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算计
他还是说出来了。
他眼里所谓的真相，我心里所想的那可怕的荒唐。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回过神来，以一种冷静到极致的语气告诉他：“不可能，一定是你们弄错了。而且就这么平白告诉我你们是我的家人，我凭什么要相信，我才不相信。”
纪黎轩的眼圈更红了，之前见到他的时候，我绝对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个男人会哭，他仿佛天生就带着那种淡漠脱世的气质，对任何事情都不会看在眼里的样子，而此时此刻，他面对着我，眼里叠了一层又一层的雨雾。
“没有错，亲子鉴定结果早晨就已经出来了，你的确就是我父亲的女儿。我父亲知道之后，又高兴又害怕，怕的就是你不认他，所以先让我过来，想办法让你回家。”说着，他抬起垂在一旁的手，将手里一直捏着的一份文件递给了我，“你可以不信我的话，可是这白纸黑字的鉴定报告，你总归可以相信吧。”
我看着那棕色的文件袋，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没有勇气去接。
或许我已经知道，那里面是什么结果，又具有怎样的真实性了。
我真的……是纪家的女儿，是纪黎轩的姐姐吗？
最初的冲击过后，留下来的，居然只剩下迷茫和惶然。
多少普通的女孩儿曾经幻想过摇身一变变成公主，一朝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要是说我没想象过，那是假的。
可如今，梦里的事情真切地发生在眼前了，这种滋味，似乎并不只有喜出望外，还有其他种种复杂的情绪在，让人没办法欢呼雀跃，只能愣愣地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纪黎轩则是以为我还存着疑惑，他连忙又解释道：“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觉得你跟我的母亲有些相似，尤其是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还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缘的原因，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肯定不是普通人。”
我的眼睛……
当年整容医生也曾建议我，如果想要真的改头换面变成另外一个人，最好将眼睛的形状也调整一下。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并没有选择这么做。
起码要留下一点生养过我的父母的凭证吧，我想。
虽然他们带我来到这个世上却没有抚养我长大，无情抛弃了我，我对他们也有诸多的怨愤，可是心底里总还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
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万一奇迹出现……
奇迹真的出现了。
我浑身有些微微的颤抖，看着纪黎轩，真的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纪黎轩以为我受到的打击太大，又赶紧调整了一下方才急切的语气，努力将表情和声音平缓下来。
“你、你要是真的一时接受不了，也没关系，我和父亲都会等着你的。他刚一知道结果的时候就想来找你，可是又怕你不想见到他……等到你准备好了，我再带你回家。父亲是个特别好的人，他也会对你很好的……”
看着他略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才恍然觉得，这不仅仅是让众人艳羡、能力卓群的纪家太子爷，他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在碰到让他无法控制的事情时，他也会表露出慌措。
我侧了一下身，不再去看他，只是垂下眼睛，用近乎喃喃的声音说道：“我的确是接受不了，不光是时间的问题，我不确定，未来，我有没有可能安然接受命运的捉弄和安排……”
我真的是有种感觉，我就像是颗棋盘上多余的棋子，要么任人摆弄，要么弃之不顾，从来，好像都把握不住自己的命运。
即便，我已经很努力地去找回自己、把持自我，但到头来，还是挣扎无力、逃脱不得。
纪黎轩有些欲言又止，我知道，他肯定还在想办法说服我，说是给我时间考虑，其实对他们来说，说不定还不理解我有什么可考虑的。
点点头就能成为纪家的大小姐，从此享尽荣华富贵，跟过去那个狼狈落魄的自己彻底作别，任谁看来都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吧。
我该觉得满足的，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继续转身，这次，我是背对着纪黎轩说的话：“你先回去吧，要是我改变主意了，我会主动联系你的。在此之前，我真的……不是很想见到你。”
“沈小姐……”纪黎轩顿了顿，又喊了声，“姐姐……”
“我不是你姐姐！”听到这两个字，先前我尚能保持的平静面容终于有了龟裂，“你不知道家人对我来说的意义，也是因为你从来不会想到，有的人是像我这样长大的，所以，不要随便喊出这两个字，我承受不起。”
说完，我没再等纪黎轩做出反应，径直向前离开了。
走的时候，许是因为脚步太凌乱，加上身体还虚弱着，在快走到拐角的时候，我脚下一个踉跄，眼见着就要向前摔倒。
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出现的一个人，一只手，接住了我轻飘飘的身体。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可是很奇怪，我甚至不用去看，都知道出现的人是谁。
这个时候我已经不想去纠结其他了，也暂时不去回想我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离开这，让他带我离开吧，走的越远越好。
“我……”刚一开口，我的喉头就哽咽起来，像是一瞬间失了声似的。
贺宸渊没有听完我剩下的话，因为他知道我要说什么。
“好，我们走吧。”他说。
背后纪黎轩是什么反应，我没有看到，但我想，他等待了这么久，等到的结果，应该并不能让他满意。
之后他会再做什么，我也无法预计，我只是在想，到底我该怎么做，对所有人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呢？
我一直想要把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里，可真的要做出选择了，却又免不得犹疑。
回到病房，刚一关上门，我就推开了贺宸渊扶着我的手，转而贴着墙站好，深深呼吸了两口，找回了力气。
“回床上休息会儿吧，医生说你身体太虚弱，需要静养。”他对我的推拒不以为意，还想着来搀我。
这回我还是推开了他。
我不要坐，更不要躺下，因为那会削减我的气势。
我还有重要的话要跟他谈。
“我跟纪家的关系，你知道吗？”我问他。
贺宸渊：“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再追问。
这次他略微停顿了会儿，然后他反问我：“这个重要吗？”
“对，很重要，非常重要！”我又大口喘息了一下，因为我快要被心里的那个猜测和想法给逼疯了。
如果事实真如我想的那样，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贺宸渊微微敛起了眉头，我看着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很是陌生。
也许是太久的时间没见，也或许是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让原本在我的心里甚是清晰的一张英俊的脸，忽然间像是模糊了轮廓。
哪怕是到了现在，我跟他面对面站在一起，都觉得，我看不清他，怎么都看不清。
我身上已经没了力气，全靠墙体的支撑，但在等待贺宸渊开口的这段时间，我没让自己表现出一丝的软弱。
我得等他的答案，而且无论答案是什么，我都做好了准备，我都可以接受。
“还在青城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在那里，我就知道了。”
青城……
饶是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样的答案，还是大大超过了我的预料。
不是今天，甚至不是我们到和城之后，而是……青城！
我看着他，从脚底陡然而生的，是一股凉到骨子里的清寒。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可背后退无可退，于是只能贴的墙更紧，满身都透露出戒备的姿态。
贺宸渊见状突然笑了笑，以往让我无比着迷的这难得一见的笑意，此刻，只是让我觉得更沉冷了些。
“觉得害怕吗？”他问我。
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这绝不是个好惹的男人，他高高在上、权贵无双，他面冷心寒、嗜血无情，我都知道。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形象逐渐弱化，唯一留在我心底的，是平日里跟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那化不开的温情，早就让我沉溺其中，再也想不起其他了。
我想了许久，最终只扯了扯唇角，不知道是笑还是怎样，哑着嗓子告诉他：“我曾经告诉自己，无论你做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地信任你，支持你。可是，你却好像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一丝同样的念头。从始至终，你都是在算计我对不对？我的身份，也是你算计的一步筹码对不对？贺宸渊，我说你从来没爱过我，这就是真相，对不对？”
我一连问了他三个问题，每一个，都是近乎锥心的痛。
我觉得，我的心，在这一刻，好像真的不太会跳了。
它失了常，发了疯，剧痛着，叫嚣着。
只不过，这样的狂乱，眼前的男人看不到，亦或者，从来都是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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