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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父与子


当我还沉浸在做好人好事的快乐中时,数码城的张老板打电话来了,他催我快点到他店里去一趟。我才意识到自己耽误了快一个小时。

        匆匆忙忙赶到数码城,张老板对我一通抱怨,要不是看在我是他的老客户面子上,那两箱特价键盘半小时前就分给其他人了。我看了一下,东西不错,价格比平常便宜三分之一,他说货是一家网络公司定的,半途又毁约了,虽然赔了定金给他,但张老板可不想自己做零售,就索性便宜出给我。

        我也很懂事,收了货之后约他中午一起吃顿饭,就当谢谢他想着我。最后我们决定到商业街新开的那家日式烤肉饭凑凑热闹。

        太贵的我可舍不得请,那家店正好昨天在短视频平台上看到了介绍,一客套餐最贵的才98,便宜的58,他吃98,我吃58,拢共加起来还不到200块,这个人情还得很值。

        吃完饭后,我们在车站道别,他回去帮我安排发货,我则准备趁出来的机会到处逛逛。刚走到一家高档商场门口,就看到一个乞丐正在纠缠漂亮的贵妇姐姐。脏兮兮的乞丐跪在地上拉住女人的裤腿,一个劲地摇。

        我能清晰的看见他手上的不锈钢碗里已经躺着一张崭新的100元大钞了,看来这乞丐很贪心嘛。女人经不起他央求,看那动作好像又准备从包里拿钱出来给他。

        多管闲事乙怎么能允许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发生,我两个健步走上去,一脚踢开乞丐的脏手,惊得他另外一只手上的碗飞了出去。乞丐错愕地看着我,很快转为愤怒朝我喊:“你这人这么没教养吗,欺负残疾人。”

        他指着自己缺失的一条腿说。

        我轻蔑地回答道:“那我还是跟你没法儿比,都要了一百块钱了,还死皮赖脸抓着不放,你这么见不得有钱人啊,银行卡密码告诉你直接取去得了?要不等你头七的时候给你烧点天地银行大面额的?”

        他还想张嘴反驳,却被赶来的保安吆喝着赶出了商场门口,让他别捣乱影响尊贵的客人。乞丐拾起地上的饭碗和钱骂骂咧咧地又往人群中走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等乞丐走远我才转过身看向一直背对着我的贵妇姐姐,不看不知道,一看竟然是个熟人——刘扬的妈妈!

        “阿姨你怎么在这里?”幸好我看了一眼才开口叫人,要是叫她姑娘,她会不会觉得我在调戏长辈?

        刘扬的妈妈也很惊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我。她告诉我她是来逛街买东西的,平常没什么事儿就会来消遣一下,为了对刚才帮忙解围表示感谢,她强烈邀请我一起到商场五楼的西餐厅简单地喝个下午茶。

        高档西餐厅内,这个点都是吃简餐的白领们。刘妈妈点了一份精美的糕点和锡兰红茶,望着落地玻璃外商业街的风景优雅地小酌着。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她,叫刘扬妈妈吧,感觉我跟她像俩幼儿园的家长在就小孩子的成长交换意见。为了缓解此刻的尴尬气氛我开口问:“阿姨,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

        刘扬妈妈笑得很和煦,样子跟刘扬有七八分相似,她放下茶杯说:“我姓林,林丽芬,你也可以叫我芬姨。”

        “芬姨,你好。”

        “对了,刘扬的伤怎么样了?”

        我囫囵吞下一块顶着猕猴桃的小蛋糕回答:“伤口好得七七八八了,现在可精神啦,要不然也不会去管人家的闲事。”

        “哦?什么闲事?”提起管闲事,林丽芬也来劲了,八卦的小耳朵竖得高高的,我严重怀疑刘扬这一点也是遗传了他妈。

        接下来的时间,我把楼下1504虐待小孩的事情告诉了她,孩子他爸据说被拘留起来了,接下来会怎么定罪,受到什么处罚还不清楚,不过肯定的是,男人一定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听完这桩闲事,林丽芬的脸色有些难看,特别是听到男人虐打孩子的部分,表现出了一种慌张感,紧接着靠喝茶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芬姨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变化,礼貌的问了一句。

        她扯了扯嘴角继续问其他问题:“那,刘扬举报人家的事,楼下邻居不知道吧。”

        我摇摇头:“当然不知道啦,那老太太看起来也挺笨的,除了会跪地求饶,拉着小孩哭哭啼啼,什么都不会。”一想到早上小男孩的状态,以及江海的话,我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这么小的年纪没了妈,爸爸也被抓去拘留了,就剩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奶,智力还有问题,他们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啊。

        “对了!”提起这事儿,我就想起了刘扬的异常,话锋一转继续问:“阿姨,刘扬说来也奇怪,他这次表现得特别暴躁,尤其是第一次听到小孩被打的声音,他不管不顾冲到楼下就拍人家大门,那阵仗,感觉要跟人家爸爸打一架,把我都吓了一跳,你说他这是怎么了?”

        林丽芬听我描述完,眉头皱了一下,就算之后再怎么挤出笑脸也没办法掩饰当时刻在她脸上的苦涩。

        沉默了好一阵她才开口问我:“刘扬没跟你说过他跟他爸的事儿吧!”

        至今为止刘扬提起他爸爸的话不超过10句,最近一次还是他出院之后我问他为什么没见他爸爸来看他,他就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关系不好才作罢。

        他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继续打听,只好摇摇头表示自己知道得很少。

        林丽芬叫来服务员再续一点红茶,紧接着开始回忆起从前:“刘扬跟他爸爸从小关系就不好,我老公是个很顽固且保守的人,完全不能接受儿子喜欢男人,等刘扬大学毕业回国之后他们就彻底决裂搬出去住了。”

        刘扬爸爸的心情我能理解,别说是他们那个年纪的人了,就算是我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喜欢男人,毕竟我也是一个思想很传统的男人。

        “这跟他冲动管闲事有什么联系吗?”我不太明白她想讲什么。

        服务员合时宜地送上来一壶新的红茶给林丽芬倒上。她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我们是在刘扬十岁的时候发现他喜欢男孩的,那时候家里来了一帮朋友,大家都带着孩子一起到家里聚餐,晚上大人们在打麻将,小孩就在院子里玩,我闺蜜发现刘扬居然在亲另外一个朋友儿子的脸。”

        “她悄悄过来告诉我刘扬的行为很奇怪,当时我没多想,等朋友们都走了才把他叫到身边询问。他也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们,他很喜欢那个弟弟,还想和他结婚”说到这里,林丽芬的脸上泛起一丝尴尬,看来她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喜欢男人这个事实。

        “后来呢?”

        “后来他爸爸就狠狠地打了他一顿,用钢尺打他的嘴,打到血肉模糊才停手。接下来我老公就对刘扬的人际交往管得十分紧,在我们做生意最忙的那段时间天天还坚持送他上下学,不准他跟别的男同学走得太近。”

        她顿了顿,似乎回忆起那段往事并没有因为过去那么久而变得轻松一点。

        “10岁的小孩正是叛逆的年纪,就算他伪装得再正常,他爸爸还是不相信,常常偷看他跟同学发的信息,偷听他们讲电话,只要发现一点点不对劲就对刘扬拳打脚踢。后来刘扬有一天忍受不了离家出走了,一个人跑到大桥上企图轻生来解决问题。”

        听到这里我的手心开始莫名地冒冷汗,难以想象原来刘扬并不是一个从小被爸妈捧在手心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小孩,就因为他跟别人喜欢的不一样,家里人不理解,而遭受了毒打对待。

        “那当时,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吧?”我磕磕巴巴地问。

        林丽芬摇摇头,酌了一口茶。“他被一个过路的下班警察救了,那个警察挺好的,没有报警处理,只是把他带回家让我们好好教育。再之后,我为了两父子能和谐相处干脆就不工作了,我就每天守着刘扬,保证他安全的同时陪他去看心理医生,希望能通过医疗手段帮他走回正途。”

        “那医生怎么说?”

        她再次摇头:“看过好多医生,都说他是先天性的性取向差异,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心理问题,连医生都叫我们接受刘扬跟其他小男孩的不同,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接受”

        林丽芬的话不无道理,可怜天下父母心,谁都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跟别人不一样,而且还是在那方面

        我无奈叹口气,突然一下明白了为什么他会那么在意楼下1504家的小孩被打的事了。因为小时候被自己的爸爸长期毒打,所以才见不得类似的事情发生在其他小孩身上。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叔叔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吗?”

        林丽芬也叹了口气:“对呀,到现在都不能接受,所以他们的关系到现在还僵着呢。”

        “你们当时没有想过再生一个?”虽然我是一个晚辈,不应该问这些问题,可我实在没忍住想要多了解一点关于刘扬成长史的好奇心。

        “怎么会没有,刘扬还有个血缘上的亲弟弟,不过不是我生的。这也是他跟他爸爸彻底决裂的原因。”

        这个下午,我不仅吃了一堆点心,还咽了一口大瓜,差点撑得吃不下晚饭。当刘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我都不忍心再为了他吃完饭躲懒不洗碗而责怪他。

        沉浸在洗碗的过程中才回想起来,似乎16楼除了我,每一家人都背负着一个沉痛的过去。1602的季青儿为了她爸爸的死一直在跟她妈妈作斗争;1601的林晓洁,因为被领导性侵而逃到这里来重新做人;1604的刘扬,因为跟普通人的取向不同选择和原生家庭断绝关系,孤零零地活着。

        好像只有我,算得上他们当中最没有故事,更没有过去,甚至连未来都不知道在何方的小透明。关于季青儿的家事,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帮忙盯梢报信;林晓洁的遭遇有法律制裁也轮不到我做什么;至于刘扬,我能为他做点什么呢?

        “啧。”想得过于出神,我不自觉地发出了声音。

        刘扬从沙发上支起身子说:“你要实在不想洗碗就放着吧,明天我叫个保洁过来做。”

        他好像误以为我这声“啧”是在抱怨他不洗碗,我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在想,怎么能让你过得轻松一点。”

        他狐疑地看着我,不明白我话中的意思:“你想让我过得轻松点的话,这段时间的碗你就包圆儿了吧,前天接了新项目,我快累死了”

        我说的轻松点可不是帮他洗碗!“你想得美。”

        我把最后两个碗洗好之后收拾干净水槽,再打包好今天的厨余垃圾,走到沙发前拉住刘扬的手:“走,跟我下去丢垃圾。”

        “啊!就丢在垃圾间不行嘛,干嘛还得下去一趟。”他十分不情愿离开沙发和手机。

        “小区新规定,厨余垃圾要丢到楼下专用垃圾桶,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提倡垃圾分类,你不应该积极响应吗?”除了丢垃圾以外,我实际是想找个机会跟他聊聊关于他和他家里人的事。

        当我得知他还有个弟弟,竟然是他爸爸找小三生的,跟他相差十几岁,如今堂而皇之地住在他家,让他的亲生妈妈抚养着我就觉得可笑。

        一直知道豪门家族关系复杂,可那也仅限于电视剧或者八卦新闻,没想到现实生活中还真有。我想象不了要是这种事情发生在我家会怎么样,或许我也会像刘扬那样大学毕业之后就跟家里断绝关系吧。

        我拉着他出了门,丢掉垃圾后准备绕着小区后面的步道转一圈消食。刚出小区门口,就看到到坐在步道长椅上的一老一少。老太太一言不发看着小孩吃雪糕,一边看一边帮他擦融化下来的雪糕水。

        “诶,是1504的老太太。”我扯了扯刘扬的衣角。

        他径直走到小孩面前蹲下:“小朋友,晚上好呀。”

        老太太发现是我们,浑身又紧张起来。

        “小弟弟,你的下巴还好吗?不疼了吧。”我也蹲下来跟他们攀谈。

        刘扬顺着我的话,注意到小男孩下巴上的纱布,眼里满是心疼:“摔倒了?有没有哭呀。”

        小男孩点点头,嘴角不禁流下混合着口水的雪糕水,这是认识他们一家人以来,第一次给出反应。

        “妈!”身后兀的传来一个女人的呼喊声,老太太慌慌张张站起来,拉着小男孩就要往回走。

        我们跟着转过身,发现迎面走来一个看起来非常瘦弱的女人。

        “妈,你别走,我就是想来看看小乐。”女人略带哭腔,听她叫老太太妈,很有可能是小孩的母亲。

        “原来这孩子叫小乐。”我小声在刘扬耳边嘀咕了一句。

        老太太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女人恶狠狠地说:“滚,你没资格来看他,当初是你要离婚,抛下他们俩父子,现在又假惺惺回来看孩子,你想干什么!”

        女人失重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刘扬及时起身扶住了她:“没事吧。”

        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继续拉住老太太的胳膊不让她们走:“妈,你儿子什么德行你比我清楚,我是真的跟他过不下去了才选择离婚的,但这不代表我不关心小乐,你不能阻止我们见面。”

        老太太才没工夫跟她扯闲篇,抱起小乐就往小区里面走。女人依旧不死心追上去拦住他们的去路:“我听说了,邓坤因为虐待儿童被警察抓起来了,现在人在拘留所,你也没钱保释他出来,我打听过了他绝对会坐牢,就凭你根本没办法养大小乐,你把孩子交给我,我还能想办法给他做康复治疗。”

        不提她儿子还好,一提起老太太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停下脚步,把孩子放在地上,露出一副黄壤大悟的模样:“我知道了,肯定是你报警让警察来抓人的,是你陷害我儿子虐待儿童,现在你满意了,他被关起来了,我们老邓家唯一的血脉因为你这个贱女人要坐牢了!他才进去几天你就急着来抢孩子,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把小乐交给你的,就算我出去捡垃圾,我都会养活他,不用你操心!”

        说完她要说的话,老太太又抱着小孩里走,这次女人没追上他们,被无情地关在了外面。

        女人垂着头小声啜泣,慢慢蹲下来,越哭越大声。就算我再直男不解风情也能感觉到母亲被迫跟孩子分开的那种心酸。女人的身形十分瘦弱,能清晰地透过单薄的短袖看见她背脊的线条,或许是常年过度操劳,头顶有稀疏发白发。

        “你不要紧吧!”刘扬温柔地递上一张纸巾,女人抬头接过,她看起来年纪不算大,估摸着也就跟我们同岁,但面黄肌瘦的模样又憔悴得不像同龄人。

        她摇摇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刘扬把她扶起来,我们三人回到长椅上坐下:“我们是住在小乐楼上的邻居,最近听说他爸爸因为虐待儿童被警察抓了,老太太也拒人千里,我们想帮忙也无从下手,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们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缓了好一阵,女人才停止哭泣,她委屈地看着我们,恨不得把“帮帮我”三个字写在脸上:“我是真的跟他过不下去了才离婚的,以前我在他就打我,现在离婚了他就打孩子,甚至还打他妈。老太太很顽固,她觉得自己的儿子天下最好,女人小孩挨打是正常的,活该的,我被打成什么样了她都不会看一眼,我只是想活着啊”

        女人口中的他,应该指的就是老太太的儿子邓坤。

        我好像除了叹气,也做不了别的什么。

        “他儿子一直都有暴力倾向吗?”刘扬问。

        女人回忆起往事:“邓坤是个厨子,结婚没多久我们就借钱开了个餐馆,当时生意很好,日子过得也不错,一年以后我们就有了小乐。也是因为当时忙,再加上他妈是一个很古板的人,就错过了孩子的第一次产检,当我们发现孩子智力有问题的时候,我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跟刘扬的妈妈一样,即使现在离婚了,回忆起从前并没有让她觉得轻松一些:“我只能硬着头皮把孩子生下来,果然小乐的智力有问题,比正常孩子偏低,现在四岁了还不会说话叫名字。”

        “我有一次在电梯里,听到你前夫叫小乐扫把星,是什么意思?”刘扬问。

        一听到这三个字,女人原本止住的眼泪又不听使唤地往下流:“他们全家都很迷信,刚开始餐馆生意好,又碰上我怀孕,就说小乐是老天爷赐的福星,没多久检查出来小乐可能有问题,店里就遇到了一桩麻烦事,有个地痞想收保护费,邓坤不愿意给,就被人栽赃食物有问题,后厨卫生和消防不过关,餐馆就开不下去了。小乐又变成了他们嘴里的扫把星。”

        后来的事就算她不说我也可以想象,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断了,无所事事还身负巨债的男人把老婆孩子当成出气筒,把事业失败和生活不满都宣泄在他们身上,再加上一个愚昧无知的老妈子推波助澜,可想而知她们娘俩这几年过得有多难。

        如今,她只想趁邓坤没有能力再抚养小乐尽快把他带走,如果等他出来,小乐不知道又会受到怎样的对待,说不定真的会被他打死。

        诉完苦,女人收拾了一下自己向我们道别。临走前,刘扬问她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她摇摇头表示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我们能帮他多陪陪小乐,最后还给了刘扬一个信封,里面装了2000块钱现金,嘱咐我们如果可以的话,帮助婆孙俩改善下伙食,但是千万不能把钱给老太太,她一定会把钱给邓坤的。

        刘扬点点头,把她说的话全记在了心里,但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我却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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