编，好奇问道。
他伤口还在长，走路不便，但是精神好很多，连老大夫都说他恢复得好。
躺在屋里头闷，安元便拖个竹椅架在竹棚下，让他晒晒太阳。深秋的阳光明媚而不烈，穿过藤条叶缝，洒在身上也不觉热。
他腿上盖着薄被，时不时有点微风吹来，叫人昏昏欲睡。
安元笑而不语。
白意泽没听到回答，干脆闭上眼小憩。
安元这才敢抬头看他。
他脸小，还长得好看，皮肤白净得跟玉一样，虽然穿着从陈何氏那借来的粗麻衣，也遮掩不了这好颜色，村里头最好看的郎君都比不上他，如今闭着眼沐浴在细碎的阳光下的样子，跟仙人落入凡尘一般，明明在你眼前却还觉梦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飘走。
安元问过他身世，想着帮他寻了家人，早日回家也好。白意泽却摇头，不愿提。
陈何氏还替她欢喜：“他既然不说，那便是说明想留下来。小元啊，这可是你的机会，这郎君啊都心软，你对他好点，说不准叔都不用操心你亲事了。”
安元可不敢应：“哪里的事，可能是想等伤养好了再回去，免得家人担心吧！”
“他瞧着就不像平常人家的公子，都失踪多少日子了，家人要是关切，早来寻人，他肯定多少也会通个信。如今什么都不愿意提，倒是怪事，听说那些大户人家勾心斗角争家财的多，说不定他就是斗败了。”陈何氏道：“这男子最重名声，要是旁人知晓他与你住一屋，只怕不愿也得从了。”
“叔，你可不要跟旁人说。”安元有些紧张，连忙叮嘱：“这事也勉强不来的，人家要是瞧不上我，腿长身上还能困住不成。先等他伤养好再说吧。”
陈何氏知道说不动她，不再多嘴：“知道了，叔就是随口说说。”
安元现在想着陈何氏的话，觉得有点理。
他的模样做派，说不准真是哪家大户养的公子哥。
精神好点后，人也挑剔许多，菜卖相差不吃，碗旧也不乐意用，安元干脆给他做了套竹碗筷；被子盖着嫌有味道，日日都要晒一晒。
跟祖宗一样。
可安元乐意供着。
“给。”安元将手里的包子递给小旦，道：“她家包子不错，趁热吃吧。”
二人现下在镇上卖鱼，地上摆着三个木盆，跟两个小青绳渔网。如今只剩盆里有条半大不小的草鱼，悠哉得摆着尾巴。
鱼都是他娘昨夜捕的，鲜活乱跳的，价也不贵，小户人家都喜欢买一尾回家炖汤给家人孩子补补。
小旦抬头看看日头，不觉已近正午。
他将手里的草绳放下，随意在衣角上擦擦，接过包子，看了眼安元。对方一咬一大口的吃得正香，吃相不算狼狈，瞧样子是真饿了。今日陪他耗了两个时辰，神色也未见不耐。
这小半月差不多都这样子。
有时安元会守在小旦边上瞧他卖鱼，忙的时候搭把手；有时候则提着箩筐簸箕沿街叫卖，等差不多时候再兜回来，两人一块回去。
倒是第一次守他这么久。
倒是个能过日子的。
小旦心里定了论，总算彻底接纳她。
看着安元吃得香，肚子也开始觉得饿，他吃了两口下去垫着，才笑道：“今日麻烦你了，还要你请我吃东西。”
赶集的人早已散去，街上现多是些寻吃食闲逛的，还算热闹。
安元将嘴里的包子咽下去，看远处街道：“不打紧，左右也让我长长见识。”
小旦是媒婆帮安元介绍的郎君，住在隔壁村。
他家是靠卖鱼为生，小旦是家里头最大的，下边两个妹妹，一个在县里读书；另一个年岁小，还是光脚在村里疯野的年纪。
小旦的爹早些年生产时落下病根，身子不大好，吹不得风。小旦的娘夜里外出捕鱼，白日发卖，久了身子也熬不住。
小旦心疼爹娘，早些年开始便揽下卖鱼活计。
如今风气开化，也有男子为商入官先例，男子抛头露面一般不遭诟病。
小旦长得小个，刚独自摆摊的时候，一些人瞧他年岁小还是个男子，总想着占便宜，买东西不付钱先赊着，或者推脱钱不够硬是丢几个铜板就将鱼提走。
钱后面自然是追不回来了。
他吃几次亏后，也长了心眼，后面干脆提了两把刀出摊，一大一小。碰着老人家手脚不便顺道帮把鱼杀了，碰着那些不识相的，就把大刀往案帮子一砍。
也学着别人骂街撒泼，寸步不让。
自此大家都知晓他不好惹，也不敢再占便宜。
可这泼夫的名头，也传了出去。如今年满十八，还未嫁出去。
小旦爹娘也愁。陈媒人想起他的名头，跟安元一般差，人却不错，遂起了撮合心思。
陈何氏了解过，知道孩子不容易，眼见人行事虽彪悍，却不是无理取闹的暴脾气，早早帮持家里，也是个能做事的，可以处。
重要的是，这个年岁了，要是真合适，那就是踏实过日子的伴。
这小半个月，瞧着是安元中心意，百般献殷勤，偶尔还送些自己编织的竹兔子，竹狗子的，实际多是陈何氏提点。
小旦心里也明清，故意道：“镇上街头巷尾你都走了个遍，还要长什么见识呐？”
“见过跟亲身所历，自然有差。”安元想了想，认真答他：“别说，鱼我就识多了几样。”
这呆子。
小旦失笑：“好吧，这包子就当作给你长见识的束脩了。”
他看了看盆里的鱼，道：“只剩这一条了，也懒得再等，要不你带回去吧，也当帮帮忙，让我们早点回家去。”
安元看着他殷切的目光，拒绝的话到嘴边变成了“好。”
小旦笑笑，利索将盆里的鱼用草绳穿好递给她，随即自己将盆里的水倒到一边去，收拾东西放到木推车上。
“我来吧。”安元将鱼搭到车上边，自顾推车前行。
小旦也不跟她抢，上前走她边上，两人一同回去。
回去的路不算远，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便走到小旦的村口。
两条村隔得不远，一里的路程，安元白白受了人家好意，觉得不好意思，送到村门口的时候，特意找补了句：“我看你平日拿着渔网装鱼，有时间揪扯也不便，想着给你做个小竹篓，你要是不嫌弃，我明日带来给你。”
小旦笑着应下：“成啊。谢你好意，我先回去了。”
“好。”安元站在村口看了看，神色轻松地提着鱼往自家村走。
她没什么经验，不晓得下一步该干什么，何叔说：要是合适，差不多就把日子定下来了，等到开春成亲也是可以的。
对小旦，喜欢自然没那么快，但至少不讨厌，两人若是平静过日子，也可以。
也省得何叔老操心她的事。
关键，一个人呆久了，也真会想要人陪。
安元想着，长呼口气，准备一会去找陈何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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