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
秘密交易
老人表面上不动声色，然而内心却是一阵惊涛骇浪。这里的警卫之森严，本该连只陌生蚊子也混不进来。而眼前这个人，却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潜入——虽说老人可谓是见多识广，但这件事仍旧令他异常震惊。
随着阅历、修养的增长，人们对待同样一件事情的态度就会不一样。如果是四十年前，老人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立即拔枪射击；如果是二十年前，老人会和颜悦色地询问对方有何贵干，但同时，却会用脚轻轻踩动桌下的红色报警按钮；但是今天，老人却既没有拔枪也没有触动警报系统，而是礼貌又不失威严地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壮年人说道：“如果不太急的话，请稍等一会儿，这份文件我很快就可以处理完。”
不速之客点点头，找了张椅子安安静静地坐下。
一分钟之后，老人从文件堆里抬起头，壮年人掏出一本工作证向老人递过去。
老人摆摆手。“不必了，我知道你的身份，你手里的这份工作证还是我亲手签发的呢！好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等会儿我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处理呢。”
吴红桥没有说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硬盘轻轻放在书桌上。
看到那块硬盘时，向来喜怒不显于色的老人此刻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好不容易才将视线从硬盘上挪开，老人满足地叹口气，然后亲切地说道：“小吴同志，你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直管说。”
吴红桥垂下眼帘，平静地说道：“前些时候确实发生了一点意外，所以资料的事暂时中断了一阵子。现在问题已经解决了，将来，我仍然会不定期将资料送过来。”
“以前你都是将资料交给下面的工作人员……”老人用食指和中指交替叩击着桌面，缓缓问道：“而这一次，你却直接出现有我面前，其中肯定是有什么缘故吧？”
“是的，”吴红桥犹豫了一会儿，答道：“我这次来，需要麻烦您帮些小忙。我老板想要建造几艘袖珍潜艇……我想这件事需要先和您通个气。”
“这个忙我可以帮，也很愿意帮。”老人爽朗地大笑。“你老板打算制造观光潜艇还是科研潜艇？”
吴红桥的脸色颇为古怪，口里象是含着棵橄榄似的。“不是观光潜艇，也不是科研潜艇……这种袖珍潜艇主要运用在军事用途。”
“……军事用途？！”老人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倾，声音低沉、缓慢而又有力。
“……你的老板该不会是指望国家采购吧？据我所知，袖珍潜艇航速低、续航力短、下潜深度浅、载重轻、战力有限，一般只能进行特战攻击。从性价比以及我国海军近阶段的建设方向来考虑，袖珍潜艇并不具有任何吸引力。难道他想进行出口？”
得到吴红桥否认的答案后，老人不解地追问道：“既不指望国家采购，又不打算出口，那他建造那种袖珍潜艇做什么？我倒是听说过甲骨文的老板拥有一架意大利战斗机，好象某个俄罗斯富豪也想购买战斗机，而中国也有富商购买过战斗机。难道你的老板建造袖珍潜艇的目的和他们类似？”
吴红桥苦笑。“怎么说呢……您或许不相信，我也问过老板建潜艇干什么，他回答说是为了当海盗。”
老人愣了愣，然后哧地一笑，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刚才我说过，袖珍潜艇航速低、续航力短、下潜深度浅、载重轻、战力有限——如果真想当海盗，上次你不是送来一份‘穿浪式隐形喷推快艇’的资料吗，驾驶那种快艇去当海盗岂不是更合适？”
吴红桥继续苦笑。
“当时我也问过这个问题，老板对此进行了解释……他的解释……怎么说呢，反正我只是转述，您就随便听一听。至于说是否值得相信，则需要您自己作出判断了。”
“老板说，那种袖珍潜艇有四大优点：一、安静；二、快速；三、继航力强；四、攻击武器先进。”
“这种袖珍潜艇使用特殊的超导磁流体推进器，能够在贯通海水的通道内建立一个磁场，对导电的海水产生电磁力作用，使之在通道内运动。若运动方向指向船艉，则反作用力便会推动潜艇前进；若运动方向指向船头，则反作用力便会推动潜艇后退。”
“与传统机械转动类推进器相比较，磁流体推进器无须配备螺旋桨桨叶、齿轮传动机构和轴泵等，是一个完全静止的设备。也就是说，即便是在运动中潜艇本身也不会发出任何噪声——除了与海水发生的摩擦外。不过，在潜艇的外壳上敷设一种无缝绝缘吸声材料后，当它在40节以内的速度潜航时，与海水摩擦发出的声音与逆戟鲸高速游动时发出的声音相仿。理论上，这样的噪音不可能被敌方声纳装置注意。”
“这种袖珍潜艇的第二种优点便是速度快，其最高潜航速度能够达到400节！它运用了超速空泡原理，头部位置设置向后倾斜的导流板，能够将层流分开，形成超速空泡的平滑复面层。潜艇前部最前端位置上设有电解水装置，海水经过过滤净化后被电解成氢气和氧气。部分氧气供乘员呼吸之用，然后，剩余的氢气、氧气以及乘员呼吸后排出的废气通过气体发生器排出，用以补充空泡。这样，潜艇在水下高速运动时，便会被形同椭球状的气泡将表面包裹起来。”
“由于整个潜艇在超空泡运动中只有头部的导流板和尾部的空泡消失点两处与水有接触，其余绝大部分在筒状空洞亦即空泡中，这种超级空化现象导致袖珍潜艇的阻力急骤下降，大大减少高速物体与海水的摩擦力，从而使袖珍潜艇能够达到最高400节的潜航速度。”
1节等于1海里/小时，1海里=1.852公里，400节相当于740.8公里/小时……想到这里，老人笑意盎然地问道：“那岂不是说这种袖珍潜艇最高潜航速度能够与F1赛车相媲美？！”
吴红桥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地答道：“F1赛车的最快车速是维伦纽夫在德国大奖赛上创造的，这项纪录为351.7公里/小时……袖珍潜艇的最高潜航速度比F1赛车快一倍。”
“第三个优点是继航力强，只要艇员的身体素质和艇内的生活用品允许，这种潜艇拥有几乎无限的续航力。”
“第四个优点是攻击武器先进……它使用的是超高压电弧发生装置，在半径为8公里的范围里，能够对任何金属外壳的船只发动超高压电弧攻击。一旦遭受超高压电弧攻击，目标船只上的电子设备将被彻底破坏。如果超高压电弧继续时间只是一瞬间，那么根据身体素质的不同，船员将在10至45分钟不等的时间里完全丧失活动能力；如果电弧攻击超过三秒，目标船只上任何碳基生命都将彻底丧失生命特征。”
这么厉害的超高压电弧武器？
老人不太相信会有这种武器存在，但仍然作出认真的表情向吴红桥问道：“你能将这种袖珍潜艇的资料交给国家吗？”
“如您所原，”吴红桥神情复杂地摇摇头，掏出一个U盘。“资料就在里面。不过，我个人建议国家不要在这份资料上花费太多精力和金钱。因为，这种袖珍潜艇需要极大的动力。以超导磁流体推进器为例，根据袖珍潜艇的体积，需要大约88兆瓦的动力，而潜艇体积每增加30%，所需的动力要增加100%。”
88兆瓦？
老人暗自寻思：091型核动力潜艇所使用的压水反应堆功率也只不过90兆瓦，一艘袖珍潜艇怎么可能拥有那么大的动力？反过来说，如果在091型潜艇上安装所谓的超导磁流体推进器，根据其体积大小，所需动力岂不是要以亿兆来论？
老人斟酌片刻，问道：“袖珍潜艇能够拥有那么大的动力？另外，超高压电弧发生装置需要多大的功率？”
“我的老板说，这种袖珍潜艇的动力由一种超级电池提供。只是……目前世界上还没有这种超级电池。”吴红桥的表情似乎有点难堪。“至于超高压电弧发生装置，启动时需要的功率倒不算大，不过，发生装置需要一种特殊材料……目前同样没有。”
看着吴红桥的脸色变化，老人反倒有点将信将疑起来。虽然吴红桥所说的情况令人难以置信，但万一是真的呢？“你真的没有超级电池和那种特殊材料？”
吴红桥望着老人，口唇掀动着，整个人像是中了邪似的，表情十分难看。无论从哪方面看，吴红桥都不象个弱智或是神经病，正因为如此，他这么莫明其妙的表情才越发得让老人觉得怪异。
好半天，神情异常难看的吴红桥才喃喃说道：“您以为我隐瞒电池的资料是为了和国家讲条件？……不，您错了……未来我将不断地向您提供上万份军事和民用的科技资料。凭这些资料，国家的整体科技水平至少能够提高二十年。如果想和国家讲条件，凭那上万份科技资料已经足够了。”
“请您相信，我确实没有那种超级电池和特殊材料的资料或实物，而且也无法确定将来能否得到它们。如果不信，您甚至可以派专人监视那种袖珍潜艇的制造过程……实话告诉您吧，我不能确定老板提出的这项要求算不算乱命，当时他的神智是否正常！但无论如何，他毕竟是我的老板——他要建造那种袖珍潜艇，我只能照办。”
听完对方的解释，老人仔细思索片刻，勉强认可了吴红桥的解释。将疑惑深深埋入心底，老人问道：“你还有什么其它的要求吗？”
“还有几个要求，一是希望国家能够给予江城南北湖开发区更大的自治权力，给予开发区管委会主任绝对的人事权。二是希望您能够在不违背法律的前提下给予东方集团必要的支持。”
老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对方一眼。在此之前，他非常想知道吴红桥所代表的势力，但一直不能如愿。因为，对方前几次提供价值无法估量的绝密资料时，除了强调不得对他进行跟踪外，几乎没提出别的要求。因为投鼠忌器的缘故，老人严令下属不得轻举妄动，因而也就一直不知道对方的更多情报。对于老人所掌握的力量而言，这种罕见的情况几乎可以算是一种污辱了。
现在听到对方提出的要求，老人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很显然，吴红桥所代表的势力与江城南北湖开发区管委会主任以及东方集团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凭借这个信息顺藤摸瓜，应该很快就能将想知道的情报弄清楚……
将思绪拉回来，老人开始考虑对方提出的要求。第二个要求相对简单些。在“不违背法律”的前提下嘛，当然是可以的。但给予开发区管委会主任绝对的人事权，也就意味着开发区将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王国，而掌握绝对人事权的管委会主任也就成了当地的土皇帝。
其实这样的土皇帝如今并不罕见，一些地方的一把手确实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弄得象一言堂一样。但，这样的例子通常都只能在县级或县级以下的行政区里看到。南北湖开发区虽然不属于国家级的开发区，然而江城毕竟是十大城市之一，如果那个管委会主任肆无忌惮地乱搞一气，其影响将会非常恶劣……
看出老人的犹豫，吴红桥说道：“您不需要做出书面承诺，甚至连口头承诺都不必做出。将来，如果您觉得开发区管委会主任不能胜任那个岗位，随时可以将之撤换掉。我仅仅只是希望：如果您觉得他在那个岗位上还算胜任，那么就在必要的时候支持他一把。”
吴红桥答应隔一段时间就会送来一些资料，这些资料，每一份都是老人梦寐以求而又极难通过其他途径弄到的。这种诱惑，老人实在没办法拒绝！
所以，考虑良久之后，老人终究缓缓点了点头。
“您一定对如今社会上贪污腐败盛行不满吧？”
老人眨眨眼睛，没有立即回答对方的提问。
任何一个正直的人都会对社会上贪污腐败的现象不满，但老人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一时之间，老人不由有些迷惑。
“您知道鲶鱼效应吧？挪威人喜欢吃沙丁鱼，尤其是活鱼。市场上活沙丁鱼的价格要比死鱼高许多。所以渔民总是千方百计地想法让沙丁鱼活着回到渔港。可是虽然经过种种努力，绝大部分沙丁鱼还是在中途因窒息而死亡。但却有一条渔船总能让大部分沙丁鱼活着回到渔港。船长严格保守着秘密。直到船长去世，谜底才揭开。原来，是船长在装满沙丁鱼的鱼槽里放进了一条以鱼为主要食物的鲶鱼。”
“鲶鱼进入鱼槽后，由于环境陌生，便四处游动。沙丁鱼见了鲶鱼十分紧张，左冲右突，四处躲避，加速游动。这样一来，一条条沙丁鱼欢蹦乱跳地回到了渔港。这就是著名的‘鲶鱼效应’。”
老人突然产生了一丝警惕。尽管已经年逾古稀，但老人的智力却绝对没有任何退化的迹象。远超常人的智力和丰富的人生经历结合起来所形成的智慧，只能用睿智来形容。吴红桥先是谈起社会上贪污腐败的问题，然后又谈及鲶鱼效应……沙丁鱼再怎么不好也只能由沙丁鱼内部处理，不可能允许鲶鱼闯进来拥有吃掉沙丁鱼的权力——哪怕被吃掉的沙丁鱼早已腐败变质，早就该被淘汰掉。
老人眯起眼睛，冷冷说道：“年纪大了，理解能力也变差了，你说了半天什么鲶鱼沙丁鱼的，我听不明白。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吴红桥不以为忤，认认真真地解释道：“是这么回事……”
……
吴红桥滔滔不绝地讲了将近半个小时。听完他的阐述后，老人不由陷入了沉思：如果是这样，倒是更象内部的自我纯洁。这样嘛，倒也不妨考虑一下……只不过，这种事他一个人不能做主。
“这件事我不能一个人决定。”
“我明白。那么对于这件事，下次我送资料来的时候，您再给我答复吧。”
看到吴红桥等待答复的眼神，老人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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