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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烟柳楼


  傍晚时分,春神江畔,紫竹亭中,宁安与苏丝桐分南北相对而坐。

  小阵的风从江对岸吹来,江面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好看,真是好看!”宁安用左手掌心拖着脸颊,右手食指在光滑的石桌上不停地敲打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丝桐。

  “眼睛给我看别处去。”苏丝桐的语气一向清冷的如寒夜的月。

  “别的地方哪有你好看,见了你之后,突然感觉世间万般美景也不过如此罢了。”宁安恭维起人来倒是一点也不心慌,不过这也要分对方是谁,如果是苏丝桐,那宁安刚才的话就不用心慌了,因为那本就是事实。

  苏丝桐剜了宁安一眼,撇过脸去瞧江中的小船,那是载着来这里游玩的客人的船只,船上最多不过三五人,煮茶,吟诗,赏景,船小一些刚好合衬。

  就在苏丝桐转过脸的那一瞬,她那如云霞般柔软的脸颊上忽然晕出了一圈圈的红霞,甚是好看。

  纵然世间有万般的美景,又哪能比得过自己喜欢的女孩的笑脸呢?

  那是清晨拨开云雾的第一缕阳光,是雪融后破土而出的第一棵小草,是脑海中怎么也散不去的悠扬琴音,是小溪中伴随着叮叮咚咚的潺潺流水,是麋鹿在奔跑,鱼儿在嬉戏,漫天的蝴蝶飞舞。

  女孩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一眼看去,便已深深烙印在心里了,这本就是格外美妙却又难以述说的事情。

  在落安城时,宁安时常会去离长宁侯府不远处的一条僻静小巷子里,在那里他一呆便是一两个时辰。

  小巷里有个双目失明的年少书生,穿着件洗的发白的长袍,已经看不出长袍的原本颜色了。宁安有好几次弯腰时看到袍子里侧尽是些缝缝补补的痕迹,袍子却依旧是干干净净的,和书生的脸一样的干净。

  书生靠着墙坐在地上,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古书,兴许是目盲的原因,古书却是不曾有人见他打开过。

  书生在巷子里靠着讲故事为生,位于天地最东的神秘莫测的云海,雾州的妖族圣地暗渊,青州上最大的勒尔沁草原,他讲的这些地方,有的人一生也从未见过,但从他嘴中说出来,总使人觉得那个落魄书生好像去过这些遥远的地方。

  书生也讲天下各地的奇闻趣事,风俗怪谈。

  宁安曾经记得书生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一位国王为了博得心爱的人一笑,竟做出了烽火戏诸侯的荒唐事情来,最终落了个身死道消,国破家亡的结局。

  这件事荒唐不荒唐,恐怕只有那个国王知道。

  宁安瞧着苏丝桐脸上的红晕,心想着他可比那个痴情国王好多了,至少他不用山河破碎也看到了心上女孩的笑容。

  江对岸,烟柳楼里响起了莺歌燕舞的阵阵黏糯声。那样的声音,只是刚刚长开的少年听见了也难免羞红了脸,经过那里时,不免按耐不住心中的躁动,伸长了脖子往里面匆匆地望了一眼,仅仅想着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要是趁机瞄到了点什么,也只好拖着滚烫的身子赶忙跑回了家。

  周禾远远地瞧见了宁安二人,大步往这边走了过来。

  天边的红霞早已散去,夜色悄然笼罩了大地。

  这时,对面的江岸忽地响起了烟花声,绚丽的烟花在春神江上绽放,点燃了沉暗的黑夜。

  “今天该不会是那个日子吧。”周禾冲着宁安挤眉弄眼。

  “没错,七月十六,烟柳楼一年一次的赏花会。”宁安同样坏笑着说。

  “春兰。”

  “秋菊。”

  “夏荷。”

  “冬梅。”

  周禾与宁安你一句我一句。

  周禾猛吸了一口气,说:“烟柳楼的四朵镇楼之花,来到这里两年了,我还从没见过呢。”

  “我也是,想不想进去看看?”宁安向对岸的烟柳楼扬了扬下巴。

  “走啊。”周禾不带思考地说。

  “丝桐要不要一起去?”宁安说。

  “她去,她去了能干什么?”周禾拍了拍胸脯,嘴快地说,“那里只有像我们这样的男人才可以去。”

  一抹银光倾泻而过,周禾面前的杯子一分为二,上面的一半落在了地上,去势不减滚入了江中。

  剩下的一半一动未动,仍然留在石桌上原本的位置。

  “回家。”苏丝桐收剑入鞘,冷冷地说。

  宁安和周禾相视一眼,皆是摇了摇头,垂头丧气地跟在了苏丝桐身后。

  ……

  今夜的这里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络绎不绝的人进入了烟柳楼,却没见到人出来。

  悠扬的琴声从缭绕的烟云之间传了出来,充斥了客人的耳中,大多的客人猩红了双眼,他们死死地盯着琴音传来的方向,心中最原始的欲望开始沸腾了起来。

  那是秋菊在抚琴。

  秋菊是烟柳楼的四朵花中最令人痴迷的一个,仅仅是看上一眼,意志力稍不坚定的人便难以把持。

  二楼的包厢里坐着的都是来自各地的豪强富商,有的更是从其他州而来,只是为了今夜能摘下四朵花中的其中一朵,这就算是不枉此行了。

  最东边的三号包厢里,张增看着下面红了眼的人群,满脸的鄙夷。

  他们那些人也只能过一过眼瘾。

  听着秋菊的飘渺琴音,张增也不禁心颤了一下,这样的琴音如同菊花绽开的那一瞬,并不浓郁的花香猛然射入了口鼻中,满身的舒爽。

  但他不是为了秋菊而来的。

  他不喜欢温柔似水的秋菊,不喜欢浓情似火的夏荷,也不喜欢寒冷如冰的冬梅。

  张增凝视着左手的食指,一个小巧女子的模样和身影在他的眼前慢慢显现了出来。

  去年的这个时候,张增便是得到了她,

  张增回忆着女子的嫩滑的肌肤,她的肌肤上有着奶香的气味。

  张增遐想着,不由把食指放进了嘴中,如婴儿一样轻轻地吮吸。

  琴音戛然而止,曲终人未散。

  “今天是咱们烟柳楼一年一次的赏花大会,欢迎各位大人不辞千里而来。”烟柳楼的老板娘齐媚儿走了出来,虽然现在齐媚儿容颜已老,但从她妖娆的身段上还能看出她也曾风姿卓越。

  “媚姨,别说这么多废话了,快开始吧。”台下的一个人已经等不及了。

  齐媚儿冲着那人盈盈一笑,高声说:“今晚烟柳楼的四朵花究竟由谁摘下,就看各位的本事了。”

  随着齐媚儿的话落,台下的吵闹声也隐没了去。

  齐媚儿身后的幕帘被掀开,丫鬟搀扶着一个女子走到齐媚儿身侧。

  女子带着雪白的面纱,看不清楚模样,只留下了一双漠然的眼睛在外面。素雪的长裙隐隐盖住了脚腕的地方,腰肢盈盈一握,樱红的抹胸只是堪堪遮住了傲然的双峰。

  女子裸露着小半截藕臂,手腕处用粉绳系着副明亮的银铃,有些细心的人看到女子走出来时,裙摆抬起的那一瞬,她的脚腕上也缠绕着这样的一副铃铛。

  烟柳楼四朵花之一的冬梅。

  台下的人早就急不可耐。

  “五百两银子。”一道粗犷的声音首先响起。

  一阵嗤笑声在二楼响起,

  “一千两黄金。”位于南侧的六号包厢里的人显然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把价格抬高到了其他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两千两黄金。”旁边的五号包厢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

  “老家伙,听你的声音恐怕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还要来和我们这些年轻人争什么。”听声音,六号包厢里的客人还是个年轻人。

  “年轻人,老夫从青州而来,只是为了今夜,你何不退让一步,让我这老头子拥得一晚美人,也是不虚此行了。”

  “我就怕你明天下不了床,死在了烟柳楼里。”年轻人说:“三千两。”

  “不碍事,不碍事,人终归要死的。”五号包厢再次加价,“五千两。”

  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

  年轻人没在发声,五千两黄金,这样的价格他没法拿出来。

  五号包厢的老人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远,显然老人已经离开了这里。

  接下来出场的是夏荷,一头金色的短发搭在两边的肩上,有见过世面的行商说她是从极西的雪州来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那样灿丽的金发。

  夏荷穿着墨绿的短衣,袒露着平滑的肚子,修长的双腿显得丰腴有力,使得她的身形比一些男人还要高挑。

  最终二楼北侧包厢里的一个富商花了四千两黄金满心欢喜地摘下了她。

  ……

  张增把玩着一根火红的羽毛,这是他前些天在路边捡到的,起初他只是觉得这根羽毛很是漂亮,就把它揣到了怀里。

  但是第二天醒来,张增觉得他的精力大增,脸上的褶皱也少了许多,容光焕发。

  第三天更胜昨天,他绕着家里的院子跑了一个时辰,丝毫不显累意,只是感觉到怀里热热的,他伸手一抓,那根羽毛被拿了出来,怀里的温热是从羽毛上面散发的,张增这才明白自己捡到了宝贝。

  春兰上来时,张增伸出头去看,他实在是一刻也不愿等了。

  “六千两黄金。”张增第一个叫价。

  没有人回应,这样的价格对他们来说并不值得。

  春兰刚刚出来就又退去了帘后。

  张增只觉得心痒难耐,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包厢。

  烟柳楼的后院,

  这里格外的安静,听不见了前面的吵闹声。

  张增满怀激动地推开了门,屋子里弥漫着兰花的香气,张增嗅了两口,便感到飘飘欲仙,如同坠入了云蒸雾绕的仙境之地。

  春兰突然出现从背后抱住了他。

  “张老爷,又是你啊。”春兰甜甜地说。

  “怎么,不喜欢我了。”张增只觉得全身酥麻,反手把春兰抱到身前。

  “哪能啊,老爷的功夫又有谁能不喜欢。”春兰隔着衣服,娇羞地在张增的胸膛上来回抚摸。

  “老爷我得了个宝贝,今夜有你受得了。”

  “是吗,那老爷今夜可要怜惜奴家些了。”

  月明星稀,

  张增如猛虎似的把春兰压在了床上,薄如明纱的青衣化作了片片的碎屑撒在了地上。

  房间里,嘶吼声,哀嚎声,木床吱吱声,花鸣声交织在一起,那是令人欲罢不能又望而止步的声音。

  如今在清冷的月光下,春神江畔的烟柳楼中,一切都是如此,这是发泄欲望的地方,也是使人沉沦的深渊,一旦掉了下去,怕是很难再爬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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