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七绝双生

秦常潇在那通道中奔逃许久，不见后方的人追来，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或许火蜥没有当即死去也是件好事。

秦常潇回想起方才的那道气息，心中便已猜到那就是火蜥口中的“那位大人”。

也不知是何等样人物，那股气息强大而诡异，虽然不知道功力究竟如何，但从那绝非寻常人可比的速度来看，绝对是秘银级别或是其上的存在。对方又占有地利，在此间与之争斗绝非上策。

不过此行收获颇丰，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首先是确认了这座洞府确有玄机，而蛇巢之中已有人勘破。虽不知对方知道多少，但是多多少少可以预见到，这座洞府或许将会成为这片大地新风暴的中心。

其次是发现了活着的火蜥。这也是秦常潇最为不解的地方，如果当年的战斗中活下来的不止火蜥，那么汉中纪氏以及妹妹被他们盯上也是迟早的事。

这次没能确实杀掉火蜥，但依旧让他身中剧毒。蛇巢的毒药大都以万种蛇毒提炼而成，多无解药。因此，按常理火蜥也将是九死一生。

但是，火蜥真能用常理揣度吗？若是可以，那当年广元县那一战他就应该已经死了。

或许当年那一战另有玄机......

而最后，秦常潇最大的收获则是将七绝剑绝情剑意彻底融会贯通。

想到此处秦常潇嘴角微微一勾，心情也变得明朗起来。

原本自己七绝剑第五重只微微摸到些门槛，里融会贯通还有不少距离，但在此处身陷险境之时，回想起往昔之事，心中的不甘与恐惧助他大大地踏出了一步。

果然只有身陷绝境，面临真正的生命威胁之时才能让人突飞猛进，义父诚不欺己。

不到半柱香时间，秦常潇便找到了离开洞府的路。

一个明亮的光点出现在了秦常潇的前方，像是一座灯塔在为他指引着方向。这个光点随着秦常潇的接近逐渐地扩大，变得如同太阳一般耀眼。

在冲出洞府的一刹那，秦常潇突然感受到全身有一种失重的感觉，伴随着猛烈的眩晕与恶心感，像是被一个难以抵抗的漩涡卷入其中一般，秦常潇丝毫没有办法做出抵抗，就重重地落下。

丝毫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当秦常潇跌至深渊之底时，意识彷如初生，又如跨越亿万年岁月，在此间与四象万物一同复苏。

秦常潇从砂砾间爬了起来，记忆如同怒涛般汹汹而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秦常潇没有丝毫头绪，自己好像就是出了洞府的一瞬间凭空摔了一跤，然后紧接着便爬起来了一样。

思考无果，秦常潇便只得将此事置之脑后。

秦常潇看向前方。

乌蒙大漠烈日依旧，沙石之上空间蠕动扭曲着，似被这轮烈日灼熔了一般，在这乌蒙大漠深处丝毫感受不到深秋来临、凛冬将至的气息。

万籁俱寂，乌蒙大漠带着那无人问津的寂寞与难以抵御的热情在这片土地上铺开，一连百里，唯有那烈日与黄沙。

“流膏润沙漠，溅血染锋铓”。黄沙漫天，正是杀人的好场所。

滴落的血迹或是被这天然的海绵所吸收，亦或是被穹隆之上的那轮烈日所蒸干，只是在原地留下一个暗红的圆点。风沙一吹，所有留下的痕迹便都会沉睡在荒漠之下。

在这黄沙漫天的荒芜之地，没有人能完全看得清楚这里的人，没有人能完全理解这里发生的事，一切的真相都被那漫天的黄沙所掩盖住，展现给人们的只有他自己所看到的部分。

所谓的现实不过是雾里看花，人们永远只会相信自己眼前的现实。正因如此，这世上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个现实，所有现实交织在一起，才是这个世界的原貌。

却说秦常潇离了洞府之后，独自一人行走于乌蒙大漠之上。

刚越过一个土坡，秦常潇骤然发现前方一个人形正向此处奔来。

秦常潇藏在突破后看向来人愈行愈近，待到来人距自己六十余丈时，秦常潇终于是看清了来人面容。

只见那人身着窄袖胡服，上身是素色粗布短衣，下身是梭麻长裤，脚上穿着羊皮革靴。腰间一把华美宝剑。眉目之间尽显英气，行止如风，英姿勃发。

看到来人面容后，秦常潇目中闪过一丝怀念神色，嘴里轻轻嗫嚅道。

“是他？”

秦常潇一眼便认出，前方正是十八年前被义父救下那一家子中的小男孩纪木。

此刻他正朝着秦常潇所在方向奔，眼看就要与秦常潇相遇。

秦常潇眼中映射出纪木练剑模样。画面中纪木提剑如桩，踏步如风，一招不动如山沉稳大气，又一招地崩山岳势如破竹。七绝剑的三式剑招绝力、绝速、绝势，在纪木手下被演绎得猎猎生风，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一时间好奇心起，秦常潇决心试试此时纪木功力。

自己的垂帘斗笠早已遗失在了那座大殿之中，于是只得从身上撕下一块黑布遮住面容。

另一边，纪木正赶路间，却不想面上突然寒风袭来。

纪木心中顿感不妙，随即拔剑一记上挑，凌厉的剑锋将袭来的剑气撕裂开来。被撕裂的剑气落到纪木身后，黄沙之上便形成两道浅浅的沟壑。

纪木见到来人遮掩面容，心中猜疑是否又是韩少庄的陷阱，带着万分戒心道。

“阁下是何人，为何偷袭于我？可否摘下面巾与在下一观？”

秦常潇也不出声答话，只亮了亮手中的随身佩剑，剑身微倾，做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见纪木还想说什么，秦常潇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只脚下一发力，便向纪木而来，将身后的黄沙高高抛起。

纪木见对方并不答话，只能提剑应战。

秦常潇疾驰而出，剑如惊雷，奔腾不息，带起劲风将黄沙引动四散飘飞。

“来得好！”

纪木赞叹一句。手中赤眉剑剑奋力一抹，将向自己点刺而来的长剑挑开。清盈剑鸣荡漾开，在这静谧无人的大漠之中如同大海之中的一叶扁舟毫不起眼。

秦常潇见剑被弹开，手势一变，改刺为拭，脚上一踏，借势改变方向，再迎面而来。

纪木见状急忙弯下腰身闪避，并将剑置于胸前，那飞来的剑刃划过纪木的赤眉剑身，两者摩擦发出一声深入脑髓的尖锐声响，并迸出一道道火星。

秦常潇纵身越过纪木之时两人眉目相对，各自用锐利的鹰眼横视彼此，眼中的桀骜与自信竟是有几分相似。

纪木借机使脚上踢，恰与对方腿脚相撞。

秦常潇越过纪木后，也不等停息，脚下急转将黄沙倾出一道圆弧，而后手上佩剑再朝纪木而来，一记上挑眨眼间便破风袭至。

此刻纪木正背对秦常潇，情况可谓惊险万分。纪木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刺骨寒意，心中顿感惊惧不已。七绝剑之意尽灌注脚底，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将仰面朝天的身体侧倾。

秦常潇攻势未绝，佩剑再迎纪木腰身而来。待到纪木身体如同疾驰的车轮一般连翻数周，秦常潇的攻势才恰好结束。

纪木俯身以剑支撑身体，另一手也支在地面，轻轻喘息，心中却掀起了惊涛万丈。

破招了。

纪木只觉自己的七绝剑起手式才刚施展出来，两个呼吸间便被眼前的蒙面人破去。自己的招式动作仿佛被完全看透并提前阻止了一般。

对纪木来说，这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

这意味着对方很可能是一位武学造诣极深的高手。但如果不是对方观察力惊人的话，那么就是对方对这七绝剑甚是了解。但无论是哪一个，纪木都觉得极度危险。

连历两场苦战，纪木唯有苦笑，怀疑今天自己是不是不该出门。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交手数十次。

剑刃碰撞火星迸裂，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剑身闪过，不断将烈日的光芒反射到地面之上。寒芒如夜过流星，在某处出现，一闪便消匿在另一处。于是在这乌蒙大漠的深处，却如同下过了一场流星雨般。

秦常潇感受着纪木的七绝剑法，暗自点点头。

纪木不仅已将七绝剑的前三式融会贯通，还能够将七绝剑的发力法门融合到自己的身法当中，不得不说纪木确为练武的奇才。要知道，纪木练这剑法方才不过一年，如此便赶上了秦常潇的数年努力。

但纪木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七绝剑前三重所有招数都被对方尽数破去，自己就没有被打得这么憋屈过。

秦常潇对纪木的武艺很是满意，但惟独有一点让秦常潇很是担心。

纪木性格太过纯良，生死之搏却依旧束手束脚不下死手。只因自己并无杀意，若是遇上蛇巢那种手段诡异狠辣的杀手，恐怕纪木早在实力完全施展开之前就先身死了吧。

想到此处，秦常潇决心点醒纪木。

于是暗暗使出绝情剑意，陡然提升了手上攻势，抓住纪木惊慌之间露出的一个破绽，轻轻带走了纪木鬓旁的一缕青丝。

秦常潇剑尖淡然，自在写意。

纪木心中却是捏了一把冷汗。

总归是收起了心中天真的想法，待与秦常潇稍稍拉开些许距离，纪木便陡然放出所有七绝剑意。

这一刻，纪木化心为剑，化身为剑，化目光为剑。剑柄轻引，剑刃成轮而纪木成轮中一点，力量、速度、气势在短时间内都达到了顶峰。一道凌厉剑气便直冲而上，似达九霄。纪木周身飞舞的黄沙也似随之颤栗。

此刻，纪木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一般，锋芒乍现。

“剑心境！”

秦常潇惊叫一声，心中涌起惊涛万丈。

如果说纪木方才使出七绝剑前三招给秦常潇带来的是惊喜的话，那么此刻纪木使出剑心境给他的感觉则完全是不可思议了。

明悟剑心有多困难他是清楚的，还是在短短的一年间就从初学至明悟剑心，这已经不能说是天赋异禀了，这简直就是如同怪物一般。

而最令秦常潇感到震惊的是，七绝剑的第四重他尚未授与纪木。

既如此，纪木的七绝剑与秦常潇的七绝剑本就是似是而非的两套剑法。

旧七绝与新七绝，究竟谁更胜一筹，秦常潇一时好胜心起，经脉之间的内力便照着旧七绝的法门运转起来。

转眼间又是一道冲天剑气拔地而起。

“这是...剑心境？！为什么你也会七绝剑？你到底是谁？”

秦常潇早已料到剑心境一出，自己的身份恐就被对方猜到，但他并不在意，只提剑来战。

大漠之中，两道剑气裹挟着漫天黄沙升腾而起。一黑一篮两条巨龙汇于此间，双龙在那沙尘风暴之间缠斗，若隐若现，如同在那云之彼端之中嬉戏一般。

两道剑气形成的沙暴也合二为一，若即若离，终是以两人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沙龙卷。

秦常潇的剑，崛起于沙场之上，是攻伐之剑，剑意自在肆意，只为杀敌而生。

纪木的剑，诞生于诡谋之间，是守护之剑，剑意沉稳大气，只为守护而生。

使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七绝剑，如同剑与盾，两个过去未来都纠缠在一起的青年，在人迹罕至的茫茫大漠之中身形交错，剑指睥睨。

两股剑气所化两只蛟龙也在黄沙之上肆意驰骋，龙吟阵阵。剑光与剑锋，围绕着剑气中心的两人彼此碰撞飞舞，发出轻盈的剑鸣。

怒喝声中，两人又一次对峙，所有剑气向着中心的两人汇聚而去。当汇聚的剑气似欲化成实质时，却突然间爆发开来。两只巨龙轰然而散，似黑似蓝的融合剑气裹挟着无数沙尘朝四周扑袭而去。整个大漠之上便像是下起了雪一般，任黄沙簌簌而落。

未曾想，秦常潇的剑心境竟与纪木的剑心境平分秋色。

这当然与秦常潇未尽全力有关，但纪木的七绝剑本就以守护为名，攻伐之意稍弱，但是根基却十分稳定，因此倒也能与秦常潇争上一争。

这一击过后，两人如心有灵犀般都止住了身形不再向前，周身散发出的剑意也都微微收敛了几分。

“今日便战至此处，我无意与你为难，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秦常潇将佩剑收回鞘中，没想多作停留，转身便往乌蒙大漠之外奔去。

纪木哪里肯放秦常潇走，便也脚下发力，紧跟秦常潇而去。

两人便化作了两道黑影，如同画卷之上行笔走墨一般消失在了大漠的尽头。

待两人气息消匿而剑意犹存时，四周的沙尘诡异的涌动起来，在沙坡顶上凝聚成一道身形。此人任纪木或是秦瑾中来见，也都能认出来，正是韩少庄。

“桀桀桀...未曾想只是路过，竟然发现了这么有趣的事。所谓‘乾坤不正，七绝乃双生’，主人指的就是这个么？既然‘沙盘’已经准备好了，我就看看之后还有什么有趣的事会发生吧。”

韩少庄发出阵阵怪笑，面上神情配上那书生模样的打扮却显得极为渗人。

“哦？那你准备好去死了吧！”

话音未落，韩少庄的头颅便如同皮球一般被一只硕大的拳头猛地击飞，其身体轰然倒在这座大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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