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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情浓


时间一晃就到了庆历五年,紫清今年满了十五。

        以前她便美,如今更是如抽了芽的柳树般稚气散尽,身材舒展。一双眼睛如盈盈秋水,最为动人。民间传闻,嫡仙下凡也不过如此。

        尽管紫清不常出门,但是关于她美貌的传说天下皆知。

        这天,叶瑾又偷偷约紫清见面。近几年,在林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操作下,他们见面的固定地点成了一座茶楼。紫清带好锥帽,在松枝的搀扶下跳下马车。行至二楼,紫清熟练地敲了敲门,里边也回以三声敲门声,紫清抿嘴一笑,推门进去。

        啸铁与紫清擦肩而过,和松枝一起侯在门口,至此,门内只剩下紫清叶瑾二人。

        “阿姜妹妹。”房内的少年急急站起身来,朝她走过来,轻轻拉住她的手,“我今日可又带了新鲜玩意来。”

        紫清看了看他,故意拂开他的手,摘下锥帽,“你平日里那么忙,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寻新鲜玩意?”

        叶瑾便知道这是在怪他好长时间不寻她了,紫清这小怪脾气,尤其招他喜欢。他紧跟着上前几步,“这次可不同以往,这可是我给你十五岁的及笄礼。”他拉住紫清的袖子,摇了摇,“妹妹就赏个脸,看看吧。”

        紫清被他哄得心生欢喜,却又记恨着他多日不见,顿了顿,还是扭头看着他,“哪里有人提前送及笄礼的,哼,想必也不是好东西,也不值得我看一看了。”说完她便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还是那个少年,这几年他长的极快,如果说紫清是抽条的柳树,叶瑾就从挺拔的小白杨变成了枝繁叶茂的大树,足足比紫清高出一个头还多。原来紫清堪堪能到他肩头,如今只能到胸口。

        这几年,他可是在京城里赚足了名声。虽然并没有正儿八经走仕途,做的策论文章反而呼声超过了去年的状元郎,连林温都称赞一句行文洒脱,立意颇深。去年又替燕王操练了之前燕家军,反响甚好。本来皮面生的就好,如今更是长得风流倜傥,不知从哪里流传了一个“文韬武略,汴京第一”的名头,满京城不知有多少贵女想攀附他。

        叶瑾却突然眨巴眨巴眼睛,“妹妹说的是,那不如等等罢,等及笄那日我再给你便是,如何?”

        紫清跳起来打他,两人又闹成一团。

        “好了好了。”叶瑾笑着控住上窜下跳的少女,把人扣入怀里,“好了好了阿姜不闹了,越发野蛮了,好些时日没见你了,让我抱抱你,不闹了。”他轻轻抚着怀里少女的背。

        “你又说我,总是嫌弃我!”紫清气愤地攥起小拳头,恼怒地锤了锤叶瑾的胸膛,但是却乖乖地伏在那里不动了。

        叶瑾紧了紧臂弯,轻轻嗅了嗅她的发香,感觉多日的疲惫一扫而空。“好想你啊,阿姜。”他喃喃自语道。

        “我都在你怀里了…还说这些…”紫清嘟嘟囔囔说着。“最近你去哪里了?”紫清又问。

        “去了一趟北辽边境,回来有事又去了一趟江南,特意停留下来选了很多上好的丝绸,一会让啸铁送到你们马车上。”叶瑾又摸摸她的头发,他很喜欢紫清的头发,柔柔顺顺的,像缎子一样,还特别香,他揉捻着,心想,这比自己带来的丝绸可柔顺多了。

        “笨蛋阿离,天气都冷了,哪里还用得到丝绸啊,明年春日这料子早就不时兴了。”紫清撅着小嘴说:“阿离对我一点也不上心。”

        “对不起阿姜,我回来时看着江南的姑娘们都花枝招展的,我就想着我的阿姜也要漂漂亮亮的。”叶瑾懊恼道。

        “好啦,你有空多陪陪我就好了,我也想你啦。”她罕见这么软糯糯地抱怨,叶瑾愈发怪起自己不认真来,用力抱紧了怀里的少女,抬手抚了抚她的后颈。

        紫清笑着瑟缩一下。

        又说了一会小话,叶瑾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她的发簪,“这簪子旧了,改日我给你寻更好的过来。”

        “哪里旧了。”紫清嗔他一句,“这可是今年舅母派人送来的最新的款式,说是进贡得来的呢,你这人,什么也不懂,惯会胡乱说罢了。”

        叶瑾摇摇头,“我还是记得那年花灯节妹妹带的玳瑁玉簪,发尾还有小珍珠来着,妹妹怎么不绾那样的发髻了?”

        “我已经长大了啊,不是小孩子了。”紫清推推他,“马上就要到及笄了,那样的发髻松枝说太稚气了。”

        叶瑾又笑嘻嘻地搂住她,“长大了?我怎么看着阿姜妹妹还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呢。”

        紫清闻言拿手指戳戳他的脸颊,“整天只知道哄我开心,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我早就长大了,马上就及笄了。”说完眨巴眨巴眼盯着叶瑾。

        可是叶瑾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知道啦,阿姜是大姑娘了。今日不早了,早些时日回去吧,过几天我给你传书信,你在府里安心等着便是。”

        紫清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耷拉着脑袋站起身来。

        叶瑾指挥着啸铁把他带来的新鲜玩意放到紫清马车上,就看着马车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叶瑾一个人回到房间里,端起放凉的茶。其实他知道紫清在等着他说什么,及笄就娶你那句话从来就不是戏言,他在心里默默想,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世子,该回去了。”啸铁敲了敲门,“您回城里第一时间没回家,被王爷知道又要…”

        “知道了…”叶瑾有些烦躁地起身,出门直奔燕王府去。

        叶瑾自从记事以来就和燕王有着很深的隔阂,这些隔阂主要来自于他的母亲。

        在他眼里,燕王冷血无情,总是对母亲不闻不问,冷落她,让她伤心。而且心中只有权势,不安好心。但是经过那年林温提醒,“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明白了林温最恐惧的是什么,他感激林温的信任,也明白自己可以从“不喜欢”的父王手里得到很多东西。经过近几年的历练,他不得不承认,燕王是有很多值得学习和借鉴的地方。而燕王也毫无保留的教给他一些东西。

        渐渐地,叶瑾有些放松警惕,因为这几年燕王什么动静都没有,那句“好机会”好像就是一句戏言。但是一天没娶到阿姜,没把她牢牢保护在自己羽翼下,他就放不下心来。阿姜这么好的姑娘,生来就应该好好被宠着,他心想。

        燕王坐在书房,手里握着叶瑾细无巨细的行程。

        身边的探子垂着头,一个字也不敢说,燕王慢慢的将手里的纸张揉成团,扔进屋里的火盆里。

        “先下去吧。”

        “是。”探子抬脚要走,又迟疑道:“还要继续盯着世子吗?”

        燕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探子立刻低下头,“属下知错,属下告退。”

        燕王坐在椅子上想着什么,一会他站起身来,推开门,门外冷风呼啸,怕是快要落雪了,他迟疑了一会,抬脚向棠苑走去。棠苑是叶瑾母亲的院子,天冷了,他想过去瞧瞧,她好像是很怕冷,他心里想着。

        走到院子中燕王抬手示意丫鬟们不要出声,她好静,不习惯有很多人伺候着,除了进府时他给她配的银朱,整个院子里就还有两个二等丫鬟,一个洒扫婆子,一个做饭的婆子,天气一冷,愈发冷清起来。

        正要抬脚进去,突然听见屋子里传来猛烈的咳嗽声,他收回脚,又迟疑起来。

        燕王轻轻摸了摸门框,不知道在对谁说:“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两全的,没办法的,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言毕,他扭头走出院子,脚步再不见迟疑。

        燕王刚抬脚走开,叶瑾就从另一边慢慢过来,这几年父子俩关系稍有缓和,但是遇到关于母亲的问题还是剑拔弩张,叶瑾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往棠苑内走去。

        叶瑾快步走至门前,“母亲。”他低低唤了一声。

        很快有人来开门,正是银朱,她低了一下头,“世子快进去吧,夫人刚才还念叨您来着。”

        叶瑾冲她点点头,抬腿迈入屋内。

        屋内暖融融的,生着地龙,还是多放了好几个火盆,叶瑾一进去就感受到了一股热浪。他伸手整了整脖颈处的衣服,唤了一声母亲。

        女子歪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即使在暖融融的屋子里也披着大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此时她正透过窗户缝往外瞧,听见声音回身笑了笑,“阿离来了。”

        “母亲身子不好,怎么还坐在窗边吹风?”叶瑾皱了皱眉,几步过去关好窗户。

        “无妨,在屋子里待久了,感觉闷得慌,银朱顾念我的身子,不敢扶我出去走走,我就趁她出去偷偷开窗透气。这不银朱还没说什么,你倒先管上母亲了。”女子瘦削的脸庞上浮起淡淡的微笑。

        这几年,她愈发瘦了,之前还能出去院子走几步,现在却只能躺在屋子里。有力气了就靠在美人榻看看窗外,实在提不起力气出门。叶瑾看着她,慢慢拉住她的手,抚摸着她有些干硬的指节,一时间心头哽咽,现在她好像就凭那些苦苦的汤药吊着身子。

        女子也慢慢拉住他的手,“阿离去了哪里最近,有些时日没见过你了。”她笑着说。

        “去了一趟北辽,又去了一趟江南,我从那里带了很多好看的丝绸,本来想带给母亲看看的,可是阿姜妹妹责怪我说明年春天用的到的时候就过时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北辽很冷吧。”女子喃喃道,不过她很快敛起情绪,带着笑问:“又去见阿姜了?可惜我这身子,也没办法出门赴宴,至今还没见过阿姜。”

        “母亲不着急,您好好养着,我总是向阿姜提起您,还给她看过您的画像,她夸您好看…”他摸了摸耳垂,“阿姜也是极为好看的,改天我把她的画像给您看,等再过几年…不…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去向林学士提亲。我会娶阿姜的,到时候我和阿姜每天都会来看您。”少年一鼓作气说了出来。

        女子愣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她笑着轻轻点了点头,拉着叶瑾的手说:“阿离,你若真的喜欢阿姜,一定要好好把握住,一定要对她好一些,女人这一辈子,很短的。”说到后边,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叶瑾看着眼前的女人,心里突然难过起来,“其实…我刚才看到父亲在院子里…”

        女人头轻轻转向窗外,“嗯…我知道…”

        叶瑾又想到窗外的海棠,“父亲他…”

        “是我不愿意见他。”女子轻轻开口,“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阿离,我不愿意对你说,你父亲他…”她唇瓣颤颤,“其实对你很上心,很希望你能出人头地,不要和他总是吵架,不要因为我…”

        “母亲,他如此对你,你还替他讲话。”叶瑾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很多事没有完全的对错的,立场不同,看待事情也不相同。你父亲他是很好的政治家,是威武的大将军,但是对于我来说可能不是好的丈夫…”女人回头望着叶瑾,“我希望你听父亲的话,但是我更希望…在关键时候能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做正确的事,阿离。”

        叶瑾心里觉得怪怪的,正欲问清楚,门外却又有人敲了敲门,“夫人,该喝药了。”又是银朱。

        女子淡淡应了一声,看着叶瑾说,“阿离回去吧,外边这么冷,不要在路上耽搁,明日若是天气好,过来陪母亲用个午膳。”

        叶瑾知道母亲不愿意让自己看着她喝苦兮兮的药,站起身来,“我知晓了,母亲喝了药好好休息,明日我定过来。”

        女子微笑目送他离开,又重新歪在美人榻。

        银朱低头进来,呈上一碗黑漆漆的药,“夫人。”

        女人看了看一直低着头的银朱,半晌也不说话。银朱就那么端着,也不出声,两人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峙局面。

        “你跟着我多少年了,银朱?”女人出声打破僵局。

        “回夫人,快二十年了。”银朱低着头,端着药。

        “这么多年了啊。”女人笑了笑,“放下药吧,多年喝着药,没病也养出病来。你说是不是,银朱?”

        银朱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如果仔细看,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双唇。

        “银朱,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必对我太上心,我从来就没想着对阿离说些什么,你放心,也叫他放心。”她依旧笑着看着站在身前的婢女。

        银朱身子猛地颤了一下,直觉眼前突然模糊起来,“…夫人…我…”她咬了咬牙。

        “我知道。”女人笑了笑,“我早就看明白了,这城里,这四方宅院,这皇宫,都会是吃人的地方,身不由己的地方多的是,你不必解释。”

        银朱突然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手机依旧稳稳端着那碗药,“夫人不要说那些丧气话,夫人会身体康健,长命百岁的…”说到后边,她越发哽咽起来。

        “你若还对我有几分主仆情分,便知道对我来说死才是解脱。”女人淡淡地说。看着银朱猛然抬起的头,她又笑了笑,“不过你放心,他没让我死,我不会连累你们,我知道,我的命宝贵着呢。”

        银朱再也忍不住,将手里的药碗放在一旁,跪伏在她脚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一晚,棠苑的灯亮了很久才熄灭,咳嗽声不断从门缝传出来。直到很久后,灯灭了,一道身影才从院口踏着冷风缓缓回去主院书房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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