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来读 > 与仇敌的掐架日常 > 第33章 尸身

第33章 尸身


秦林端坐于堂上,一旁书吏作笔录,殷离跪坐在地,听他讯问。

        “庄离,你道戕杀官吏,这官吏是为何人?”

        殷离说道:“回大人,这官吏是雍州州狱里一个狱卒,名唤汪权。因不忍见兄长日来劳苦,民女特于邙山外施暑汤以解热渴,这汪权见我生得好,起了歹念,趁我不备时妄图侵犯,民女是为自卫,才会错伤其性命。”

        “他既为狱卒,定是身强力健,武力过人,你一个弱女子,如何不引其注意,反杀了他?”

        “大人,我虽为一介女流,可臂力过人,且当时汪权……正行猥亵之举,并未留意我动作,才会遭了我那要害一击。”

        秦林瞥了一眼沈冽,对方面上冷漠,他如何不知道这天师和这沈公子都是不好惹的角色,硬要寻她申诉里不合理的点儿来问。

        “他一个狱卒,你与他素不相识,如何与他有得见之机?庄小姐,你为庄府闺秀,莫说是这区区狱卒,即便是未婚夫婿,亦不能轻易会见,这,于理不合。”

        殷离倒是被噎了一下,说道:“大人,那日是民女越矩,趁人不注意,偷溜去了后山,想看看我家兄长如何劳累,却不料被这汪权发现,他只道凤追陵乃陵园禁地,闲杂人等皆不可入内,要将我押解入牢,民女好说歹说,他却道……”

        她咬了咬嘴唇,台上众人都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何事,都面色有异,对眼前这女子产生了怜悯,殷离继续说道:“他却道要我以身相抵……”

        她的戏演得好,演到这一处已是梨花带雨,泫然欲泣,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在眼前诉屈,沈冽见得多了,如今也不禁多看上两眼。

        书吏听得张大了嘴巴,这真是几百年难遇一次的好戏,笔下写得飞快,头一次这么酣畅淋漓。

        “……这汪权竟有如此胆量,于这凤追陵处行猥亵之举?庄小姐身边亦无侍从跟随么,任凭府内小姐满山乱跑么?”

        殷离清了清嗓子,说道:“汪权如何想的我不清楚,我的丫鬟,被我屏退了。”

        “如庄小姐所言,那尸身,又是如何处理的?”

        “那尸身,我埋了。”

        “荒唐!你一个女子,如何凭己之力将一及冠男子尸身掩埋,且无人发现?凤追陵近来工期紧迫,莫说囚犯,巡防官兵都数以千计,庄小姐竟能轻易入那后山窥伺,还杀人埋尸?”

        殷离不语,只说道:“民女所言,皆为事实。”

        秦林细细看了那漏洞百出的供纸,放下后冷声说道:“庄离,你之陈情纰漏百出,难以自洽,且事实陈述,亦磕绊支吾,此状纸内容,难以信服,不合接收,不符上呈,今退回鼓状,念你初犯,饶你处罚,回去吧。”

        殷离早料到会是这样结果,于是道:“大人就不想去凤追陵找找这尸身在何处么?”

        沈冽却冷冷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置若罔闻,说道:“我知道那尸身在哪,大人若不信,尽可以去看看。”

        陆修宜负手看着眼前的护陵卫队,一铲一铲地铲出那被埋在黄土下的尸身。

        仵作检视了尸体喝起,这尸身上有多处遭殴的痕迹,面部、四肢、腹部多是踢踹伤痕,尤其是头部,那脑颅硬生生凹进去一个大口子,可见行凶人力气蛮横。要害处在脖颈,应为粗质利器所伤。

        这几日他是连轴转,昨儿个才从户部官署里头出来。

        眼下他这脑袋,可随时拴在裤腰带上。

        户部得盘这凤追陵损失的烂账,这里头,门道很多,要盘也就盘去,可皇帝点名了,遣了御史台来户部督察点检凤追陵的钱务账册,说凤追陵的账目须勾稽明白。

        若赃罪论处,轻则是流放罢职,重么,就是掉脑袋的事。他这可得掉脑袋。

        御史中丞方志远提着账册验出入之数,他瞧到月前购川都金丝楠木的那一条,咦了一声。

        这一声另颤巍站着的户部尚书钱途擦了擦额上冷汗。

        他说道:“这金丝楠木,支用兑买的数目与这实到的数目对不上啊,钱务数目不符,怎么也批了红?”

        户部尚书说道:“这是将作监呈上的报账,上头那位要这木头,呈报上来我们也不敢不批啊,从川都到这雍州,跋山涉水的,又因这时节多雨,从那地儿一路颠簸过来,有好些木材受了潮,自然是不能入后陵了,最后折损了一批好木头,可川都各州县的银钱还是得照结呐,哪能把这天气的罪归到百姓头上?”

        方志远抿了一口茶润润嗓子,说道:“他支用的银钱兑买的是五百八十斤金丝楠木,管押到的却只有四百五十斤,有这样的名色变动,怎么不登记入册?那损毁的木料到何地去了,可有派度支司的人去逐一稽实过?”

        御史大多为天子亲任,因负监察弹劾之职,纠察百官之要任,为皇帝之耳目,所选用的当得是科举出身,且身份干净的寒门子弟,规定须从太常博士以上,两任通判中选拔,这方志远则是如此。

        “回大人,陆大人请示过陛下与陈太后过,说那木材受了潮气,有些开裂,自然不可用于凤追陵,倒是可以给那军器所造些砲车,两位呢,也都同意了,度支司的人上月才去看过,回来后就批了红了,只是这月来那征银案又生起来,户部忙得是晕头转向,底下的几个都忘了把那拨用的账修上去了。”

        方志远揉了揉眉头,说道:“钱尚书,你的脑袋也被那雨水浇糊涂了么?陛下不清楚这里头的账,你还不清楚么?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提着脑袋想想,怎么户部尚书一个连一个接任地这么快,你再如此朋党蔽私,轻是致仕灰溜溜地滚回老家,重是把脑袋挂在那午门上!”

        钱尚书听了这话,看向门外那站着的影,挺得板直。

        一般外戚不授文资,只授武阶官,陈太傅是先帝在时太子之师,皇帝登基理事后,陈家虽加官进爵,可受的都是武阶官,陆修宜是凭长公主的荐举恩荫入仕,这回若查到他头上,就是要打长公主的脸。

        陆修宜站在廊上,外头雨点落进来,细细密密地也湿了他一身。

        上回那加征银案,川都也在里头浑着,花钱消灾,又不好直接以银钱相送,他是为陈家纾难,顺带着给川都个人情,川都刺史拨了两车金丝楠木,金丝楠木是好木头,他顺手向度支司呈递了报账,其中就有那所谓损坏的废木的账,审计司批了红,其中报废的银钱再由川州刺史回拨入囊袋,这赚的,是朝廷的钱。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这回,是彻彻底底地湿透了,这个罪,是虚报账目,以公谋私。

        李公公持了拂尘走来,对着他行了礼,说道:“陆大人,帝姬殿下请您走一趟。”

        他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深吸了一口气,踏进凤藻宫的大门,长公主府长春行宫在金陵,因太后久病,召长公主入宫陪侍,这凤藻宫临着太后的咸福宫,也因近日太后薨逝,长公主便暂住在这凤藻宫。

        他对着眼前一身华衣的人行了礼,唯唯诺诺道:“微臣见过帝姬殿下。”

        赵姬只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还知道你是臣?本宫以为,你是要做主子了,那虚报账目的事儿,连本宫都被你蒙在鼓里!这点银子你就鬼迷了心窍,陆修宜,你的脊梁骨就这么软么?”

        他的头磕在地下,身子微颤,御史台还未查清,她就已摸清了来龙去脉,他知道那些事儿都瞒不过她的眼睛,说道:“微臣有过,望帝姬殿下责罚。”

        赵姬冷笑道:“本宫罚不动你们,你们陆家人。”她站起身,徐徐走至陆修宜身旁,说道:“面上曲意逢迎,心底里却从未认同过本宫,本宫为了你们陆家,事事周全,你们却不承情,皇帝让你们去监陵,你们就去,领了这差事也罢,竟还想着从里头捞油水,陆修宜,若无本宫筹谋,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真是倔上天的脾气,和陆修一样。头脑灵活些的也就罢了,偏生还是这样的蠢货。

        他的气息都喷吐砖上,看着那砖上被雾气蒙上,然后一点点水渍涌现出来。

        他说道:“微臣愚昧无知,拖累帝姬殿下,还望殿下看觑兄长薄面,望乞情恕。”

        他的兄长探花郎陆修,娶了大宋明珠敬武长公主,授驸马都尉,尚书司门郎中,次年又被授予金陵刺史,先帝赐予长春行宫作公主府邸,只是陆修命里没这个福分,一病不起后殒身黄泉。

        陆修的葬仪上,赵姬一滴泪都未落。

        她说道:“得意时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落魄了反要帮持,本宫是有心令你入仕,让你在这襄阳有落脚之地,可如今你是自己作践自己,还作践了本宫的一片好心,现在还要把死人抬出来让本宫看他脸面。”

        “本宫问你,给军器所造的砲车,究竟有没有?”

        陆修宜在底下说道:“那八十辆砲车,确是有的事,只是,都是那普通木料。”

        赵姬轻飘飘的话语从他上头传来:“本宫饶是有这只手遮天之术,迟早有一天也要摔在自己人埋下的坑里。本宫是能帮你,可在皇帝那头,是有了由头把你降职调任,陆侍郎,你这断的,可是陆家后世的官运亨通,荫庇之恩。”

        陆修宜知道事已至此,不可转圜,道:“微臣知罪责颇深,还望帝姬殿下赐教。”

        “凤追陵上的那具尸身,要细查,还有军器监近日出入的火器数量,也要细查。”

        凤追陵的尸身一出土,这本该被退回去的鼓状就成了大事,养心殿还未批话,凤藻宫的那位就怒气冲冲,太后陵上出了这样的血光之灾,要严查此案。

        可这自称真凶的人,是那天师之女,最近这天师频繁往来,就差没住在养心殿了,既是鼓院接的状,审的人,上头便安排了大理寺与鼓院共审此案,这可不是让他们左右为难。

        眼瞧着张有才入内,作了礼,朝着众人说道:“陛下吩咐了,这案子,要审,这人,不能动,辛劳各位大人了。”

        大理寺卿林正和那秦林是面面相觑,张有才又道:“外头还在落雨,陛下行动不便,这案子就由各位大人审过后再秉。”

        这是把这事儿抛给了他们,皇帝若是严处,天师面上需不好看,若是轻罚,长公主又要有异议,于是四两拨千斤地,把这差事儿交给了他们头上。

        秦林抿了口茶,看着眼前人,试探着问道:“大人,这罪,是定还是不定呐?”

        林正斜他一眼,说道:“定,当然得定,审,也要审。”

        秦林说道:“那,看在她自言其罪,且犯罪未发的份上,判她个杖刑赦免,罪责减轻?”

        林正说道:“重了。”

        秦林瞪大双眼:“大人,这……总不能直接赦免吧!”

        林正说道:“依你看,这庄小姐所言,是真是假?”

        秦林说道:“真,亦不真。”

        林正说道:“错,”他靠近秦林,眸里闪着光:“真,字字珠玑,千真万确。”

        秦林摸不着头脑:“哪儿真?纰漏百出。”

        林正说道:“情真,意切。”

        秦林云里雾里:“那她就是真凶?”

        林正说道:“错,”他为秦林倒了杯茶:“她是真,不是凶。”

        秦林怀疑人生:“她那指认,都对上了啊!”

        林正说道:“又错。”他示意低下头:“重要的不是对上。”

        秦林低了头凑近,他说道:“而是对不上。”


  https://www.dldwx.cc/xs/85893058/1473634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dldwx.cc。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dld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