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事情具体解决的过程胡薇乐和胡小薇没有再关心。
事实上，在传统的胡家，她们也暂时没有“权限”参与到家中事务中。
不过很快，一件更大的事情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之前收到nextstar征文大赛的线下邀请函，因为胡建强和胡智民相继病倒，两人根本没有心情理会。而等事情忙完，两人回过神来，征文大赛已经举办结束，大赛前三名的名单都已经公布出来。
没遗憾是不可能的，但错过已成定局，两人只好约定明年再战。
现在已经是八月上旬，暑假即将走到尾声，孙爱芳突然拿着两张飞往沙城的机票，找到两人。
“……妈妈，我是要被您送走了吗？”胡小薇有被吓到。
“微臣附议。”胡薇乐也道。
从小到大，孙爱芳和胡建强都是极为传统的家长，认为孩子应该遵循按部就班的生活，上学就要好好学习，像看言情小说这种行为，简直就是贪图享乐，不务正业。
胡薇乐清楚记得，自己刚上初中时，还不懂“偷藏言情杂志和小说”的重要性，孙爱芳发现后曾怒撕数本她珍藏的杂志和小说，痛骂她是个只会偷懒，没丝毫上进心的废物。而胡建强得知后，只是不屑地讽刺她曾经十分喜欢的那些作者和小说，批判那些东西都是“没有营养的垃圾读物”。
打那之后，胡薇乐少女时代的所有行为——包括参加贴吧的应援活动，再也没有告诉过胡建强和孙爱芳，将父母彻底赶出了自己的青春期。
直到成年后，她不再沉迷小说杂志，父母也渐渐老去，双方的关系才又重新恢复和平，维系着表面上的客气。
即使穿越回十年前，胡薇乐本以为双方也会维系着这样的关系，她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爱好，同样孙爱芳和胡建强也不会强势干涉她的零花钱用途。
谁知孙爱芳这次居然提前买了前往沙城的机票，还拿着《花生》杂志的最新刊！
看见孙爱芳手里的《花生》杂志，封面的二次元少女衣着清凉，巧笑倩兮，和古板严肃的孙爱芳形成鲜明对比，生动诠释了什么是“格格不入”。
“说什么胡话呢。”孙爱芳神色不自然极了，似乎也是第一次和女儿这样说话，她咳嗽一声，道，“你不是喜欢这个杂志的一个作者吗？正好我看见这个作者8月要举办签售会，正好暑假，给你和建美定了两个名额，你们可以去看看。”
“呃！”胡小薇陷入了沉默。
她今年只有十五岁，而不是二十五岁。
也就是说，孙爱芳怒撕《花生》杂志，就发生在一年前的夏天，那会儿她哭得天崩地裂，和父母冷战了大半个月，才接受了惨淡的现实，缝补好自己脆弱的玻璃心后，小心藏匿好自己的爱好。
没想到……孙爱芳居然记住了自己撕掉的杂志，也记住了撕掉的小说作者。
意识到妈妈一直在暗中关心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一时间，胡小薇的心情复杂极了。
“好耶！谢谢妈妈！”二十五岁的胡薇乐不像十五岁那样敏感纠结，对于她来讲，暑假出去旅游这件事当然快乐极了，她喜滋滋接过了机票。
“建美，你多照看一下薇乐。带她去参加那个签售会，不要乱跑，也不要和陌生网友走。”孙爱芳叮嘱道。
“嗯嗯。”胡薇乐好奇道，“不过妈妈，你怎么——我是说，为什么突然让我们去沙城参加签售会啊？”
十年前纸媒正在蓬勃发展，签售会每年夏天都会有，她也从来没见孙爱芳让自己去参加，反而三令五申，少让她和那些贴吧的“网友们”接触，认为那些网友都是骗人钱财的坏人。
“哦，前几天我收拾家，发现小薇还进了那个征文大赛……”孙爱芳叹了口气，“如果爷爷和爸爸没生病，小薇没准都能进决赛呢。现在暑假还有时间，也算是弥补遗憾吧。”
这话一说，胡薇乐和胡小薇十分心虚，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呃呃呃，就那篇《相机的相遇》，好像也真的只是“重在参与”了。
不过胡小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终于可以出去旅游了。
从小到大，她一直很羡慕班上那些寒暑假去各个地方旅游的同学们，而胡建强和孙爱芳平时工作忙，又经常去外地出差，从来没有在胡小薇的假期出去旅游的想法。所以胡小薇已经十五岁，却连省都没有出过。
感谢完亲爱的妈妈，两人终于兴高采烈回屋翻箱倒柜，收拾旅游的行李。而孙爱芳终于完成一项棘手的任务，也松了口气，拎包回公司加班。
双方都很满意，心情都是a+++
胡小薇冲回屋里，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登录企鹅账号，往贴吧小群里丢下一个“深水炸弹”。
【小v：哇哈哈哈哈，菇凉们！！！我也要去签售会啦！！！！】
这条消息果然炸出群内的潜水党。
【红杏：！！！森莫！！！】
【柒宝：！！！小v也要来！】
【河畔上的我：！！！保持队形，面基走起！】
看见刷屏的惊叹号，胡小薇不自觉嘴角咧开大大的笑容，打出一连串“哈哈哈哈哈”。
这是她们贴吧的内部小群，人数不到二十个，由贴吧的吧务组成员和积极活跃分子组成。
上次nextstar征文大赛，群内成员都报名了，其中有五个妹子也收到了总决赛的线下观看邀请，她们去了现场，几乎是在群内实时汇报现场情况——最后比赛结束，她们还和作者大大合影留念，每个人都要到了签名照，羡煞胡小薇一众人等。
而这次作者签售会，群内只有五个人没有报名参加，胡小薇赫然在列。而现在，胡小薇可以参加签售会，无疑让相熟的群成员们都“圆满”了。
【骨头：小v，去年群里只有我和红杏、柒宝参加了签售会。这次小v也来，我们终于可以‘大范围面基’了！】
【红杏：23333，大型网友见面会，我们可以一起订酒店了！】
【小v：/哭哭,不行啦，我和我家里人一起去旅游，不能和你们住一起了。】
【骨头：嘤！好吧，那我旺铺招租，有意私戳！】
【……】
很快，群内有人讨论新的话题，众人注意力被转移到其他地方。
胡小薇却在沉思到底该如何和小姑交代自己要和网友见面这件事。
她生活在小县城，周围从来没有人和网友见面——甚至她身边的人，都没有和她在同一片网域上冲浪的。全校只能揪出一两个混迹作者粉丝后援会的学生，偏偏喜欢的还是对家作者，话不投机半句多。
在她眼里，小姑“胡建美”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大人，但她也不确定这份“通情达理”在得知她要和网友见面后，会不会变成一个向父母揭发自己的“告状精”。
而对于胡建强和孙爱芳，胡小薇可以用脚趾头担保，他们得知自己要去见传说中的“网友”，一定会怒而取消她的机票，把她关在家里。
一时间，胡小薇居然有些焦虑。
不过很快，新的“焦虑”出现了。
在确定小v参加签售会后，吧主红杏将胡小薇拉到一个新的群聊。
【红杏：vvv，这是咱们参加签售会的菇凉们群聊，专门拉了个小群，方便面基交流信息。】
【小v:00好滴！】
这个群聊只有十个人，胡小薇进群扫了眼，大家的群名片整齐划一，都是【8月10日-河畔上的我-飞机】、【8月7日-柒宝-火车】……
胡小薇忙有样学样，改成了【8月9日-小v-飞机】。
不过很快，胡小薇意识到了不对。
加入群聊后，众人表示欢迎队形后，又继续她们之前话题的讨论，正在起哄一个妹子爆照，甚至还有人起哄喊小薇爆照的。
群聊消息刷的很快，比大群的消息要热闹很多。胡小薇起初有些微妙的芥蒂，但很快又因为自己也加入群聊而感到高兴。
没过多久，她发现群成员们都发了自己的自拍照，有的妹子五官精致很好看，有的妹子长相一般，但胖乎乎的很可爱。这十个人包括胡小薇，彼此认识的时间最短也在半年以上，大家都是用善意的言论对待每个人的照片。
然而等最后一个人发完自拍照，虽然没有人提起她，但胡小薇还是焦虑到不停咬着嘴唇上的死皮——
她没有手机，根本没有自拍照。
一瞬间，胡小薇甚至想退群了。
胡建强和孙爱芳性格十分古板，即使家境优渥，也从未给胡小薇在除学习以外的地方花过多钱。并且在他们眼中，未成年人根本不应该拥有“手机”这个玩物丧志的东西，根本不会主动给胡小薇买手机。
所以即使看到班上许多同学都有手机，胡小薇再心动，也不敢和父母提起自己想要手机的想法。好在平时她用家里的台式电脑也可以上网，但很显然，台式电脑在此时此刻，就满足不了发自拍照的需求。
胡小薇急中生智，打开电脑摄像头，撅起屁股摆出一个妖娆的姿势爬在电脑桌前，嘴巴轻轻嘟起，模仿其他人自拍照的动作，对准摄像头，鼠标点下“截图”功能。
她保存到电脑桌面上，又打开系统自带的美化功能，试着加了一个阿宝色滤镜。
“……”十分钟后，胡小薇对着成品，终于放弃了这个亡羊补牢的骚操作。
果然！电脑是不可能替代手机的！她到底在想什么！
胡小薇内心咆哮。
可是她已经看了小群内所有人的照片，即使没人提起，她也难以跨过自己心里那一关——其他人都给自己看了照片，自己却说没有，这是很可耻不尊重他人的行为！
最重要的是，胡小薇突然感到自卑。
别人都有的东西，只有她没有。
这种难以言喻，但却让人感到难受的自卑。
胡小薇鼠标点回聊天记录，发现不止一部手机，那些女生们还有更多她从未拥有过的”东西”——她们大部分都染了头发，有的是栗子色，有的是浅黄色；她们都会化妆，有黑色的眼线，还有亮晶晶的指甲片；她们经常去ktv唱歌，十分新潮，而自己连ktv都没去过；她们都有“特长”，会演奏乐器，会画画，只有自己平平无奇……
虽然很不愿承认，但在这群年龄相仿的女生面前，胡小薇感到自己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没见过。
明明大家年龄相差不大，但自己除了和她们有共同的爱好，是同一个作者的粉丝外，居然再也没有相似的地方。
胡小薇努力思考，发现自己居然连一个可以拿出手的优点都没有。
所以她们见面，每个人都在拿手机拍照，在交流化妆心得，在一起唱歌，自己能和她们聊什么？聊喜欢的言情小说吗？
拜托！谁会和朋友线下讨论这种无聊的话题！何况她们在网上天天聊！
对了，还有小姑！她要带着小姑去参加贴吧姑娘们的聚会吗？
天呐，真的好丢人！只有她是带着“家长”的。可是如果不带小姑，小姑一个人又该去哪里呢……
而这个时候，大吧主红杏注意到了胡小薇的沉默，主动私聊询问。
【红杏：00小v，你肿么啦？看见你入群后没说话呀。是去忙了吗？】
【红杏：不要有心理压力哦，这个小群只是临时的~主要是方便咱们见面那天聊的，签售会结束我就会解散群聊滴！】
胡小薇几乎是秒回。
【小v：木有，我现在外面吃饭，回消息不及时。】
【小v：嗯嗯，不会哒。抱住亲=3=】
【红杏：嗷嗷号，那不打扰你了，啵啵=3=】
撒谎结束，胡小薇更加良心难安了。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但她似乎已经越来越习惯和这群姑娘们撒谎了。
距离出发日期还有一周，比起兴奋异常的胡薇乐，胡小薇本人可以称得上十分憔悴，甚至神色萎靡，天天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出发前三天，胡小薇在群里看见有人已经提前抵达了沙城，拍了沙城的特色美食，小群内十分热闹，纷纷讨论见面后的行程。
胡小薇内心煎熬异常，选择装死。
她还没有和胡薇乐沟通自己要见网友的事情。她更害怕和这群女生见面后没有话题可聊，成为“见光死”的网友。
而胡薇乐早就猜到幼年体是一定会见那群贴吧妹子，只是这一周她忙着搜查各种旅游攻略。
上飞机前一晚，胡薇乐才有空和幼年体沟通这个问题。
她拿着做好的攻略，上面罗列了安利给这群青春期少女们聚餐的饭店——
“胡小薇，我给你推荐一个饭店，很适合你和你的小伙伴们聚餐。正好你们吃完可以一起去签售会，我就不去了，你们自己玩。”实不相瞒，二十五岁的胡薇乐根本提不起对一个过气前担的热情，签售会甚至还不如沙城的自然景点有吸引力。
“什么？你要去哪里？”胡小薇惊慌抬头。
“啊，我想去橘子洲景区打卡……”胡薇乐纳闷道，“怎么，你也想去？”
不应该啊，十五岁的自己，应该最讨厌这些自然景区了。
“等等，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胡小薇反应过来，干笑道，“我们只有两个人，哪里来的‘小伙伴’呢？”
“……”胡薇乐眯起眼睛，盯着幼年体。
话一旦说出口，就越来越顺理成章。胡小薇坚定道，“对啊，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这次签售会妈妈给我们俩报名，又没有其他人，所以你不能丢下我，自己一个人去玩。”
“……你真的确定吗？”胡薇乐怀疑自己的耳朵。
“当然。”胡小薇故作镇定，“或许签售会结束，我们还可以去你想去的那个——橙子洲。”
“……”胡薇乐无力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胡薇乐离开，胡小薇立即打开电脑，登陆企鹅账号，点进了小群的群聊界面。
【小v：qaq对不起大家，我家里突然有急事，表祖母今天晚上临时住院，99的可能性要鸽掉签售会，不去沙城了。】
【红杏：啊……表祖母身体没大碍吧？】
【小v：情况很不好……老人家走楼梯摔下来的，摔到骨盆了，还在icu……】
【柒宝：天呐！摸摸小v，照顾好自己！】
【小v：嗯嗯，你们玩的开心，我就先退群了。】
【河畔上的我：泪目，小v照顾好自己，祝表祖母早日康复。】
【小v：/大哭，谢谢小河，谢谢大家。也希望大家玩的开心。如果表祖母情况好转，我会争取去沙城参加签售会的！】
群里成员都在线，很快都对胡小薇送上了祝福。
而胡小薇……为自己并不存在的表祖母默默道歉。
退掉小群后，身上一个无形的担子终于被卸下，胡小薇终于对自己的沙城旅行充满期待。
她终于可以坦然承认，自己想去参加签售会，但并不想见到认识很久的网友们。这种心态有些奇怪，但却并不难理解。因为她最初选择混迹网络，就是选择了虚拟，选择了孤独，拒绝发展任何真实和亲密的关系。
“喂。”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胡小薇惊吓回头，发现小姑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正靠在门口墙上，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胡小薇有些恼怒，“你为什么不敲门！”
“我只是想知道，你真的没有一个‘小伙伴’吗？”胡薇乐特意咬重了‘小伙伴’三个字，试图为幼年体找台阶下，“我是说，比如恰好你的同班同学，也要参加这个签售会——或者你的小学同学，反正随便什么同学，她们恰好报名，你们就可以愉快地一起玩耍了，不是吗？”
短暂沉默后，胡小薇冷漠道：“小姑，你为什么要怀疑我？你以为我会骗你吗？我为什么要撒谎呢？”
胡薇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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