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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妥妥帖帖将未来泰山泰水和心爱的姑娘送到顾府二房里,  同准舅兄顾凝烈等人打过招呼,程嘉目光流连在顾如宁脸上,恭敬问顾二婶,  还有什么需要他做的。

  顾二婶想了一下,  就劳烦程嘉到老顾府去一趟,将这次带回的山间野味送过来表表心意。顾如宁扭扭捏捏说自己想念祖母了,顾二婶没好气地让她一同前往,  叮嘱女儿不要太过冷淡了。

  顾二婶自己虽然疲累,  想着亲戚之间不好顾此失彼,  便陪儿媳妇聊了几句,又动身去新顾府。但是心里对于要见到自来熟的莫七七,并不是很痛快。罢了,  就念在熙哥儿面上吧。她自我宽慰着。

  到了新顾府,  熙哥儿不在,管家也不在,  莫七七缠着她,  询问京城关于逝者在七七法事方面的习俗讲究,  因为她哥哥莫启到月底就满四十九天了。

  死者为大,  顾二婶心底再不耐,  念在莫七七是个离乡背井的孤女且牵挂兄长后事的份上,给她细细讲了好久。两人言谈之间,  顾二婶发现,  莫七七完全没有心眼儿,  就是个傻大妞,  和自家宁娘有的一比。

  莫七七抱怨,  熙哥哥作她义兄时候,她偶尔近身帮他拂灰,  熙哥哥虽然身姿僵硬,倒是还默许。然而自从熙哥哥答应纳妾紧接着和离之后,就避自己如蛇蝎,一举一动都无比生疏,好生冷淡。

  她甚至问顾二婶,熙哥哥同他先头娘子陶氏是怎么相处的?真的有男人,能够只忠于一个女子么?为何熙哥哥的眼神从专注变成了平淡?到底是自己不够好,还是熙哥哥是个怪人?

  顾二婶听着听着越发明白,顾凝熙提出纳妾自然是错的,荷娘生他气甚至和离也不为过。可是顾凝熙分明是当时没想清楚,到了真和离之后,仿佛才开窍一般回过味来,明白了妾室的含义,明白了自己的轻狂。                        

                            

  唉……熙哥儿这个孩子,只跟莫七七撂话说自己会守身如玉有什么用。他还是处事稚嫩,不论因为什么,把这么个大姑娘接回自家府中,传到荷娘耳朵里,岂不是更厌恶他?

  不过,顾二婶到底心疼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知道顾凝熙为了不落人口舌,避免孤男寡女共处一府的嫌隙,迟来的反应过来搬到了外头酒肆去住,还是深深叹了口气,将准备着敲打莫七七的话咽了下去。

  待她归家,程嘉和顾如宁早回来了,女儿抱着她胳膊直呼老顾府无趣。

  顾二婶知道程嘉今晚会住在伯府,明日才去京郊找伯爷,沉吟了一下,又客气托请他,到向阳酒肆去探望顾凝熙。她们准备好的礼物送进了新顾府,估摸着顾凝熙一时半会吃不到用不上,只能额外给他送去些新鲜瓜果。

  程嘉明白,日头西坠,即将入夜,准岳母可能顾虑女眷身份,不方便去酒肆,便痛快应下。这次也不带顾如宁了,只说着自己快去快回,料想熙堂兄在酒肆住着必然别有隐情,自己不会打扰他太久的。

  

  顾凝熙问管家和两个小厮聊什么事,还牵扯到了夫人。

  管家是被识书提醒才想起来的,连忙禀告,莫姑娘镇日家没事做,作为举人的妹妹却只认识几十个字,话本子都看不了,流光便想着教她识几个字。

  莫姑娘提出要学主子爷的名字,看着“熙”字,自言自语“倒是和凝然的然字长得像。”流光耳聪目明,听到然大少爷的名字便追问,莫姑娘明显变了脸色,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后来,莫姑娘打听夫人的闺名,想学着写,还说要给夫人供长生牌位。流光也生了疑问,夫人和她几无会面,怎么要供恩人一样供奉?莫非是感念夫人和离,将主子爷让了出来?                        

                            

  总之,流光将这些细节告诉了管家,请他转告主子爷,由顾凝熙自行判断。

  顾凝熙听罢,突然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有了极清楚极明确的感觉。七娘不知怎地,知道了那晚欺负她的贼人名姓,应该就是顾凝然了。

  这样就都对得上了,虽然他自觉对顾凝然问心无愧,然而硬要说谁厌恶他、憎恨他,会自称是“顾凝熙仇家”的,也就是顾凝然了吧。

  他将礼部同僚、二叔、三叔的庶子们都比对了遍,无一所获,只差顾凝然了。本来想着趁明日官员休沐,去会会这位大堂兄。

  今晚却意外知道,七娘记得他的名姓。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顾凝熙拧眉,按照七娘之前交代的贼人特征,询问身边三个下人,他们都见过顾凝然。这位然大少爷是不是身高若许,体格若许,眉眼唇齿若许?

  管家不像识书、识画日日守在顾凝熙身边,对于内情知道不多,还惊异地问:“爷,您一向不记旁人特征,见谁都像是初见,老奴深有体会。怎么突然对然大少爷的样貌如数家珍?您,能看清楚旁人脸面了么?”

  随着下人们一项项肯定,顾凝熙更加洞若光烛,九成就是顾凝然了!

  他心底对自己怒气丛生,居然为了这么一位所谓“仇家”,根本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手眼通天,不是什么暗处神秘人物,自己对荷娘放了手、和了离!

  况且都是顾家子孙,同祖同源,自己见了他,在荷娘提示下,总是客气称呼堂兄的。他居然因为生恨自己,去对弱女子七娘下了手!何其卑劣。说起来,莫家兄弟逝世,除了病入膏肓,也有被这桩惨事气忿到的缘故。                        

                            

  顾凝然!

  抬眼看看窗外,晚霞遍天,红艳一片,顾凝熙自言自语:“我这就到老顾府寻他,问问他是不是犯下这事体,对得起祖父教诲么?”他几步走到门前,推开房门,酒肆缱绻气氛扑面而来。

  “不可,祖母在堂,不能惊动了她。还有三叔三婶,要是闹起来,总是护着他的。”顾凝熙猛然回神,换了主意,还是要约顾凝然出来,才好质问。

  这时识书细声补充:“爷,昨日晚间,小的见然大少爷过来,找掌柜的不知道嘀咕什么,面色黑沉,说了几句就走了,也没喝酒,多奇怪啊。小的私下猜想,然大少爷不会是冲着您来的吧?”

  “好小子,你怎么昨晚不说?”管家一听就不对,轻拍机灵小厮的脑袋,识画也对弟弟摇头。

  识书自辩:“这不是看爷废寝忘食,手里不离书本纸笔,不敢轻易打扰么?小的知爷心意,是为了快些完成皇差,交了差事去见夫人,对不对?因此不敢轻易拿鸡毛蒜皮小事扰了爷思绪。”

  顾凝熙闭了闭目。顾凝然突兀来此,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这位大堂兄到底对他有多少恨意,他活了二十六年,居然一无所觉。

  从小到大,顾凝然带头孤立排挤他的记忆,乃至今年祭祖时候的冲突悄然浮上心头,。

  他其实是若有所感的,顾凝然对他很有恶感,只是……可能如同荷娘曾经说过他的,对于他人情绪感知实在钝愚,他不懂,这份恶感到底强烈到什么地步。

  就在这时,掌柜的跑过来,同他请示:“顾司丞,有位叫程嘉的年轻小伙子,自称是您堂妹婿,来送东西,您见么?”

  看,昨晚顾凝然之事,掌柜的就没告诉他,现下来客却来问他一句,是不是掌柜的一双利眼,能认出别人的喜怒以及来意呢?                        

                            

  顾凝熙点点头,趁低头功夫长舒了一口气,调匀呼吸和心绪,决定明日找顾凝然理论到底,眼下先见见宁娘夫婿。

  

  陶心荷一行,到了这处庄子已是下午时分,她一下马车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山清水秀,天广地阔,屋舍俨然,别有洞天,确实能沉浸忘忧。

  不过来不及欣赏风景太久,陶心荷还要忙碌着安置打点。

  下人们倒是好说,训练有素,往庄子里赶马车、搬物什,该擦洗的擦洗,该归置的归置。

  还是家人们。陶心荷先扶着“哎呦哎呦”喊坐车腰疼的陶成在空地转了几圈,再交给爹的随身小厮搀他入内。

  余光看到直奔河水去的陶心蔷,陶心荷哭笑不得,以手拢在嘴边脆声喊道:“蔷娘回来!”然后她捏着妹妹手心细细告诫:“还要住好几日,之后再玩水都使得,眼下另有事务。“她安排陶心蔷去搀扶洪氏回屋,问问洪氏身子状况等。

  瞥着蔷娘爬上洪氏马车,一会儿功夫后小心翼翼陪着她嫂子下车,走进庄子,陶心荷到底不放心,可是实在不愿自己过去关照,又将晴芳派过去帮忙。直到晴芳回来禀说少夫人一切都好,陶心荷才放下心来。

  乡间烛火稀贵,晚间用饭极早,大约比京城无所事事的闺秀们下午点心时间晚不了多少。守在庄子里的农夫农妇,按照陶府仆从指引向陶心荷问好请安,操着京郊口音,问说是不是可以生火做饭了,将陶心荷惊得直看日头。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听了解释,陶心荷颔首以应。一家人很是新奇地用过了淳朴风味的晚饭,发觉时辰尚早,落日尚且赖在山边,拖拉着不肯藏,残月却从另一侧爬到天角,日月同现,蔚为可观。                        

                            

  饭后各人自便,陶心荷绕着庄子四处转了转,因地制宜微调了家丁仆从的安排,看着疯长荒草比自己都高的那片野地,一眼看去全是深深浅浅的绿,夜色下莫名瘆人,彻底打消了翻过去拜访另一户庄子的念头。

  伴着萤虫唧唧,陶心荷躺在了乡间特有的大炕上,扯过从陶府带来的被衾盖到颈下,指尖无意思摩挲着被面熟悉的缠枝花纹,生疏感渐渐消去。

  呼吸着沁凉干燥、没有熏香味道却隐隐带着草腥花香的空气,睁眼是极高挑的农院房梁,需要放足目光才能看到影影绰绰,都是与京城不同的。陶心荷的唇角悄悄绽开了一朵小小笑花,出来游玩,果然是放松的,不管她之前有多少不情愿,不管这趟是为了谁。

  她为全家安排了五日行程,二月二十四回京,对于这几日开始期待了起来。

  二月二十清晨,尚在安卧的陶心荷,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鸡叫牛嗥,好像还有仆从慌忙去追赶的声音,骤然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抽身醒来。

  醒了醒神,她在枕上摇摇头,心底自嘲:“呸,陶心荷,你怎么会梦到与顾凝熙一同到此玩耍呢?明明好几日没梦到他了,况且你们夫妻三年多从未出过京。今后不许再做这么可笑的梦了!”

  然而,人能控制自己清醒时候的神智,哪里能指使得了梦呢?陶心荷只能在类似的早晨醒来,厌弃自己心口不一、不干不脆罢了。

  晴芳声音从门口传来:“居士,您起身了么?有客来访。”

  陶心荷十分诧异,披衣坐起,自己就手随便挽着头发,出声让晴芳进门来说。他们一家子昨日傍晚刚到,本就是图悠闲自在的,又不在京城,怎么会有客人?                        

                            

  “是吉昌伯爷,带着他家小少爷,在院外等着拜访老爷,还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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