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我们没有想对你做什么，只是希望你告诉我们那只咒灵出现以来的经过。”

        “想要我想起问题回答你们，总得花些手段。”

        将手中的烟盒轻敲几下，叼着滤嘴燃烟，家入硝子的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和夏油杰认知里那种不良少女有些相近。她斜着眼睛看人的时候，那种不屑和毫不在意混杂在一块的姿态，仿佛在说两个男生不过是“垃圾”而已。

        五条悟和夏油杰一静，心底同时冒出的想法就是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个丫头，可是晴世直接上前几步，走到家入硝子面前，出于对晴世的了解，她大抵不会同意他们这样做的。

        “嘁。”两人异口同声，还默契地翻了一个白眼。

        他们没有打过女人，也没和女咒术师动过手，真说要做点什么，最多就是把家入硝子抓起来丢出去摔个跟头，在他们心目中，这个少女或许有些奇特，但浑身上下的气质都和强者搭不上边。两个咒术高专生又不是什么心理扭曲的诅咒师，家入硝子只要嘴硬什么也不肯透露，他们也不会真做什么。

        要真做点什么，那他们只能靠同为女生的晴世了。

        可他们想象不出来晴世震怒的样子，即便五条悟回回惹得她跳脚，她也只是满嘴信州弁打上一架。消气之后该如何还是如何。

        晴世身上有着很强的包容性，人们不论善恶，在她眼中时常都能获得平等。有时候，夏油杰会觉得，他的两个同期生身上，其实有着很重的神性。悟不通人情，不理会人性，是因为他站在一个所有人都要抬头仰望的地方，很多时候，因为看得太清楚，所以他身边的很多事都不重要；而晴世明白世上很多事，知晓人性的所有样子，可是她仍然站在这个人间，静静的看着所有的人，不论强与弱、高与低，在她眼里，那只是单纯的人的存在而已。

        家入硝子倚在栏杆上，点燃的烟火星子一点点地勾出一条曲折易散的线来，她的眼下有颗泪痣，在看人的时候，那点黑色的痣就像白纸上最醒目的痕迹。少女的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和她天生有些锐利的五官长相搭配在一起，本该青春靓丽的年纪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汲取了所有的生机，残余一点，化作稍带柔媚的躯壳。

        看着眼前朝自己靠近的少女，她眼神微敛，倾身，吐出一口悠长的烟，“怎么样？愿意吗？”

        “可以。”晴世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说，只要我有的、能做的，都可以。”

        “真的？”家入硝子眉头一挑，盯着晴世看了好一阵，哼出一声笑来，语气轻描淡写：“那就取现金来给我，一百万円，现金到了手里，我再考虑说点什么。”

        “好。”晴世一口应承了下来。

        最后还真的就从稚内的银行里提出了一百万円，晴世把钱币包在一个硕大的油纸袋里，放到家入硝子的手中。

        “给你。”

        面对这样行事的人，家入硝子身形一滞，是第一次见。她抬眼看了一下这个女孩儿，又打开油纸袋扫了一眼，一百张一万円钞票把纸袋撑得鼓鼓囊囊。对这个给了这么多钱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的少女，她轻吹了一个口哨：“想不到你还挺富裕的。”在这样一座城市里，一百万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了，一个女生面不改色地给出这么多，换一个不知真假的答案？

        “如果你还想要，我还可以提出来给你。”这个世界很大，每一日都有很多新兴的事物出现，人们对于物质的欲望在晴世身上是很低的。真要说起来，她从小没有缺过钱，每年家里给的零花、年玉，都是自己能够支配的，更何况自幼顶着净阶巫女头衔每年得到的工资也是相当可观，只要她想，这些年存在神社本厅的工资也足够过一段时间的奢侈日子。

        满足了物质的她，是很难在钱财之事上真正共情到他人的窘迫和无奈。晴世明白这种道理。

        “不用，足够了，我带你去喝酒，你请客，喝高兴了，说不定我就告诉你。”

        “好。”

        两个女孩身后的男生看得目瞪口呆。

        五条悟颤抖的手指着晴世，一脸幽怨：“她一下就给根本不认识的女生花了一百万，一百万啊！就算是这种小钱，晴世都没有给我花过！”

        小钱？普通家庭出身的夏油杰对于五条家大少爷口中的小钱差点没了正常的概念，放在正常家庭之中，这都够一两个月生活费用了吧？而且当前重要的不是这个，晴世现在还不满十六岁，是个未成年的女孩儿，怎么可以去喝酒呢？而且，这个家入硝子嘴里的话都是一些不能真正确定的字眼，不断满足她的诉求最后被耍了呢？夏油杰大步上前，拦住了晴世准备跟随的步伐，他对上家入硝子的视线，眉头皱紧，那双狭长的紫色眼眸冷冷地盯着家入硝子：“晴世不可以跟着去。”

        “无所谓。”家入硝子晃了晃手里装着钱的纸袋，“那我就拿走了。”

        这家伙！夏油杰咬着牙，身旁凭空出现一条裂缝，露出一只硕大狰狞的眼睛想要威胁。晴世伸手拉住了他，对家入硝子说道：“不要介意，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可以奉陪的，不过，学生没办法去酒吧还有居酒屋这种地方。”

        “没事，把店包下来了就可以。”家入硝子的回答十分轻松。

        她直接带着他们来到一家挂着“红花屋”红灯笼的居酒屋门前，深色的门框，雾蒙蒙的玻璃。家入硝子直接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扭开了居酒屋的店门锁。门推拉的声音响亮，晴世跟着家入硝子的脚步走进店里，环视了这家算得上狭小的居酒屋。

        整个空间的装潢以日式为主，墙上除了挂着可以不断更换的菜色名字，就是一些简单的装饰。只够一两个人在里面走动的吧台，几张高脚凳，各色酒水按着品类和包装摆在柜子上。头顶的吊灯被按亮，灯光颜色介于橘色与白色之间，明亮却不刺眼。

        看着少女熟练地绕进吧台，一面对最后一个进来的夏油杰说道：“最后一个进来记得把休业的牌子挂在外面，然后把门边那几个布帘串好挂在门口遮光。”说着，家入硝子还扬了扬下巴。

        对家入硝子此人行径暗自在心里生着气的夏油杰沉默地按照她的意思把暂停营业和布帘都放好。

        五条悟虽说心里好奇心重也足够逆反，可还真的没什么机会见识居酒屋内部的环境，他左看看右摸摸，最后伸手从吧台下面拉出一张高脚凳：“还挺有老一代的昭和风味嘛，你家的居酒屋？”

        “这家店的老板娘，和我算是有点关系吧。”家入硝子弯腰查看吧台底下的制冰机，运行正常。只听到冰块哐哐被砸开的声音响了一阵，她把几瓶棕色的酒瓶放了进去。

        “会喝酒吗？”她看着晴世问道。

        “还没有试过。”晴世回答相当诚实。家里对她的管教算不上严格，但没有好酒之人，她对自己和家人的酒量都不算了解。

        大概就是不会在宴席之类活动里醉酒失礼的程度吧。晴世想。

        “那……就从啤酒开始吧。”从小型消毒柜里拿出干净的啤酒杯，家入硝子取出一瓶冰镇过的啤酒，熟练的敲开了瓶盖。

        面对家入硝子，夏油杰假若说对她的行为十分生气，其实也不至于，只是坐在晴世身边，低声劝道：“不要勉强自己。”

        晴世笑了一下，比了一个“ok”的手势，“放心吧。”

        第一次饮酒，家入硝子也没有一上来就给晴世满杯，杯中倒了三分之一叫她尝试。五条悟见了，也说想要试，家入硝子也给他来了点。

        看到浮在酒水上的泡沫，少少的喝了一口，冰镇过的啤酒入口清爽，但差不多到喉咙的时候，酒本身会返上来的一点苦味让五条悟这个甘党整个人猛地后仰，仿佛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不住地颤抖。夏油杰可以算是亲眼看着他脸颊涌上醉酒的酡红。

        “啊——”五条悟仰天长啸，“真难喝啊，搞得老子头都要晕了。”

        “你只是浅尝了一口啊！”夏油杰觉得，什么年纪做什么年纪该做的事，他不打算尝试，但看见好友这个样子，心里也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一把按住他的脑袋，“给我休息等酒精散了，你个酒精苦手。”

        反观晴世这边，虽则是第一次尝试，接受程度比起五条悟堪称优秀，轻轻松松就把啤酒杯里的都喝完了。

        “如何？”

        “还好。”

        因此趴在吧台上等着酒精被身体代谢掉的五条悟和旁边的夏油杰眼睁睁地看着晴世和家入硝子两个人在没有吃一点食物的情况下各自喝空三瓶六百三十三毫升的啤酒。其中家入硝子应当是个老手，酒量也相当好，几瓶下肚跟喝水一样；想不到第一次尝试饮酒的晴世也眼神清亮、意识清晰，完全没有被酒精影响到的样子。

        “哈？”这会有点酒精的五条悟对自己的身体掌控力有些低了，声音不可控制的拔高，“晴世为什么这么厉害？她家里人都很能喝吗？”

        晴世等着家入硝子转身去找酒具准备上清酒的同时，扭头对五条悟温声道：“家里并不怎么喝酒，我也不清楚。”

        “还好吗？”眼见着晴世迅速喝完三瓶大瓶装的啤酒，夏油杰有些担忧。

        “嗯。”晴世点点头，笑道：“不要担心，其实硝子不是坏孩子。”

        “谁让你这么叫我的？我没有允许。”拿着一个吞杯放到晴世面前的家入硝子转身取出一瓶吟酿造，“给你倒的是凉酒哦。”

        “可是……硝子喜欢被叫硝子啊。”晴世微笑着，声音变得有些像轻飘飘的羽绒。

        声音太轻柔了，都没有要伤人的样子。

        可是藏在心底的事情被人发现，到底是让家入硝子感到了不悦，她抬眼端详这个女孩儿。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她的注意点就停在了这个女孩儿的眼睛上，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家入硝子在直觉方面有着很高的准确度。她想，这个世上，大概还有其他种类能力的人吧，比如读心。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在灯光下看起来可真的是干净。

        “你的眼睛可真厉害啊。”家入硝子在吞杯里放上一块冰，取下瓶塞给晴世倒了满满一杯。

        “唔，那硝子不算很讨厌的话，可以交换？”晴世接过那杯清酒，“只要我能做到的。”

        “你还挺会讨价还价的啊……”跟晴世喝酒喝得还算有来有往，家入硝子这时也不是那么计较了，“好吧，总得先通名姓，知道点底细，说说吧，你们来这的目的。”

        “发现这里疑似有高等级咒灵，前来探查并及时祓除的。我是黑泽晴世，目前就读于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一年级。”小心地拿起吞杯，晴世啜了一口微凉的酒液，顺滑清爽的口感让她不禁眯了一下眼睛。

        “夏油杰，这是五条悟，是同期生。”夏油杰抱臂坐着，和家入硝子介绍道：“也是咒术师。”

        “所以？”家入硝子也给自己弄了份凉酒，看着杯里的冰块，道：“你们是来把……咒灵，祓除的？”

        “如果咒灵连自己的饲主都会伤害却连歉疚都不会，我想这已经能说明它开始变得危险了。”晴世知道，家入硝子心里并不想把那个咒灵祓除，人常常是这样的，明明她自己也知道危险，时常为此受伤，“咒灵产生的方式，大多数是因为人们心里的负面情绪，但有时候并不是这样，太过思念一个人，也会变成诅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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