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解除误会（下）

潘颖菲还以为关祁要带她去哪家高级餐厅用晚餐，谁知道他车子开出半小时，离繁华的商圈越来越远，最后竟停在一栋半旧的居民楼前。

        居民楼斑驳脱落的墙身和随意攀爬的绿植让它看上去有些年头，而且还没有安装电梯，潘颖菲只得跟着关祁沿着狭窄的楼梯拾级而上，愈往上走，亲切的烟火香味愈发浓烈。到了三楼，发现他带她来的居然是一家藏在居民楼里的私房菜馆。

        甫一进门，一个和善的大妈就迎上来招呼他们，关祁报上订位时预留的信息后，大妈乐呵呵地把他们引领到其中一个小房间。

        四室一厅民居改建成的私房菜馆并不大，客厅和餐厅连成一片，只够摆上五张六七人大小的餐桌，除此以外每个房间被设置成独立的包间。

        包间的门大多虚掩着，热闹的人声自门缝传出，才晚上七时许，客厅也已经基本坐满，看得出来这家私房菜很受欢迎。

        大妈递上简陋的手写菜单，关祁接过后绅士地转给她，浅笑着问：“看看想吃什么？”

        潘颖菲接过一看，菜单上清一色都是客家菜，她对此不熟，把菜单交还给关祁，“你点就好。”

        关祁也不含糊，飞快地看了眼菜单，就用客家话报了几个菜名。

        听着熟悉的乡音，大妈一边“唰唰”地记下菜名，一边更加热情地和关祁搭话，一旁的潘颖菲只能满脑问号，完全听不懂这加密般的交流。

        “你会客家话？”大妈离开后，潘颖菲好奇地问他。

        拿起茶壶给她倒茶的关祁点点头，说起从前：“小时候父母忙着在城市打拼，根本无暇照顾我，我是被扔在乡下由奶奶带大的，所以我的第一门语言就是客家话。后来到了入学年龄，他们才把我接到深圳，那时候因为我改不掉的乡音，可没少受到同班同学的嘲笑与欺凌。”

        看着现在高高在上、矜贵无双的男人，潘颖菲无法想象年幼时的他也曾孱弱可欺、受尽冷眼，不禁升起一股怜惜之情。

        “后来呢？”她温柔地望进他的眼眸，黑瞳中似有慈母般的关怀。

        “后来我就打回去啊。”他理所当然地说。

        “那你肯定没少被老师投诉！”果然是她多虑了！凶残威武的猛虎就算是幼崽，也绝不会像猫儿一样柔弱绵软。

        “可不是，老师的家访频率都快让我妈误会，她是不是看上我爸了。”她被他的话逗笑了。

        “终于我爸不胜其烦，找了个一个全封闭军事化管理的寄宿学校，把我扔进去，乐得清静，一了百了。”关祁脸上还挂着笑，但苍凉的语气让潘颖菲知道，童年的事情于他而言，一直如影随形，从未忘怀。

        他用得最多的词是“扔”，无论是奶奶家还是寄宿学校，他厌恶那种像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的感觉。所以，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想要在反抗中给自己谋划出一条真正的出路。

        她并不擅长安慰别人，现在的他或许也不需要，沉着凝固的气氛随着大妈端着两盘香味四溢的菜肴进来，顿化烟云。

        不消片刻，他们点的菜就陆续上了大半。没有刻意考究的摆盘，分量十足的菜品盛在样式普通的瓷碟和砂锅中，撒上一把葱花芝麻，简单却温馨。

        新鲜热腾的食物香气驱散伤感，刺激他们的感官和味蕾。他举起没用过的筷子夹了一块盐焗鸡腿到她碗中，“他们家的招牌菜，尝尝。”

        潘颖菲夹起送入口中，细咽慢嚼，皮爽肉滑的鸡腿鲜香诱人，吃上一口齿颊留香。

        看她吃得有滋有味，关祁更加积极地帮她布菜，他盛了一碗米粉模样的东西给她。

        她不疑有他地接过，“米粉”看似和平常的有些不一样，每根都只有一两寸长，而且两端稍尖，伴着碎肉和葱花，香气宜人。

        拿起汤匙尝了一勺，鲜香可口，她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地问：“这是什么？”

        看她娇嗔的模样，成熟稳重的关祁忽然就很想孩子气一回，给她开个恶作剧般的玩笑，“这叫老鼠粄。”

        吞下美味的潘颖菲“啊”的一声表示震惊。

        关祁赶忙解释：“放心好了，虽然叫老鼠粄，但那不是老鼠肉。”

        潘颖菲“哦”的松一口气，心想这名字起得真有误导性，就像老婆饼没有老婆，煲仔饭没有仔一样。

        她正准备又舀上一口的时候，关祁又道：“这年头老鼠哪里卫生，我刚用客家话问过老板娘，她说用的是乡下的田鼠，干净着呢。”

        潘颖菲举到一半的手倏地僵住，把汤匙放回碗中，抬手掩唇，一副将吐未吐的样子。

        “叩叩”两下敲门声，大妈端着刚出锅热气腾腾的艾粄进来，见潘颖菲没动筷子，便亲切地问：“是吃不惯客家菜吗？”

        潘颖菲摇摇头，忍着恶心，指着那一锅老鼠粄问：“这真的是用老鼠做的吗？”

        大妈一听就知道问题所在，慈眉善目地嘿嘿一笑地答：“你男朋友骗你的，这个叫老鼠粄是因为古人觉得它形似老鼠，才不是因为用了老鼠肉，里面的碎肉都是新鲜的猪肉。”

        “他不是……”她还没来得及跟大妈解释他不是她男朋友，大妈就已掩门离去。

        潘颖菲怒气腾腾地盯着早已从憋笑变成开怀大笑的人，只能恶狠狠地骂了句“幼稚”。

        关祁止住笑，细细地端详她，她似乎跟他以往遇到过的每一个女人都不一样，除去明艳美丽的外在，她是那么的真诚娇憨，让他忍不住地一再靠近。

        他的眼神太专注、太认真了，让她不自在地别过脸。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定了定神，浅笑道：“开个小玩笑，没想到你这么好骗。”

        听他还好意思说，潘颖菲恼怒的神色愈盛，关祁马上道歉认错。

        一顿饭虽然吃得吵吵闹闹，关祁却惬意非常。他第一次觉得男女之间的相处，其实无需亲密的男欢女爱，只要有这么一个有趣的人陪在身边，就很自在闲适，舒服安心。

        劳动节当天，将会举办凯睿并购橘猫直播后的第一场大型活动，为了做好筹备，凯睿、橘猫、卓然三方的几十人正在会议室中有条不紊地介绍着当前的进展。

        王沐慕抬眼偷偷打量着坐在中心位置的那人，她认出来，此时这个穿着雪白衬衣，俊美无俦的翩翩贵公子就是当天敲陈景煜门的人，也是差点让潘颖菲误会了自己的人，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很好，这个叫关祁的人就身家样貌而言，跟潘颖菲的前男友沈亦恒旗鼓相当，是个配得上菲菲的人。

        王沐慕脸上泛起老母亲般欣慰的微笑，衷心希望菲菲这次真的能遇上对的人，可这慈祥的目光在别人眼中却变了意味。

        陈景煜注意到，她“深情”地注视着他的所在之处，便抬头报以一个温柔的笑容，殊不知她目光不改，对他的互动置若罔闻，顺着她的视线稍加琢磨，她看的居然不是他，是关祁！

        醋意迸发，他拿过一旁的手机，给她发去，“好好开会！”

        调成静音状态的手机收到新消息轻轻一抖，王沐慕总算收回注意力，看到信息便知他误会，嫣然一笑，回复：“你老板好像在追我闺蜜。”打完字，还加了一个噤声的表情包。

        陈景煜看完信息后，侧过头玩味地望了望关祁，关祁似有所感地转头，被似笑非笑的陈景煜看得不明就里。

        重新确认关系以后，陈景煜和王沐慕就约法三章，在办公地点不主动公开、不做亲密行为、不影响彼此工作。这样一来既能避免闲言碎语，还能不互相干扰。当然，或许还有第三点，但他们都选择缄口不提，大概是都害怕这段恋情最后仍会无疾而终吧。

        会后，王沐慕和众人一起回到卓然继续开会，才进会议室，就听到莫文婷的撒娇，她拉着张露的手，哀求地轻晃，“张姐，让我跟你一起负责明星接待和住宿安排吧，拜托你了……”

        凯睿这次怕是下了血本，年度庆典的表演嘉宾除了本平台优秀的主播外，还邀请了不少当红明星，甚至还包括最近话题十足、街知巷闻的冯秉道。

        冯秉道外形阳光俊朗，性格温和有礼，粉丝无数，更难得的还是个“影视歌”俱佳的三栖明星，这次庆典有他在，话题讨论度肯定拉满，热搜不断。

        接待和住宿安排是难得接近明星的机会，公司里不少小姑娘都对这份工作趋之若鹜，但像莫文婷般直白的却是少数，这样一来，其他人就是想争取，也会碍于情面，有所忌惮。

        “沐沐，你快看，又来了，又来了。”好友梁思怡拉着王沐慕在身旁坐下，悄悄指了指前面拉拉扯扯的两人。

        “思怡妹妹，你要去争取一下吗？”王沐慕凑近她耳边开起玩笑。

        “假公济私，我可做不出来。”看到莫文婷撒娇，梁思怡就一股恶寒。

        王沐慕无所谓地耸耸肩。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再加班下去，我老公都要怀疑我在搞外遇了。”梁思怡年前才跟青梅竹马的男朋友领了结婚证，结果开年以来，工作量暴增，加班几乎成为常态。

        王沐慕只能安慰地摸摸她的头，毕竟她也爱莫能助。

        她跟陈景煜复合一周以来，各自都忙得晕头转向的，别说约会，就是单独见面都少之又少，每天晚上九、十点才下班，回到家只想倒头就睡，真的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了。

        就像今天，难得王沐慕能下个准时的班，发信息约陈景煜出来吃饭，结果半天他才给她回了一个“要加班，改天吧”，真是什么浪漫激情都要消磨殆尽。

        反正下班后也没什么地方去，还不如回家做饭。于是，王沐慕摸出手机，在室友的三人群组里问：“今晚做酸菜鱼，有没有人要吃？”

        不一会儿，金小灵发来一句：“好啊，那我买冰粉。”

        紧接着潘颖菲也回复“我买水果”。末了，还发来一个馋得流口水的贱贱表情包。

        酒足饭饱，金小灵走到阳台上跟男朋友讲电话，王沐慕则跟潘颖菲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王沐慕忽然流里流气地对潘颖菲说：“我今天总算见到关总了，不错不错。”

        潘颖菲闻言，操作手机的手顿了一下，蓦地被对方射手瞄准，瞬间残血，只能四处闪躲，懊恼地说：“打游戏呢，认真点！”

        好不容易在水晶里回了血，冲出来准备跟对方射手一决高下，王沐慕又道：“跟你通报一下，我跟陈景煜复合了。”

        再次失神的潘颖菲慢了操作，失了先手，瞬间被对方辅助控制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对方一拥而上的几人秒杀。

        失去作为射手的潘颖菲后，对方很快就攻上高地，败局已定。她把手机一扔就过来挠王沐慕痒痒，恨恨地道：“王沐慕你是对方的派来的卧底吧，下次我要再跟你组队打游戏，我就不姓潘，你个坑货！”

        煲了半天电话粥的金小灵挂掉电话进来，脸上还洋溢着热恋期的甜蜜，她心情愉快地问两个室友：“快‘五一’假期了，你们有什么安排吗？”

        “你有什么安排？”王沐慕笑得不怀好意，距离五一还有大半个月，室友这么问，肯定是已经有安排了。

        “我打算提前请假，跟男朋友去云南自由行，要一起结个伴吗？”人多不但热闹，点菜打车都划算点。

        “不了不了，做电灯泡缺德，吃狗粮缺心眼，我还是宅家算了。”潘颖菲想也不想，果断拒绝。

        “羡慕，我们公司五一有个直播庆典，我现在只想假期能少加点班。”想起自己被压缩的假期，王沐慕哀嚎一声。

        可哀嚎归哀嚎，提到云南，王沐慕还是满心欢喜的。因为她想起了六年前的云南之旅，那是一场有美轮美奂的古城，有清澈蔚蓝的洱海，有白雪皑皑的雪山，还有那个他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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