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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言昱安一把将陈英抱起,刚走到门口,发现外面下着雨。

        他停下脚步,看向怀中少女,幽深的眸光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随即转身朝寝屋走去。

        陈英额头抵在他肩窝,鼻尖萦绕着草药和松香的味道,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在她心底悄然绽放。

        她悄悄偏了下脑袋,用侧脸紧紧贴着他胸膛,感受他胸腔的震颤,心里竟会有种奇异的充盈感,甜丝丝,软酥酥的。

        进到内室,言昱安将她放在床榻上,替她盖好被子,“你先躺下,我去叫个丫鬟进来。”

        话音刚落,陈英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声音发颤,“世子哥哥,我,我怕……”

        抬眸对上他温柔的眉眼,心底那些恐惧瞬间便消散大半。

        她咬着唇看向他,手中仍抓着他的衣袖不放,湿亮的杏眼里微微泛红,似在强忍着眼泪。

        “莫怕,你只是来葵水了。你身边的丫鬟应该晓得怎么处理。”

        言昱安抬手抚了下她鬓发,手却在她脸颊边停住,神情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又将衣袖从她手中抽出。

        之前她也听说过女孩长大会来癸水,偶尔只言片语传到耳里,不过因年纪小便从未放在心上,直到此刻这种未知的恐惧骤然降临,心里除了紧张就是害怕。

        又一想到方才看到的大片血迹,陈英煞白着脸,眼神怯怯地望向他,“你还会回来吗?”

        “我就在门外,不离开。”声音沉稳,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说完,他径直走出房门。

        陈英躺在床榻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帐顶发呆,迷迷糊糊听到他在门外吩咐小厮的声音。

        这一刻,她心里忽然就不害怕了。

        拥紧身上柔软的锦被,鼻尖轻嗅着独属于他身上的熏香,方才因紧张而蜷缩的四肢慢慢舒展开,心神一放松,下腹的疼痛感也好像减轻了些。

        昨夜为赶着绣完荷包她睡得晚,今日一早府里举行冠礼,晌午时她又陪宴至散席,此刻被熏香软榻包裹着,不多时便昏昏睡去。

        恍恍惚惚中,她隐约感到一双手正在解开她的亵衣,惊恐之下猛地睁开眼,发现眼前的人是秋雁,想到方才脑中闪过的难以启齿的念头,脸上顿时羞耻得泛起潮红。

        那可是如天上月,远山雪一般的人啊,她怎么敢……

        “姑娘醒了,身上可有哪里不适?”

        秋雁一边扶她起身,一边仔细瞧她脸色,见陈英摇头这才稍稍放心。

        替陈英换上干净的衣裙,秋雁又细心地教她如何使用月事带,陈英一直垂头默默听着,白嫩的腮颊掠过一丝淡淡红晕。

        秋雁看在眼里,晓得是姑娘家面嫩害羞,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将弄脏的衣裙用包裹收好,只是视线掠过床榻时顿了顿,然后扶着陈英出了房门。

        外面雨已经停了,靛蓝色的天幕上挂着一轮明月,清凉的夜风吹得脸上热意消退些许,陈英不自觉抬眸朝书房看去。

        隔扇门的方格窗棂漏出一片暖黄色的烛光,斜照在门前石阶上,落下错杂迷乱的光影。刚收回视线,就听见门开的声音,她迅速抬起头,猛然对上月光下言昱安洞明而沉静的目光,不由又羞怯地低下了头。

        感觉到他正朝自己走来,陈英暗掐掌心定了定神,轻轻唤了声,“世子哥哥。”

        言昱安走到她面前,见她睡醒后恢复神采,沉静的眸子里敛着所有情绪,仿佛一泓藏着暗流的深潭。

        “身子好些了吗?”他声音清润而温柔。

        陈英抿了抿唇,温温吞吞回道,“已经,不疼了。”

        说完后她鼓足勇气,抬头看向言昱安。她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拥抱住他。可这股冲动还是被生生忍住了。她还没弄清楚,自己对他到底怀着什么样的感情。

        月光下,言昱安一身白衣宽袍,清俊儒雅,飘然若仙。明明是最素净的衣袍,可在他身上,偏有一种皎月破云的清绝风华。

        那一刻,她心底忽然有了答案,她想拥明月入怀,她贪念他怀抱的温暖。

        陈英一时有些痴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对上言昱安敛了笑容,审视又复杂的目光。

        那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她身上,令她浑身一阵颤栗。那是一种冷月寒霜般的漠然,那是洞明一切却又不动声色的疏离,难道被他看出来了?

        陈英长睫低垂,目光静静地落在脚下黝黑的湿泥里。她之于他,或许便是这泥沼之于明月,可望而不可得。

        言昱安拧着眉,见小姑娘神情落寞,眸光深沉也不说话。

        默了会儿,他侧过身,负手望向天空高悬的明月,无奈长叹一声,“这几日好生歇息,回去吧。”

        他的声音淡淡的,透着不易觉察的疏冷,这样骤然横亘的距离感,陈英第一次感觉到他在刻意疏远她。

        喉咙间有些发涩,眼前蒙上一层水雾,视线越发模糊,却仍倔强地凝视着地面不肯眨眼。

        “我都忘了,今日过来是给你送生辰礼的。”

        陈英深吸口气,强扯出笑容将荷包递过去,湿亮的眼睛看向他,一面故作轻松地自嘲,“我这两日刚绣的,针脚粗陋,有些拿不出手。”

        言昱安转过身,背着月光,看不清神色,“多谢。”

        他扫了眼一旁的平康,平康心领神会上前接过荷包。

        指尖缓缓垂落下来,陈英整个人僵在原地。夜凉如水,她感觉身子发冷,就像是身无寸缕站在雪地里,冷得彻心又彻骨。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好在有秋雁一路相扶,又加上来癸水身子虚弱,早早便熄灯歇下。一闭上眼睛,脑中闪过方才的画面,不禁扯了下嘴角,声音比月色还要凄凉,“那般风光霁月的人,哪里是我能够肖想的啊。”

        翌日。

        言昱安去福寿堂给老太太请安,祖孙二人正叙话,就听见外面也来了人,是陈英。

        陈英昨夜睡得早,今日精神已经恢复如常,只是脸色略微苍白。

        乍然进屋看见言昱安,她神情微愕,脚下步子虚晃了下,反倒是陪坐在老太太身旁的言昱安泰然自若,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端起茶盏徐徐刮着茶叶浮沫。

        陈英见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也镇定下来了,走上前向老太太规规矩矩行完礼,就陪坐在下方等着丫鬟过来奉茶,这是府里的规矩,请安要陪坐着叙话,差不多饮完一盏茶便可告退。

        老太太年纪大但是眼明心细,方才陈英进来看到言昱安时的异样,叫她一眼便看出些端倪。又瞧着言昱安举止从容,心中虽有些起疑,但到底是自己膝下长大的孩子,因而未做多想,只侧过头看向陈英,状似无意地提了句,“阿英,你还记得昨日宴上的江家姑娘吗?”

        陈英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老太太脸上立即浮现笑容,转头对一旁言昱安继续道,“就是你那江家的表妹,那年我寿辰还来过咱们府上呢。可惜你那会儿正在静养没见着她,后来她又随她父亲到任上,今年开春才回京。那可真是个灵秀的姑娘,去年才及笄的,想着过些时接她到咱们府上小住几日,你意下如何?”

        “江家表妹若能讨得祖母欢心,那便好。”语气不疾不徐,但听着似有些漫不经心的敷衍。

        陈英正低眉敛目喝着茶,不由撇了撇嘴。想到昨日看他亲手接过江家姑娘的荷包,而自己送的荷包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让平康收起了,越想越觉得委屈,鼻尖一阵酸涩。

        老太太脸上笑容慢慢收敛,言昱安似未觉察般手指轻扣着案几,那黑不见底的双眸低垂着一时叫人看不透。

        感觉屋内气氛冷凝下来,陈英就有些坐不住了,正暗自估摸着时辰,轻轻挪了下脚想要告退,就看到言昱安已经起身,正朝老太太告退,临走前目光从她身上淡淡掠过,唇角似乎还弯了弯。

        心里正为送荷包的事憋屈着,便不想告退时和他碰上。陈英又陪老太太多坐会儿,等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告退。

        殊不知,她前脚刚走,夫人秦氏就领着浣衣房的管事婆子进了福寿堂。

        “她昨日后晌真的是在世子屋里?”老太太面容冷肃,目光沉沉地盯着低下跪着人,那是世子院的扫洒小厮。

        那人点头如捣蒜,神情有些紧张,“小的不敢隐瞒,昨日后晌英姑娘先是进了世子爷书房,不多时小的就看见……就看见……”

        “说!一个字都不许漏!”

        见他支支吾吾,老太太在桌案上重重拍了一掌,吓得那人抖如筛糠,张口道,“小的看见世子爷抱着英姑娘进了寝房,后来……后来又过了一个时辰,英姑娘是被丫鬟扶着回去的。”

        这一番话,无疑是石破天惊。

        今早从世子爷屋里换下的床褥上有血迹,浣衣房的管事婆子又素来是个谨慎的,忙跑去禀告秦氏。秦氏听得心惊肉跳,又怕是言昱安的病情反复,便径直去世子院探望。

        结果没见到言昱安,便唤院里小厮一问,才得知里头这番原委,愣是吓得魂飞天外,等冷静下来,秦氏就先来禀告老太太,再商议如何处置。

        老太太听完小厮的话,又想到方才陈英过来请安时憔悴不堪的脸色,还有她看到言昱安时下意识地闪躲,顿时心如坠石,直往下沉。

        “定是那西院的狐媚子挑唆的,竟教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家干出这种事!真当我们侯府的门是那么好进的。”秦氏心里也是气急,原就是自己将人安排进世子院的,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心里恨得咬牙。

        老太太冷冷瞥她一眼,唇角又压沉了几分。

        触及老太太严厉的目光,秦氏心神一凛,扶着椅背缓缓坐下,再不敢开口。

        “今日的事一个字都不许透出去,你们可听清楚了?”老太太冷眼扫过地上跪着的人,几十年当家主母的威严,震慑得那人连连磕头称是。

        等将下人都遣散了,老太太沉思了会儿,面上稍缓和几分,“这事先不要声张,待我先问过昱安的意思再做打算。”

        “是,儿媳知道了。”秦氏此刻也极有眼色,老太太都发话了她也不好多嘴。

        但也隐约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若是言昱安点头,怕是真会将那丫头纳进门。可是堂堂侯府世子亲事还未定,就先纳了个青梅竹马的妾室,这往后传出去岂不要被人笑话死。

        放眼整个上京城,哪个大家闺秀愿意过门后还得跟个妾室争宠?

        老太太年纪大了思虑难免有不周的地方,但她却不得不早做打算。出了福寿堂,秦氏对身边的柳嬷嬷低声耳语几句,柳嬷嬷点点头,转身朝偏门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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