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惊鸿一瞥

上了紫藤阁的二楼，就在那廊檐上负手而立的英俊侠士终于转身望向了潇湘竹，那逆着光的挺拔身影，在日光的勾勒下栩栩如神祗。

        “这位姑娘，可愿意赏脸，喝一碗热茶。”那人说话倒是温和不少。

        不自觉的搓了搓双手，呵气成霜，汤澈笑了笑，“多谢这位公子。”

        面前的这位侠士，衣冠楚楚，飘逸俊美，就像是汤澈以前玩的游戏《古剑奇谭》里的天墉城的弟子的打扮。腰间挂着一面成色以及雕刻都极好的玉佩，一侧的佩剑光看外观的玲珑精致就知道定也是价值不菲的上好兵器。

        汤澈有些好奇，彼此沉默了许久，中间就像隔着一片汪洋大海。这帅气的美男子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请自己喝一壶热茶？这个解释不合理啊，最起码也应该是贪图自己的美色啊么么哒。

        可是面前的人，压根就是端端正正的表情，丝毫没有越矩的意思。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都已经请她喝茶了，说个名字大概不会不赏脸吧。

        “在下刘苏，不过一个痴于剑刃与饮茶的痴人。”

        闻言，汤澈的内心一颤。她当然知道，刘苏就是大内的二品将军。这些日子无双侯李曦和虽从未再去见过她一面，却在规定的日子内吩咐下人从暗阁送来了许多京城显赫们的资料档案与秘闻。这些达官贵族们的每一起贪污受贿，甚至是连和某个家眷苟且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至于这个刘苏，汤澈记得宗卷上的记载，为人端正清廉，虽然深居高位却从不曾被查出有贪污枉法之事端。膝下虽有一垂髫小儿，但是却始终没有正室持家。前些年出征塞北击退了凶悍嚣张的胡人，并且收复了所有的边陲城池，立下赫赫战功。参与了淮南王一族的灭门案，由当时的新帝授权，是一夜秘密诛杀淮南王府一族的执行者。现在与宁国公府极力扶持着太子殿下。简单的说，就是太子的党羽。

        汤澈近乎要倒吸一口凉气。不过眼下的她已然是练就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低垂着澄澈如清溪的眸子，“小女潇湘竹，‘以涕汨挥，竹尽斑’的潇湘竹。”

        语末的“  以涕汨挥，竹尽斑。  ”出自《阵物志》中的“尧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夫人’，舜崩，二妃啼，以涕汨挥，竹尽斑。”

        汤澈想着，这刘苏既然已经有意隐瞒身份了，那么她自然也不会傻到去说出实情：“我才是淮南王的遗珠，快啦抓我啊~不然的话我可会报复你们的哦~么么哒~”

        所以，汤澈也学了刘苏的那一招，在报出名号之后，用一句有关于舜帝二妃的诗词转移注意力，好让他不去深究自己的真实身份。

        其实，就在之前刘苏第一眼见到潇湘竹的时候，就有  猛烈的熟悉感映入眼帘一样，令他不断的去回忆这姑娘究竟是谁？可曾在哪儿遇见过呢？

        当记忆与眼前似曾相识的人碰撞在了一起，他的回忆终于铺天盖地般的席卷而来。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他的愧疚与罪恶感深深的烙印在了那段记忆中：就在那用血染红的夜晚，漫天哀嚎的惨叫，求生与屠杀在长安城寂静的罪恶夜空升腾起来。

        是他刘苏亲手挥剑刺向了淮南王妃。鲜血从王妃的嘴中喷涌而出，血染青丝。那彼时年幼的小潇湘竹泪如雨下，汹涌如海啸席卷大地。

        还尚在少年时段的刘苏持着还在淌血的剑，一步一步走向无助且无辜的潇湘竹。小小潇湘竹已经被吓得忘记了逃跑或者抗争。当然，逃跑与抗争都是徒劳无益的、多此一举的。

        他无情冷血，嗜杀了黑夜的安宁。

        她懦弱如蝼蚁，不会举起唯一的力气与命运的终结者抗衡。

        亏得最后几个在淮南王府做家佣的老婆子为她作掩护，她们死在了刘苏剑下。而她潇湘竹才得以被当时还是丫鬟的箫母带着逃命。

        一晃，十年过去了。长安城的春花不知道开败又繁盛了多少次。

        眼下，漫天飞雪，香茗煮水。屏风上的梅花栩栩如生，与廊檐旁的寒梅共相斗艳。真假梅花，真假郡主。

        刘苏听完潇湘竹的那句诗词后，只是淡薄的笑了笑，“潇湘二妃的  这个故事还真是凄美。  只觉得与姑娘似曾相识，不知道姑娘可是一直都住在长安城？”

        汤澈有些谨慎的停止了自己的清瘦的背脊，难道这个刘苏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吗？她不容有失，一定要沉重应对，方能不有嫌疑。

        她知道，刘苏幼时极其贫寒，，祖上是前朝的达官，后来逐渐的家族没落。他志向远大，能闻鸡起舞，能囊萤映雪，能悬梁刺股。想必也必然是个有着坚毅不拔之志的人。想着，汤澈心中有底了，照旧是用转移力的那一招，回答道，“小女深居长安城，未出阁故不能随意抛头露面。想来，这是淫雪菲菲、大雪滂沱的日子，街上少有行人游走，所以我便上街来了。  ”

        “姑娘，雪天道路难行，你为何又非要出来呢？”

        见着刘苏有了疑问，她淡雅一笑，“常人想着，冬季外面飞雪跋扈，所以人人都愿躲在室内暖和着。时间久了，难免意志薄弱，在风雪冷冽中，故能不让自己意识淡薄，沉溺于安逸之中。  ”

        这句话，既转移了注意力，也许还能为她迎来好感与赞许。

        果然，那刘苏本也是个极其有意志力能吃苦的人，所以，她汤澈的话奏效了。

        “想必姑娘也是个拥有坚毅意志的人。”刘苏从来只觉得天下女人都是贪图安逸的，庸碌一生，得过且过。眼前的女子就像是风雪中傲然与枝头的梅花，与年幼时的自己似曾相识。那时候的他，会在寒冬腊月跳进冰湖里历练，会挑灯夜读到天明。

        汤澈还知道规矩，自己不能出来得太晚，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没有时间观念只想停留在此他身侧以此另有目的的想歪。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我想，大抵说的就是公子你了。公子在飞雪跋扈中仍旧是衣轻如燕，佩剑看起来也定能削铁如泥，举目环顾公子所处之地，梅花傲然白雪之上，也能配上公子的气质非凡。小女佩服。”她处于礼貌的对他施了施礼，然后清浅起身，“天色已晚，小女不宜出来太久，免得家人担心。告辞了。”

        就在她的转身之际，那刘苏有些不舍她离去似得，急忙说道，“姑娘，若是以后下雪，你可愿继续来我这儿品茶赏梅？”

        “恭敬不如从命。”她回眸巧笑，嫣然生姿。

        见她逐步远去的背影，刘苏想着，潇湘竹，还真是个悲伤的名字。

        是啊，潇湘竹，就和她的命运一样悲伤。

        只听见两声鼓掌，那声音的来源者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刘苏定了定神，恭敬的说道，“参见太子殿下，宁少国公。”

        宁少国公是宁国府的嫡长子，才华横溢，风流倜傥，不拘小节，于是他笑道，“太子殿下与我匆匆从宫中赶来与刘苏将军赴约，却不想将军早就佳人有约了。难得不近女色的刘苏将军也能与女子品茶，我等自然不好打搅。  ”

        刘苏只是笑了笑，在望向那一条覆盖着白雪的街道尽头，那潇湘竹已然没了倩影。

        二三日后，那无双侯李曦和在入夜的时候踏进了潇湘竹的阁楼香闺。

        汤澈本听见有脚步踏入，于是竖起了警惕。直至看清了来者的俊美容颜，且放下了心。

        “你见过了刘苏？”他开篇见章，没有丝毫的嘘寒问暖。

        想必，若是一直待着这处小宅子，没有见到刘苏，他也定不会来这儿见她了。

        汤澈只觉得有些失落，点了点头，“暗阁的嗅觉还真是灵敏，这么快就知道了。”对于这个只会利用她的男人，她想嘲讽着，却又不敢太放肆。

        “我并非派人监督你，只是想保你安危罢了。况且，我们本就有线人在紫藤阁内蹲守那儿的一举一动。”难得，他也算见她放入眼底，才会如此温声细语的解释一番。

        缓了缓，他又说道，“你以后再也不要去见刘苏了。  ”

        “为何啊？若是要复仇，接近他未尝不是坏事啊？”

        李曦和无奈的扯起了嘴角，没有温度的笑了笑，“  你还太单纯了，刘苏是个很危险的人。你不应该去只身犯险，惹他注意。你，另有用处，我的每一步都环环紧扣，我不能让你令我全盘皆输。”

        “那我应该怎么做？”汤澈有些不好的预感，“反正不去见他就是了。”

        李曦和浅浅一笑，终于是眉目舒缓了些，“  不是不让你去见他，而是时候不到，  下一次出现，你必须惊艳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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