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洗脚

看着瘫在地上面色灰暗的梦雪，辰渊眼里终于泛起了柔光。

他俯下身子，一把将她捞起，抗在肩头上。在守门侍卫的目光中，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进了沈侯府。

被颠来覆去的梦雪，觉得自己像个麻袋，满腹委屈，却哭不出来。想到被关在狱中的爹爹生死未卜，她不敢反抗，只得顺从。

“去打水来。”辰渊对前来侍候的丫鬟吩咐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梦雪放在床榻上。而他则蹲下来贪婪地看着让他思念已久，日夜难安的脸庞。

她的脸庞，他早已在心中用思念描绘了千万遍。

此时她的头发有些乱，脸上也脏了。更让他心痛的是她那双眼睛，红红的肿肿的，有点像鼓起的鱼眼睛，丑极了。

他从怀里拿出帕子，仔仔细细的给她擦着脸庞。就如定终身的那夜，天地间只有两人存在时的那种温柔缱绻。

梦雪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她垂下发烫的脸，眼神四下躲避的同时，也在悄悄打量着自己所处屋子的陈设。

这屋子摆设极简，除了一张床，还有一张桌子，别的再也没有其他物件。这种朴素的风格，完全配不上沈侯府的气派。

“你现在，怎么这么丑。”辰渊贪婪的眼神将日夜思念的人亲吻了个遍，张嘴却说出这种话来。

梦雪乱闪的目光一滞，嘴角抽了一下。果然还是熟悉的说话配方，他还是一开口，就让人接不下去话的模样。

“比不得小侯爷位高权重，现在气势大的能压死人。”想起他在街头与林游苑对峙的气焰，梦雪心里就不舒服。她心中的沈辰渊，不是这个样子的。

然而在权利的诱惑下，他还是变了。

想到自己在街头的狂妄，辰渊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我那是吃醋了。”他声音小得如蚊吶。梦雪却惊讶地张开了嘴，眼睛却没动，只是因为哭太多，睁不大。

这副滑稽模样落入辰渊眼中，却让他很开心。

他伸出手去捏她脸上润泽的肉，却被梦雪一闪躲了过去。她心里仍介意那晚，他与芳雪向家人昭示两人之间定情信物的事。

“你二姐姐，死了。”也许猜到她躲避的缘由，辰渊低低的说了一句让她心惊的话。

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辰渊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在心里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

她二姐姐死了，但她的心却很空。即便她做过一些伤害她的事。

“是你杀的？”话一出口，梦雪就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以芳雪的心性，又怎么会心干情愿地被流放。就算死，她也不会放弃她的脸面，绝不给人嘲笑她的任何机会。

想到金家的人又少了一个，梦雪双手紧握在一起，依旧垂着脑袋，在心里琢磨着如何开口。要不，跪下求他吧。虽有昔日的情分在，却总归是贵贱有别，更何况，自己是来求他的。

跪谁不是跪，反正在金家跪得都熟练了。她甚至都总结出来一套如何下跪腿不痛，又让人觉得满意的经验来。

“小侯爷，请您坐到那里。”梦雪垂着头，伸出一根白玉簪子似的手指，指向一旁的椅子。辰渊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在街上，他明明白白说的可是要她做丫鬟，怎么一进来却摆起来侯爷夫人的谱？

不过他倒也没拒绝，一声不吭地走了过去坐下。只是这坐像也太差了，双腿像棍子，箕踞而坐。梦雪看他那两条腿一眼，将心中的不满按了下去。

“求侯爷救救我爹～”依旧是可怜得套数，她连走两步都没走，直接顺着床沿滚到地上跪了下来。额头深深地顶着地，声音满是凄婉。

如此大礼，却吓得辰渊立刻收回了双腿，规规矩矩的坐好，然而又觉得不妥，遂又站起身来去扶她起来。

“若是侯爷不肯帮忙，那我就不起来。”梦雪心一横，昧着良心逼他。

辰渊的手松了一下，金老爷，他还真不能贸然去救。孙相牵扯到谋逆，却也只是流放，而与他关系交好的商贾却被关入大狱，生死未卜。他心中自然知道，除了本朝不杀文人之外，圣上定是知道他与金家三姑娘的感情。这是再拿捏，敲打他。

没有牵连金家妇孺，已是圣上对金家最大的仁慈。果然，威高权重不是什么好事。

“侯爷。”桐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向来没有眼色，不过今日却解了辰渊的围。

”什么事？

“宁王自尽了。”桐和低低的声音隔着门，将这个消息传到屋内的两人耳中。

“什么？！”辰渊皱着眉，心中大惊，愣了半天没有动。

“知道了。”停了许久，他才开口，仿佛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睛却偷偷暼了眼仍跪着的梦雪，故意重重叹了口气。

“你快起来吧，这么跪着，我心疼。你爹的事，我会尽力的。”

他半哄半劝地将梦雪扶起，神色却很不自然。

被扶起的梦雪，脚步一移，一股钻心的痛就从脚上往上蹿，连带着她的两条小腿都酥酥麻麻的，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脚和她的腿。

见她站着不动了，辰渊心中的虚心又添了一分后悔。不该冲动拉她走这么远的路的。不过想到她与林游园也是牵手走了那么多路，他心里就忍不住泛酸。

他弯下腰温柔地将梦雪抱起，放床上坐好。自己顺势蹲了下来，双手握住了她的双手。一双眼睛，却不敢看她。

“宁王死了，事发突然，我得去处理。”他在说谎，因为他早就知道宁王的死是必然，以圣上性子，怎么会留这样一个威胁在身边。就连他这个红人，只不过在军中有些威望，就被废了一只手。

“不过，你爹的事，你不用太过担心，你要好好休息一下，今日你太累了。”

梦雪的左手手背上，像是爬了一条虫，在咯着她。她突然想起来，他的手是为她受得伤。她忍不住翻开那只给她温暖和力量的手掌。只见里面有道深深地疤痕，如一条绷直了身体的粗大的粉红色蚯蚓。

梦雪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猛地瞥过脸，不敢再看那灼她眼睛，啃噬她的心的那道疤痕。他还有多痛啊，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一半是心疼一般是内疚。

温热的柔软覆上她的眼睛，她的泪被辰渊吮到了嘴里。苦苦的咸咸的，却是真实的。他终于再次真实的感觉到她在自己身边了。

此时丫鬟断了热水来，看到这情景，仓皇而逃，跑出去老远，脸都还在发烫。

见被人撞见，梦雪慌忙推开辰渊。而辰渊却一言不发，就开始脱她的鞋和袜。

“小侯爷！”醒悟过来的梦雪，急忙按住了那双放肆的手。她不过恍了会儿神，怎么他连自己的鞋袜都脱了。

“沐浴我都见过，如今还在意这个？”他的话里有些轻佻，似乎还有些生气。梦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着那退去轻云的玉笋，辰渊心里泛着酸水。他带着憋屈地想，不知那个臭商贾的眼睛，有没有玷污过这双玉足。

他小心又克制地将她的脚放入水中，目光细细雕琢那双足的形状，白嫩盈泽，很是动人。

见躲不过去，梦雪索性放弃。但心里的那根线，却绷得紧紧的，只需稍稍一扯就会断掉。

“我爹……”

她还是忍不住逼问他。然而耳边只有哗啦啦撩动的水声。

辰渊小心翼翼地给梦雪濯着双足，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

双脚沉浸在温热轻柔的水里，梦雪觉脚上的酸涩与疼痛一下子释放了出来，连带着整个身子也松软了。但一颗心，仍皱在一起，不曾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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