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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经过几天的观察,黄医生为我做出了愈全的医疗证明。同时,我的临时身份证也办了下来。现在我终于有自己的名字了:姓轩名辕。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我不知道自己原先的姓名,因而“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客观上无法办到。既然必须自己取个新名字,当然得挑个威风气派的。中国的第一位黄帝好象是轩辕氏,暂时借用一下——等我恢复记忆了,自然会还给他。

        其实我觉得待在精神病院也不是什么坏事。在这里有吃有喝,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玩得再过分也不要紧——反正我是精神病呗。别的人我不知道,反正我自己有一间独立的房间。相较而言,去东方建筑公司去当一名建筑工人却未必会有比这更好的待遇吧?在我的印象中,建筑工人应该住很多人挤在一起的大工棚,吃那种以白菜帮子、白菜汤为主的糟糕食物。虽说周观察员声称东方集团员工的工资高、福利好,可那应该也只是相对而言——象建筑工人这种职业,无论在哪里也只能排在金字塔的下层吧?

        再说,我的妄想症或许是治愈了,可是失忆症还没治好呢!说不定以前我是大公司老板,说不定我的家人非常有钱,说不定我有很多有能力的朋友呢……总而言之,就这样将我扫地出门让我去当一个建筑工人,我多少有些不情愿。问题是黄医生认为失忆症不是他们精神病院的治疗范围,不同意我继续赖在那里。

        头天黄医生给我做了医疗证明,第二天周观察员就过来了。终究是无法可想,只好上了他的贼车。奇怪的是,周居然是坐着的士来接我的。虽然不是非常明白观察员这个职务的详细情况,然而自古以来但凡有巡视权的职务都不会低。而周又说过东方集团的工资高、福利好,为什么他连辆车都没有?从另一个方面讲,即便周没有自己的私车,然而今天这事儿毕竟是件公事,他的公司为什么没派车?

        在路上,我终于忍不住将这个疑问提了出来。

        “你的心很细。”周侧过脸瞟了我一眼,没有吝啬他的夸奖。“我们现在去东方建筑公司,它的总部在南北湖开发区。在南北湖开发区,很多事都和别处不一样。比如说,年收入低于三十万的,通常都不会配备私车。不是买不起,而是养不起。”

        “年收入三十万才养得起车?”我惊叹一声。“这怎么可能?!”

        周轻轻一笑。“我刚才说过,在南北湖开发区,很多事都和别处不一样。在南北湖开发区养车要交很重的环境治理费,即便是排气量最少的汽车每年都要交七万多。事实上,南北湖开发区不仅私车少,连公司也很少配备公车,人们出行要么从公共汽车,要么打的,要么就是骑自行车。”

        我撇撇嘴。“制定这项收费政策的家伙完全没有经济头脑。这种高额收费的后果只能是开发区内汽车减少,导致总收费额变少,并且有可能抑制整体经济的发展——既然是开发区,肯定需要吸引外商来投资才行。人家外商选择投资的目标必须考查当地的特产情况、人文环境、交通状况以及政策优惠条件。交通不方便,肯定会影响外商投资。”

        周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泄露出微微的惊诧。继而,他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周在想什么,他肯定是在想:我的能力超过了他的预料,只可惜我是精神病,所以还是不能做我的推荐人。呸,那个害死人的死胖子!

        “你想左了。”周微不可察地叹口气,大概仍旧在为我的能力与病情而叹惜。

        “南北湖开发区的交通系统非常优秀,十五平方公里的开发区里,公交站分布得极为科学。而且,每个公交站旁边都有一个自行车停放场。人们下了公交车后,还可以在旁边的停车场里随意骑一辆公共自行车,以便更快抵达自己的目的地。来南北湖投资的外商,几乎没人对交通状况报以微词。”

        “你知道吗?从前中国有着‘自行车王国’的称号,然而当中国的汽车文化方兴未艾之时,鼓励骑自行车却在欧美蔚然成风。在欧美许多国家,政府通过修路、制定法规和优化道路管理保障骑车者的安全,以此激励并促使自行车成为重要交通工具。同时,自行车也成为欧美市民喜爱的运动方式。”

        “比如说,美国给骑车上班者发补贴;英国为了培养‘骑单车的下一代’,计划在未来三年内投入三千万英镑。丹麦的‘CityBike’——也就是公共自行车政策实施以来,在首都哥本哈根设置了125个地点,共置有1300辆自行车供市民免费使用。据调查,一台公共脚踏车平均闲置的时间只有8分钟,可见其受欢迎之程度。事实上,南北湖开发区的公共自行车系统也正是学习哥本哈根而建立的。”

        “据统计,在南北湖开发区高达49%的人会骑自行车上班,而搭乘大众交通系统的占47%,开私家车的只占4%。对了,你会骑自行车吗?”

        “会。”

        此时我有些迷惑。按周的说法,也许南北湖开发区的交通状况并不糟糕,可是南北湖开发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大约是猜出了我的想法,周解释道:“这样做,主要是为了节约能源和保护环境。”

        我忍不住一晒。“中国现在的粗放型经济是以浪费能源和牺牲环境为代价的。我国综合能源消耗相当于美国的3倍、德国的5倍、日本的近6倍,可是想象中国一年会消耗以及浪费多少能源、污染多少环境。一个十五平方公里的开发区,能节约多少能源?对中国目前这种糟糕的环境现状又能有多大的帮助?”

        周语重心长地说道:“东方集团的每个员工都必须记住一句话:从我做起。”

        这时,的士在一个公交站停了下来,周付过钱后下了车。我莫名其妙的跟下车。

        “到了?”

        “没有,只不过我们要转车。没有在开发区注册的小车想要进入开发区,必须缴纳类似于进城费的费用。知道这笔进城费是多少吗?一千元!基本上,你可以将进城费看作婉拒非开发区的小车进入的门槛。象我这样经常在开发区外面办事的,一般都是坐的士到相应的公交车站转车。”

        想了想便明白了这个进城费的必要性:中国人的“聪明智慧”向来不吝于表现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等方面,如果不收取惩罚性高额进城费,那么大家就都会在开发区以外买车,然后在开发区内使用。

        刚刚想明白收取高额进城费的必要性,立即又发现了一件令我迷惑的事:公交车站上,有许多人胡乱站着,但是有几个人却整齐地排着一条队。更奇怪的是,周居然带着我排在了队列的末尾。

        周扬起手提前止住我的疑问。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这些都是要进入开发区的人。”

        周的话没能为我完全释疑。要进开发区的人为什么要排队呢?难道不排队就进不了开发区?

        正在疑惑时,去南北湖开发区的公共汽车到站了。这时发生了一件事,而这件事,为我解答了刚才那个疑问。

        大家正准备排着队上车时,有一伙人冲到车门口,想要抢先冲上去。这种行为自然遭到了众人的不满。那伙满脸凶相的青年看上去就不似善良之辈,从一开始,他们就满嘴的污词秽语。大概是因为司机也加入了指责,而司机又貌似孤身一人的缘故,这伙不三不四的青年立即转移了重点攻击的目标,开始骂骂咧咧地对司机进人格污辱和人身威胁起来。

        眼前的情形,令我不由地想起以前江城发生的一件事。三个青年与司机发生争执继而殴打司机,当时满满一车乘客全都无动于衷地看着司机无辜挨打。当时的情形被车上的针式摄像头录了下来,然后在网络上广为流传,结果令好多江城人都为此而感到羞愧。

        当时网络上也有为乘客们辩护的论点:如果上去被打伤了,医疗费算谁的?如果被打残了,歹徒无支付能力,由谁来管?如果被打死了,政府会发抚恤金吗?

        想想,这种观点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法律应该惩恶扬善。否则,为恶不会遭受严厉惩罚,为善不能得到善报(有时候,做好事反而会倒霉),那么人们不喜为善则不是个人的责任,而是政府的责任。

        那么,如果这次他们也同样殴打司机,我该不该上去帮忙呢?

        正在努力思考这个复杂的问题时,局势却朝着我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由语言上的冲突演变成了肢体上的冲突在我的预想之内,超出我想象的是:当肢体冲突爆发后,排队的人、车上的乘客、甚至连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周也跑过去也加入了斗殴的行列。人数的悬殊差异致这场冲突很快就结束了,两个鼻青脸肿混混狼哭鬼嚎地仓皇逃走。几秒钟后,另外两个比较有义气的家伙也搀扶着那个最先挑起冲突并且被打得最惨的肇事者踉踉跄跄狼狈而逃。

        在整个过程中,我完全陷入了一片震惊。

        肇事者逃逸后,站台很快就恢复了秩序。一旁围观的人小声地交流着,参与斗殴的人兴奋地聊了几句后,却很快又平静地排着队鱼贯上车——当然,已经呆若木鸡的我是被周扯上去的。

        看着满车的乘客都面带愉快、满足的表情,我开始怀疑刚才的暴力斗殴事件会不会只是我的幻觉。

        我这是在哪里?中国吗?坏了,如果类似这种奇怪的事再多发生几次,我以为自己是外星人的妄想症弄不好会复发的——真的,现在我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地球上……

        周碰碰我的肩,将我从迷茫和震惊中惊醒。

        “怎么了?接受不了?”

        我呐呐说道:“有点儿……刚才的事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其实每个刚来的人都象你这样,习惯了就好。”周宽容地笑了笑。“我不是早就说过吗?在南北湖开发区,很多事都和别处不一样。在这里,你首先要记住:人人为我,我为人人。顺便再告诉你东方集团企业文化中的一个原则:为了维护个人、集体和国家的利益,暴力是必不可少的手段,也是被提倡的手段。”

        我差点没两眼一抹黑晕过去。

        所谓的东方集团该不会是一个暴力集团吧?

        当然,这种对东方集团含有污辱性质的疑问绝对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提出来——刚才这群人毫不犹豫地将刚才那五个人暴打一顿,难道会因为我长得帅就放我一马?

        “其实刚才那几个混混运气不错,他们在南北湖开发区得到教训总比进了开发区再犯浑好。如果刚才那件事发生在开发区内,他这件事就会按照开发区相关的管理条例来处理,那样……他们肯定哭都哭不出来。”

        大约是为了安抚我的情绪,周意味深长地一笑,转移了话题。

        “你注意没有,刚才打架时并没有女性参加。知道为什么吗?其实是因为东方集团的一项内部规定:象刚才那种情况,我们所有参加斗殴的人都会得到奖励。而女性如果参加不仅没有奖励,还会导致男性的奖励减少。”

        周开玩笑似地补充道:“所以说你不必担心在南北湖开发区找朋友会是野蛮女友。事实上在我们东方集团,看见打架就激动只是男人的条件反射。相应地,女性还是很温柔、很有女人味的。”

        可惜周的玩笑并没能成功安抚我那忐忑不安的心情——看见打架就激动?那不正是暴力集团的标志吗?如果女性也看见打架就冲动,那就不是暴力集团,而是暴力型精神病的集中营!

        恍惚中,公共汽车通过了一个挂着“南北湖开发区”大牌子的收费站。从视线透过车窗向外望去,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觉得对眼前的一切都有一种亲切、熟悉、自豪、激动的感觉。

        坏了,周所担心的事果然没错,精神病果然容易复发。只不过上车前受了一点不算很严重的刺激,我的精神状态已经开始出现问题了。我对车外的景色根本就没有丝毫印象,为什么会产生那些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感觉?

        如果不是担心被周扭送回精神病院,大概此刻我已经扯开嗓子大声哀号起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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