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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卒帅 三


文朗粗重的喘息昭示着他的愤怒,后头的桃云突然开口:“娘娘,你走吧,无论多大的罪,奴婢认!娘娘今天能来救咱们,就算是当即死了,奴婢甘愿!”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应声:“娘娘走吧!奴婢们甘愿一死!”

        “谁下了毒,站出来!否则都闭嘴!”我侧脸喝道。

        这时门口的内监小心翼翼的进来:“皇上,荣妃娘娘遣了人来报信儿,说太后马上就到了。”

        文朗一皱眉,歪头看我,恨声道:“你这是在找死懂不懂!”

        “是。”

        我的异常坚定让文朗气得转过头去,对那个管事内监说:“昭仪和朕是一起进来的,听明白了没有?”那内监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同样是从仁寿宫过来,太后迟了这么久自然是有原因,究竟是真的被荣妃阻了,还是太后故意配合文朗,不得而知。太后进来的时候,看到我跪在地上,还有满地的奴才,显得十分意外:“你怎么在这?”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太后是在问:“你怎么还在这?”

        我想这应该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因为在荣妃静妃脸上同样有错愕的表情。

        我没有回答,咬了唇沉默。太后又看向文朗,文朗阴沉着脸,闷声道:“昭仪自愿为这起子奴才们领罪,母后不如成全了她!”

        太后的惊讶和恼怒并没有掩饰得很好,她盯着文朗看了一会,见文朗丝毫不改所言,这才微微侧过头,问荣妃,沉声道:“目无主上、抗旨不遵,该怎么罚?”

        荣妃看看我,低声道:“思过、降位、杖责、赐死。”

        唇齿相碰,荣妃说的是宫内人人皆知的规矩,根据情形不同的几种责罚。我面不改色,既然我能跪在这领,便早就想过所有可能的结局。

        太后沉吟了一下:“瑜昭仪,景和宫里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即便你不在场,也难免要担管看不周的罪责,哀家和皇上都未追究,已是大赦,你却不知感恩,还来吵闹干涉,你可知罪?之后又在哀家跟皇上面前言行无状,抗旨不遵,你可知罪?”

        “臣妾知罪。”

        我当然是知罪的,除了这些,还有更多死罪,若是有人提出来,我也都会认,这个皇宫本就是没有活路的地方。

        太后叹了口气:“皇上明里暗里的护着你们,哀家知道,也不干涉,这会子给了你阳关道你不走,偏要往死路上挤,真是糟蹋了旁人的心意。得了,正月里头,已经殁了一个,也别再多人命,杖责四十,以示惩戒。”

        杖责之事,我朝律法,前朝臣子受刑称廷杖,后宫里宫妃犯错为宫杖,廷杖大多是臀杖,根据罪责分为留衣和去衣,后宫里多为女眷,除非特别罪大恶极,一般的也就免了去衣之事了。

        臀杖、脊杖、股杖在后宫均有所用,其中属脊杖最是致命,手重的往往三五杖下去就会毙命,但也最快,若是下了旨杖毙的,皆愿脊杖求个痛快;臀杖一般并无性命之忧,但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总是免不了,大多用于犯错的宫女内监。

        至于妃嫔,由于其身体发肤皆属皇家,生死都得顾及皇家脸面,无论是小惩大戒还是杀一儆百,毁了身子都是不妥,所以大多为股杖,杖痕分散在腿上,伤得相对总是轻些,既能惩戒,又不致血污了圣目。

        杖责四十,饶得太后留了情,这依然是一个难以想象的重责,我在心里掂量着自己是不是抗得下来,但无论多重,我都要领,因为这是一个希望,代表着文朗的妥协,太后的松口,环佩她们的生机。

        “太后!皇上!”身后的环佩向前挪了一下,不住地磕头,“昭仪娘娘也是一时情急,奴婢愿代娘娘受罚,还请太后开恩!”一边的桃云也跟着附和。

        “放肆!”

        文朗低沉的嗓音表达着他压抑情绪,也成功的让众人噤了声,太后冷哼一声,也不说话,还是荣妃轻声一语道破:“若是你们能代,也不至如此了。”

        被按倒下来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要坚强,这一切对于我的意义绝不仅仅是救得几条性命。彻骨的痛让我愈发懂得,无论多难,也要自己走下去,没有人可以不顾立场的一直站在我身后,这条路是自己选的,怨不得任何人。

        紧紧咬着自己的帕子,我试着用二哥教过的吐纳之法撑住一口气,这对于受刑实在起不得什么作用,痛还是一样的痛,只是强迫自己一声不吭,也不挣扎——既然不能减轻自己的苦,何必喊出来让外头的人难过。

        我的倔强让周围显得异常安静,只有宫杖的声声落下,敲打着我的身体和意志,我相信也落在许多人心上。我数不清楚过了多少,还有多少,身子并没有想象的坚强,脑中开始嗡嗡作响,努力保持的清醒渐渐动摇,身体从双手开始一点点的麻痹,当头已经沉重到脖颈无法再支撑的时候,我轻轻的把头搭在了团在身前的手臂上。

        痛开始有点远离,感觉自己没力气了,也睁不开眼睛,听不到声音,很想长长的舒一口气睡过去,无数的疲惫告诉我,只要这一口气我放弃了,任它散去,就可以这样舒服的睡下,再也不用醒来。

        残存的理智告诉我这个时候失去意识是极危险的,但是蔓延上来的麻痹让我无从低档,就在我几乎被淹没的那一刹那,如有感应一般的,我忽然听到了环佩的声音:“小姐!你怎么不出声?你要醒着啊!”

        由于隔着厅堂,我看不到她,但那尖锐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我,如冬日里触到寒冰一般让我一个激灵,紧接着一切忽的清晰,那排山倒海般的痛复又袭来,我终于挨不过去了,低低的呻吟了一声。

        环佩和桃云她们的哭声一下子传来,我颤抖着唇不断的吸着气,却感觉完全无法呼吸,卷土重来的一切比方才更加难捱,让我痛不欲生,就在我以为自己真的撑不下去的时候,那宫杖却终于没有再落下。

        我得到了片刻喘息,就只片刻,两个内监便拉起我回到众人面前,环佩不顾一切的冲上来扶住我,我却在勉强跪了以后推开了她——既然醒着,我就该懂得规矩。

        深及百骸的痛让我根本稳不住身子,只得双手撑在地上用极微弱的声音完成最后的礼仪:“臣妾谢恩。”

        一月的时节,异常冰冷潮湿的地面让双手如同按在冰上一般,针扎的痛,然而我的膝和小腿却没有传回来任何知觉,如同没有了一般。

        “嗯,”太后没有再为难我,只是很威严含怒的声音,“后宫里头的事儿越来越出格了,传哀家的话给所有人,今儿个就是例子,若还有玩火自焚的,祖宗家法可再不会这么轻饶!到时候,不管屈死冤死,通通陪葬!”

        最后太后又补了一句:“后头的事,皇上预备怎么处置?”

        我不知道太后指的究竟是哪一件,她不肯善罢甘休的逼文朗表态,让文朗颇有些踌躇,过了一会儿文朗才开口:“昭仪降为贵人,闭门三月思过。这回的事,交给荣妃去查吧。”

        太后听了似乎并不满意:“既然皇上宽待,哀家也就不多说了,只是闭门倒也不必,哀家愿意众人都去瞧瞧,也是个警示,警醒着大伙都要按着规矩来。荣妃,皇上交你的差事,你自要好好去办。”

        荣妃谨声应了,又沉默了一时,文朗最终补了一句:“办得好,朕还有更多的事交给你。”

        这话说得很有些暗示的意味了,我抬不起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文朗给了这句话,尽管看不见荣妃的表情,但我知道,她一定是心满意足,声音已经现了压抑不住狂喜:“臣妾一定尽心尽力!”

        “母后,这地方狭窄潮湿,快些回吧。”

        我的胳膊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文朗终于开口催太后离开,荣妃也在一旁帮腔:“臣妾送太后回宫,请皇上放心。”

        荣妃很快把太后劝走,也带走了其他人,她实在是聪明,知道文朗要留下来善后,早早的帮着腾了地方。

        “这些奴才暂时押在这,好生看管,出了半点差错,小心你们的脑袋!”对着暴室的管事内监放了狠话后,文朗蹲下来扶住我,“去叫景和宫派人来接。”

        此时的我已经有些迷迷糊糊,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撑不住身体,却也躺不下去,动与不动都是撕心裂肺的痛,连呼吸那一点点的起伏都是煎熬。身上早已汗透,极度的冷,唇齿都在打颤。

        “愉儿——”文朗叫了我,却又没说出什么,只重重的叹了口气,用大氅小心翼翼的把我裹了,让我就近靠在环佩怀里,再不敢动。

        我感觉身上都在火辣辣的燃烧,忽冷忽热喘不过气,却还有放心不下的事要问,我记得文朗是说要继续关押的,那么:“皇上,她们——”

        “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操心这个!”文朗锁紧了眉头,帮我擦拭着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头发都一缕缕的粘在上面,“朕会保她们没事,你放心了?愉儿,值得么?”

        我终于安了心,再也没有力气回他的话,将头靠在环佩肩上,感受着她极力压制着的起伏的身体,怕扯到我的痛处,环佩连哭都不敢。

        很快听到有人来,听到常远在颇为娴熟的嘱咐和威胁在场所有人该怎么闭紧嘴巴,听到那暴室的管事内监胆战心惊又信誓旦旦的磕头保证,听到环佩一遍遍的重复着要环铃回去怎样处理我的伤。环铃泣不成声的喊着我,文朗极担心的声音也在叫我的名字。

        我都听到了,但真的无力回应,我开始怨恨自己为什么还要残留着意识,承受着这无边无际的、彻骨的撕心裂肺。

        如文朗问我的,值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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