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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芳名留万古


裴庸之遂受到传召,壬广喊他去补考,但补考的地点是教师办公区。通常在这儿考试,老师会临时给学生补个课,所讲内容和一会要考的题目完全重合,说白了就是走后门、开小灶。毕竟再考不过,他还得继续留级。裴庸之乐意留在这生根发芽,壬广可不乐意,谁愿意年年看见这么个人在眼跟前晃?

        但裴庸之一口拒绝,他的说辞如下:

        ——虽然我生性愚钝,资质平平,但勤能补拙,功在不舍。只要我每日踏踏实实,兢兢业业,总有一天,会通过考试的。

        裴庸之义正词严地对传话学生道:“你去回了壬先生,说我行得端坐得正,就算每次不及格,也不会动歪心思,提前知道试卷答案的。”

        温醒月被他百折不饶之精神、大义凛然之气魄所折服,不由得心生敬佩,忽而想到:不对啊!

        你、你也不勤奋啊!

        裴庸之凛然完溜达出去买酒,甫一离了校门,就被人拦下,对方一副商贩打扮,上来就塞给他一张草纸。

        其上用彩墨勾描涂抹,画了一堆意义不明的线条边框,花团锦簇地裹着几排大字:

        亡羊补牢。

        马到成功。

        鹤立鸡群。

        鱼跃龙门。

        一股淳朴的动物乡土气息从纸面上喷薄而出,裴庸之疑惑非常,难道我天赋异禀、求学未半便被慧眼识珠,要拉我入伙经商搞养殖?

        小商贩示意他翻面。

        反面排版得更加清晰,规划得更加明确。大标题在上:名师带队,精准辅导,单独授业,课后跟踪。

        左下事例列举:某年某月某学院某生,某科如何如何惨不忍睹,经某名师指点迷津,顿时如暗室逢灯,此后此科力克群雄,艳压群芳。

        这模板一连套了四个,连成语都不带替换。右下有详细地图,方寸纸张上千街错绣,唯恐人找不到这旮旯小地,挤了能有半个鎏州。

        裴庸之过目完毕。

        小贩特热情:“报个班吧兄弟?一门三两,二门七两,报满三门送一门,报满一年加半年!金榜题名就在此刻,天赐良机,不容错过!”

        裴庸之沉吟少顷,问他:“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小贩一摆手:“那可不?干我们这行,察言观行那必须得是随身之技。根据我这小半年的调察,对你也算得上是了如指掌。你肯定需要我们的帮助!”

        裴庸之一拱手:“承蒙眷注,愿闻其详。”

        “你姓斐,在沂水……”

        裴庸之打断:“请等一下,非衣,念裴。”

        “哎呀,对不住。你姓裴,在沂水……”

        再次被打断:“你这样大字不识,让我很不放心。”

        小贩急了:“不放心什么?又不是我授课!”

        “哦,有道理。你继续。”

        “在沂水的七年,你主课副课共二十三门,大大小小的考试加起来有三百零八场,无一例外,没有一场及格!其中缺考五十场,白卷五十份,而没有曳白的试卷,最高分是四十七分。如此傲人成绩,堪称亘古未有!”

        小贩讲得唾沫横飞。裴庸之听着点了点头,别的数据他不清楚,这个四十七确实准确。

        “期间,教道法的壬广先生多次对你进行劝诫,但无论怎样的金玉良言,都无法打动你的冥顽不化!”

        裴庸之想了想,替他总结:“这么听起来,我好像是病入膏肓,不可救药,简直朽木难雕!”

        “其实你也不必这样说你自己。”小贩没想到他人这么实诚,“虽然事实确乎如此。”

        裴庸之一琢磨:“报了你们的课就能过?”

        “何止能过?那是一鸣惊人,技惊四座!”小贩道,“实话实说了吧,我们原先只办精英教育,为状元把薪助火,让强者如虎添翼,但近来准备改走雨露均沾路线,也让一些像你这样……呃,你这样……”

        对方忽然词穷,但裴庸之心领神会:“我这样扶不上墙的烂泥。”

        小贩:“……兄弟,你这样,我真不好意思赚你的钱。”

        裴庸之诧异:“报你们的课还要交钱?”

        小贩:“……对。”

        怕他退缩,小贩穷追猛打:“虽破了小财,但消了大灾。更何况知识无价,你交这么一次钱,可保日后考试畅通无阻,这还不赚?”

        裴庸之反驳:“可我本朽木粪土,报了你们的课,摇身一变成璞玉浑金,那不是白白给你们当了活招牌?你还找我要钱?”

        小贩:“啊这……”

        “你们该给我送钱才是啊!”

        “啊……?是是是,也对。”小贩被他三言两语忽悠住,十分恳切地问他,“那得多少钱才能请到您当我们的活招牌?”

        裴庸之并不趁火打劫:“这样,我也不收多,你请我喝顿酒我就跟你去。”

        -

        半个时辰后,裴庸之酣饮完毕,看这小贩久没有醒来的迹象,自己付了酒钱回到学院。

        沂水那个一下雨就跟烂泥沟似的校场上,一大帮子人围在一堆,挤得水泄不通。裴庸之方往前凑了两步,人群便自发让出一条小道。

        “裴师兄请。”

        “师兄你走这边。”

        裴庸之凭他傲视群雄的学龄多年稳居元老宝座,有权知悉沂水大小事务,此刻并不推辞,在一片簇拥声中心安理得地占据了视听最佳的宝地。

        中间口若悬河的人是卓宿,他考试已过,心腹重患已除,又重操旧业,干起了包打听的本职工作,开展随时随地大讲特讲的宣传业务。

        他带来了两个消息:其一,此地有魔修不是谣传,官府已向上头通报,帝京派来的人不日就会抵达鎏州,临时征用沂水学院为军事基地。

        学生们大喜过望,纷纷叫好。

        “哈,这学院终于要休业了,要是能重来,倒贴钱我都不上。”

        “就是,饭里爬虫子,床下钻老鼠。学生?我看畜生都不如。”

        “就是,畜生都不如。申兄言辞好犀利!”

        “非也,实是此地环境之恶劣,让我口不能出善言。”

        然而,他们叫唤了一阵,便发现了更严峻的问题。

        上不了学就结不了业,结不了业就找不到维持生计的营生,再往后推,银钱难挣、道侣难求、香火难续,不孝有三,百年后黄土之下见到列祖列宗,岂不是羞得要把脑袋扎到胳肢窝底下?

        口风瞬时就变了。

        “把学院拿走充公,我们这些学生居无定所、学无所成,如何报效天下?苦哉我空有报国之心,却无效力之能!”

        “我们虽穷,但人穷志不穷,这般欺到我们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这就起草联名书,上诉至官府,不怕把事情闹大!”

        “好法子,我先来写名字!”

        一时间,哀声、骂声一片。卓宿看气氛预热得差不多了,做了个“嘘”的动作,慢条斯理地讲出其二:为解决沂水广大失学青年的读书问题,帝京特意给平淮的蘅庐学院拨款一百两黄金。

        说到这里便被一个学生打断:“等一下,明明抢的是我们学院,钱怎么还给蘅庐?蘅庐缺钱吗?真是涝的涝死,旱的旱死。”

        卓宿道:“蠢不蠢?自然是让蘅庐大庇我们这些沂水寒士啊!”

        百年老校,巍巍蘅庐,是这片大陆上当之无愧的第一学府,丹凤朝阳最鼎盛时,也无法与之齐名,毕竟建院不久,底蕴不足。

        若说沂水有多么令人深恶痛绝,那蘅庐就有多么受他们推崇。

        所以很快有人质疑:“假的吧?且不说别的,单就一点,我们去了睡哪?”

        “你真是……土黄帝用金锄头!怎么会想这个问题?”卓宿往问话学生额头上“啪”地一弹,“蘅庐每年投入的经费数以万计,今年又多修了三栋楼,我们零零散散不到三百来人,还愁没有容身之地?”

        另一学生接嘴道:“都到蘅庐读书了,就是晚上躺门外当看门狗我也愿意。”

        “那学费怎么办?我们沂水人大都是穷学生,怎么付得起?”

        卓宿四处答疑:“你以为帝京播下来的那些钱是做什么用的?算给我们交学费啊!”

        “这么说——我们白捡了个大便宜?”

        “天大的便宜,蘅庐的教科书都为院内□□自行编著,我们过去,什么都不用带,只需付个路费就成,水路陆路都能走。哦对了——”卓宿补充,“这个学费是一年的,这么算来,明年就毕业的学生捡着的便宜才是最大的。剩下的学生,再要死皮赖脸地呆在蘅庐,就得自己想办法凑学费了。”

        立马有人惨叫:“我才刚入学一年啊!照这么说未来三年的学费都得自己解决了?”

        卓宿安慰他:“平淮那地繁华,你勤快点,在院外找个活计,再申请个贫困补助,勉勉强强也还成。”

        一片喧嚷之中,温醒月站在裴庸之身侧,拉拉他衣袖:“师兄,我说什么来着?”

        “你说要是学院倒闭了我还没毕业该怎么办。”裴庸之记得一字不差,“现在你一语成谶了,我也要流芳百世、常青万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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