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自从昨晚在顾廷琛那里听到柳诗炎要回国的消息，贺玺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即使顶着黑眼圈站在复印机旁，贺玺依旧在回忆有关柳诗炎的过往。
在贺玺印象里，柳诗炎高高瘦瘦，一头黑长直的头发柔柔地披在肩后，小小的巴掌脸总是微微向下朝着课本作业，她一直是女生的模仿对象，男生眼中的女神，和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其实贺玺也很优秀，只是造物主从来秉承只有更好没有最好的理念。
而柳诗炎，就是那个“更好”。
对于这个认知，贺玺唯一的评判标准，是高中时候的校庆主持人竞选，顾廷琛没有把票投给她而是投了柳诗炎
“裴晓照——！”贺玺故意拉长了调以呼喊裴晓照。
而走在前头的裴晓照听到贺玺的声音，便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她。
这一举动使得裴晓照成为了队伍分割点，蜂拥而至的队伍为了绕开她被迫分隔成了两半。
等贺玺跑到裴晓照面前紧紧拉着她的胳膊，“裴晓照，一会儿晨跑咱们一起跑”。
“好，咱俩一起跑。”裴晓照应下，并将贺玺挽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这时一个高瘦的身影突然挡在了裴晓照的面前，竟将身量不矮的裴晓照全数笼罩在了阴影内，两人距离之近，裴晓照能闻到男生校服上散发出的洗衣液味道。
“谢晓星，你差点撞到我。”裴晓照佯装生气。
“是你站在路中间挡住了我。”说完，被唤谢晓星的男生动作利索地侧身绕过裴晓照，接着跑远开去，只是还在原地的裴晓照，此时手里多了一个还微热的糖饭团。
正当裴晓照努力地把饭团往衣兜里装，这边的动静成功引起了年级主任的小不满：
“那边的同学不要说话集中注意力！晨跑是为了强健你们的体魄！锻炼你们的意志！不要想方设法地请假！特别是某位，一个月来二十天大姨妈的女生！不要以为你气血旺盛就可以不用锻炼了！这边我就不直接点名了！”
伴随着晨跑的广播，潘天祥主任的声音响彻第一中学的整个操场。
晨跑结束后，贺玺将自己整个人都挂在没事儿人样的裴晓照身上：“裴晓照。”
“咋啦？”裴晓照见贺玺喘着大气，连忙拉过她的手搀着她一起走。
“今天班里不是要推选校庆典礼的主持人嘛，你得投我。”一句话，贺玺说的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
“这不是废话吗，你请我吃了八年的可爱多，我裴晓照的一票还能给别人？”裴晓照边拍着胸脯边向贺玺保证。
“上道！要是我就此一举成名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那以后你裴晓照就是风云人物的闺蜜，哈哈哈。”
“贺玺你好虚荣！哈哈哈”裴晓照跟着贺玺一起笑，可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少女，哪有什么成为“风云人物”的雄心壮志，虚荣之下掩饰的，不过是想和那个少年齐肩的小心思。
当裴晓照搀扶着贺玺一起挤进教室门，贺玺突然抬眼贱兮兮地望向裴晓照：“那男主持人，你是打算投顾廷琛还是谢晓星呀？嘻嘻。”
“当然是顾廷琛了，谁会投谢晓星啊，他那么黑！”裴晓照说的有点大声，正巧被比她们晚进教室的谢晓星听到。
其实谢晓星长的也挺帅的，剑眉星目，和干净利落的平头相得益彰，身材颀长，带着体育特长生的力量感，只是因常年风雨无阻地锻炼，皮肤晒得有些黝黑。
“我是黑，可是我送的饭团白啊。”
谢晓星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裴晓照，惹得班里的同学接连起哄。
顿时裴晓照的脸上有了一丝窘迫，也不知是因为周遭的起哄声，还是因为谢晓星炙热的注视：“我和他就是普通同学的关系，他送我饭团就是想贿赂我，让我投他。”
裴晓照有意拉远两人关系的话，令谢晓星原本上扬的嘴角落了下来，也不言语，捞起自己课桌下的篮球便起身走向教室后门。
可不等谢晓星走出教室，便被前来巡查的潘胖堵在了门口，“谢晓星你一跑步的，拿着篮球想去干什么现在是上课时间！”
因着比潘胖足足高了一个头，谢晓星低头回看着潘胖开口：“报告，我一跑步的，拿着篮球想去装逼！”
“篮球没收！”谢晓星对自己的行径不作解释，还把在裴晓照那儿受的气撒在了潘胖身上，最后唯有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篮球，被潘胖收走。
待潘胖走远，一直站在口门的谢晓星才如梦初醒，摸了摸自己的板寸无奈地往教室里走。
而因为潘胖的出现，贺玺不禁又想起晨跑时他的“不直接点名了”，忍不住地向裴晓照吐槽道：“刚才晨跑的时候潘胖太过分了！简直变态！怎么能把女生的私事说出来！”要知道虽说女生发育比男生早，高中时期大家都多了大姨妈这位亲戚，可女生到底脸皮薄，提及这些还是会有些害羞扭捏。
当贺玺想继续吐槽的时候，却被门口朱老师的敲门声打断。
“知道你们晨跑累，该休息的也应该休息够了，不该聊天的也别聊了，我们开始上课……”
上午连着两节都是朱老师的语文课，庆幸的是朱老师的课很是风趣，还没有拖堂的习惯，所以深受学生爱戴。
“好，我们先下课，大家休息十分钟，下一节的体育课，老师打算先占用大家十分钟的时间，把校庆主持人的推选投票完成。”
一听选举，贺玺便不自觉看向自己后座，顾廷琛正安静地刷着他最爱的物理题。顾廷琛的性子从小就沉稳，此时这人就这么坐着，便是一副气定神淡的模样。
再看看正在擦黑板的柳诗炎，高挑纤细的身材，加上一头又黑又直的长发，总是温温柔柔的模样，不光如此，每次的大小考试，柳诗炎的成绩排名都在她前面。贺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除了眼睛比她大，比她稍微白一点，其余毫无胜算。
有了这个意识之后，贺玺转回头有些气馁地对着自己的课桌喃喃，“认识顾廷琛这么久，应该……会投我的吧……”
可不容贺玺多想，随着铃声响起，学委便捧着一叠选票跟着朱老师走了进来。
“关于咱们学校这一次的百年校庆，是非常重要并且有纪念意义的一次活动。所以学校呢，决定先每个班推举两人，再进行二轮选举，最终选出两名学员作为这次庆典的主持人。这次咱们班呢，老师推举了顾廷琛、谢晓星、柳诗炎还有贺玺四个人，当然老师要声明，其他同学也很优秀。”朱老师一笑，接着道，“接下来拿到选票的同学，在自己想选的名字下面打勾，选出一男一女即可。”
等朱老师说完，戴眼镜的学委便开始分发选票。
贺玺看着还在分发选票的学委，又环顾了一圈教室，只见大家都低着头在认真勾选，自己唯一对上的，就是斜后桌裴晓照的双眼。
待得拿到选票，下一秒贺玺便坚定地在顾廷琛和自己的名字下方打了勾，接着小心翼翼地把选票折叠好，走上讲台妥善放置。
“好了，交了选票的同学，除了学委留下帮我计票，其他同学可以去上体育课了。”朱老师最后交代了一句。
这一节的体育课，是大家最喜欢的自由活动，可此时的贺玺却一心只系选举的结果。
不等下课铃声响，贺玺便瞒着所有人偷跑回教室，一路上踩过晒得发烫的塑胶跑道，路过两旁青葱的林荫，踏上层层向上的台阶，直到经过隔壁班的门窗时，贺玺才放慢了脚步。
长长的走廊上格外地安静，她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待临近教室，学委的声音传出：“顾廷琛果然是众望所归，男生那栏几乎都投了他，谢晓星只有一票。不过顾廷琛啊，肯定喜欢柳诗炎，我看到他的女生票投给了她。”
另一个声音响起，贺玺听着不像是同班同学的声音，“我不信！选票都是不记名的，你怎么知道那是顾廷琛的选票？”
“还不是因为你暗恋人家，今天发选票的时候我特意把做了标记的选票发给了顾廷琛，姐妹，要不你还是放弃吧。”
“哎……王子喜欢的，果然是公主……”
“哦，对了，这次选举，我数了数票数，少了一票，不知道是谁没投。”
学委后面说的话，贺玺却是没再听进，只是靠在墙上的身形渐渐蹲下，将自己的脸整个埋进环起的双臂中。
“贺玺，你怎么不进去？”接了水才来的裴晓照看着蹲在门外的贺玺疑惑地问道。
抬头望了眼裴晓照，贺玺所有的委屈决堤而出：“裴晓照，我讨厌顾廷琛！以后你也要帮我讨厌他！”说完，便哭着起身往厕所跑去。
身后的裴晓照一脸疑惑，虽不明白贺玺为何突然嚷嚷着讨厌顾廷琛，却也毫不犹豫地选择跑着追了过去。
直到上课，教室里也不见两人踪影。
老师拿着课本走近那两个空位，简单地询问了一句，“人哪儿去了？”
班上无人知晓，一片鸦雀无声。
同样一脸疑惑的顾廷琛见老师欲发作，忙起身帮着扯了个谎，“贺玺身体不太舒服，裴晓照扶着她去医务室了。”
因着贺玺与裴晓照翘课的缘由有待考证，果然，晚自习的时候朱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贺玺喊去了办公室。
“坐吧。”朱老师顺手把自己对面的椅子拉开，示意贺玺坐下。
“谢谢老师。”贺玺一直低着头，不敢露出自己此时依旧红肿的眼睛。
“身体好点了吗？”朱老师的声音轻柔，并不带质问意味，这让贺玺瞬间没有那么紧张了。
“老师我没有生病,我就是没选上主持人有些难过。”贺玺避重就轻，倒也不算说谎。
“有时候选上也不代表什么。”朱老师笑着说。
贺玺有些不明白，呆楞地望着老师没有说话。
“贺玺，你是个聪明、有灵气的孩子，老师很喜欢你。”停顿了下，朱老师对上贺玺的眼睛接着说，“不止我，还有潘主任。”
“啊？”听了老师的话，贺玺惊讶出声，意识到在老师面前失态后，赶紧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潘主任来找过我，聊起晨跑的事，你每次请假潘老师都给你记着。”
语过半，朱老师喝了口水，又看了看贺玺，果然看到了贺玺一脸的尴尬，还带着一丝愤恨。
“你是不是觉得潘主任是在针对你？”朱老师问完见贺玺低头不敢看自己，也不应答，继续道。
“一开始老师也这么认为，但我们都误会他啦，那天他拿着笔记本来找我，翻开一页指着上头的字问我‘朱老师，我生的是儿子，也没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你是女老师，你看看你们班贺玺这个月已经第十五天来大姨妈了，是不是不太正常？’”。
贺玺的头更低了。
“潘主任对你晨跑请假的事只字未提，只是最后叮嘱了我一句”朱老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发现快到上课时间了，
“他那天很认真地对我说，‘朱老师，你平时要多注意下你们班贺玺的身体状况，身体最重要’”。
贺玺回到教室的时候，首先对上的是顾廷琛关切的眼神。
因着气未消，贺玺白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接着对上裴晓照、谢晓星等人投来的关切眼神，她皆回以微笑，用嘴型回了句“没事”后，就认真背起了文言文。
自那以后，贺玺再也没有缺席过晨跑，也没有再喊过“潘胖”，路上遇见，也会毕恭毕敬地喊一声“潘主任好。”乖巧着度过了高中生涯，并以优异的成绩迎来了自己的毕业典礼。
毕业典礼当天，大家都看到了朱老师眼里噙着的泪水，只是都忍着没有哭，安安静静地听着朱老师说了很多。
朱老师对顾廷琛说，“未来可期。”
朱老师对贺玺说，“你会越来越好，但要记得注意身体。”说完，笑了。
朱老师对裴晓照说，“校庆推选主持人那年，我们班有一张废票，我看了之后就把它悄悄藏了起来。因为我知道，身为你们的班主任，我必须监督你们的学习，但是身为你们的朋友，我有义务把这份美好替你保存，现在你毕业了，我把它交还给你。”
裴晓照听完这些话，疑惑着看了看朱老师，又看了看贺玺，最终在贺玺的催促下打开了那张选票。
只见已有些褶皱的选票上，没有代表选择的符号，有的是紧紧跟在“谢晓星”后面的，那排不怎么好看的字：“喜欢裴晓照”。
因着回想起高中时的事，贺玺立马给裴晓照去了个电话，待电话被接起，贺玺直奔了主题，
“裴晓照，你老实说，高中选校庆主持人那会儿，谢晓星唯一的那一票是不是你投的？”
“不是我，你怎么想起这事儿了，结婚之后谢晓星也问过我。”
“他敢兴师问罪？”
“他也一直误会是我投的，你们两个简直了，真不是我投的，我怎么可能让他和别的女生站一起嘛”
听着电话那头裴晓照的话，贺玺突然觉得，谢晓星的那一票是谁投的已经不重要了。
人生会有很多的误会，大多如麻似茧。
长大后的贺玺才懂得，大人间的误会，容易越缠越紧，把自己牢牢包裹在里面，时间久了渐渐长成了嫌隙；而少年们的误会，笑过，哭过，闹过，疼过之后，终会破茧而出，长成了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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