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明栀笑意狡黠。
然而打破岑轶二十几年来所有认知的是——她漂浮在半空中，小腿以下的脚踝完全消失了。
就好像，是影视剧里做的特效一样。
剧组没有吊威亚的设备，这点岑轶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指尖轻抬着墨镜，往上在推至发顶，面色平静从容。
助理蹬蹬噔的跑上来，刹那间穿透明栀的身体，还毫无所觉，更是让岑轶的怀疑落到了实处。
她瞳孔紧缩：“你过来干什么？”
岑轶看似对着助理说话，目光实则紧紧盯向助理身后的女鬼。
“导演叫我们过去。”助理喘着气，满头大汗。
“你先去。”
“好。”
等助理离开后，明栀又飘到岑轶面前。
她好奇地在她眼前挥了挥：“刚刚不是能看见我吗？”
岑轶之前误以为她是私生粉、站姐一类的角色，心生不耐，此时知道她的另一重身份，说不惊讶是假的。
然而也仅仅是惊讶，她并没有感受到来自明栀的恶意。
老生常谈的一句台词：人心比鬼更可怕。
应该害怕的不是她，而是这只女鬼才是。
紧绷后的神经稍有松懈，岑轶视若无睹，想到助理刚穿过她的身体时，绕开明栀的站位从旁擦肩而过。
哪怕知道明栀不是私生粉，她也不太想和一个鬼物打交道。
尽管明栀漂亮得出乎意料。
明栀跺跺脚，飘了上去，软绵绵的问：“哎呀，岑轶，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中午还送我耳钉了！”
“我们也算朋友了吧。”
岑轶脚步一顿，语气冷淡：“谁跟你是朋友？”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爱去哪，想干什么？”
这话颇有些咄咄逼人，一般识趣的人会选择默默走开。
她好似不知拒绝为何物。
很难想象明栀这样的女孩子，如果出现在娱乐圈里会如何。大概会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吃干抹净，还会眼泪汪汪，不断反省自己哪里做错。
“不要跟着我。”岑轶冷下脸。
这招通常对那些来套近乎的人有奇效，而对明栀这种六年来都没见过活人的阿飘而言，她根本就没get到。
明栀和她并肩，嘀嘀咕咕：“岑轶，你饿不饿？”
她知道神女岛中央的古堡后面，有一大片果林，上面栽种苹果和橘子，每年秋季一过，这些美味的，汁水满溢的水果，就会枯萎掉落在地，最终腐烂在地里，与泥土交融。
岑轶没说话。
沙滩上，导演组的工作人员正在分发渔具，岑轶的生活助理过来和她念念叨叨。
“导演说待会谁钓鱼钓得最多的人，晚上食物也会最丰盛。第一名有翻阳湖的大闸蟹，以及美味小龙虾等等好吃的。”
她眨巴眨巴眼，期待的看向老板：“岑姐，您会钓鱼吗？”
明栀偏头看向岑轶。
岑轶眼帘微垂着，神色清冷，看不出深浅。
助理记得自己入职之前，有对她的工作室进行了解过，岑轶出道两年，有个最佳女配角的提名，有个最佳女主角的奖项，今年更是荣获影后的冠冕。
可却没听说会钓鱼呀！
这导演和岑姐还旧识呢，分明感觉就是在为难她！
明栀听见熟悉的领域，眼眸顿时亮晶晶的，她自告奋勇地举起手：“岑轶，我钓鱼超厉害的！我可以帮你钓！”
这六年来她其他事没做，就闲着钓鱼了。
一道目光扫向她的脸，明栀骄傲的挺起小胸脯：“不骗你，我能帮你拿第一！”
岑轶神色莫测，好半晌才对助理说：“把盒子给我。”
助理一愣：“什么？”
岑轶语气平静：“抽烟。”
助理有些着急，偏头往沙滩那边，离导演组说的二十分钟后开始时间，还剩十分钟。
岑轶要去抽烟的话，难免身上不会染了烟味。
这仅仅只是次要的，她今天要了两回烟。
然而助理只是个打工人，拿自己老板也无可奈何，只能悄悄摸出烟盒递过去。烟盒包装了一番，看起来就像一盒糖，光看外表看不出来里面装的东西。
岑轶接过转身就走。
她走到中午的大树下，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火，随后当着明栀的面，抽出烟，点燃，却不吸，只是夹在手指中间，任由它自行燃烧着。
烟雾袅绕里，她秀丽冷峻的脸开始变得模糊。
明栀在空中比比划划：“岑轶，吸烟肺会变得很黑很黑的，就像煤炭一样黑。”
“只有将死之人才能看见鬼。”婆婆的话在耳边不断回荡。
神女岛六年荒凉，明栀每天都在期待着，有人能出现在她面前，听她说说话。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人，她可能还要死了。
魂魄要是留在神女岛上，多孤单呀。
岑轶将复古打火机“啪嗒”一声收好，平静的掐灭了烟头。她看向明栀，明栀澄澈清亮的眼眸里，满满的映着她那张熟悉的，令人生厌的脸。
“明栀。”
她微微笑了起来，如海面冷冰乍破，裂开的纹缝蔓延至明栀身前，仿佛也带了冰雪初春的凉意，轻轻拂过明栀的脸颊。
常年冷脸不爱笑的人，一旦笑起来那蛊惑能力能让人沉迷、发狂。
“有没有人跟你提过，小明爷爷活到九十九？”
明栀下意识接道：“那很高龄啊。”
岑轶笑着引导她：“那你知他为何高龄吗？“
明栀思索了下，没有得出答案。
岑轶一步步向她靠近，那扑面而来的强势与压迫感，几乎将空气压缩，凝固，让人无可遁逃。
等明栀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退无可退，脊背抵着树，身前是不知何时走上来的岑轶。
她心里有点慌张，手无处安放。
“怎，怎么啦？”
“小明爷爷活到九十九，是因为他从不多管闲事。”
“……”
明栀再傻也能听出这是不欢迎的意思，她委委屈屈的说：“岑轶，你好凶。”
岑轶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声音轻到低不可闻：“不过，我可以和你做朋友。”
“前提是，你得帮我个忙。”
“什么忙？”
她修长的脖颈被迫高高扬起，露出锁骨上方的一小块胎记，那胎记形状颇似莲花瓣儿，仿佛是用素描精心描绘勾勒的形状。
“帮我制造灵异事件。”
岑轶注视着她的胎记：“为求公平，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这个姿势太奇怪了，明栀有点不适应的想扭开头，却因后一句话而停止了挣扎，她愣了愣，不可思议道：“可以吗？”
“可以。”
明栀本想说你能不能带我出岛，可话到嘴边了，她改了主意。
“我没出过岛，也没有朋友……”她失落的低下头，“你能不能在拍摄完毕后，收留我一段时间。”
“可以。”
一人一鬼就这么达成了短暂的交易。
海岛边缘，岑轶的助理已经搭好了钓鱼竿，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一阵贺喜声。
“哇，好厉害，又钓上鱼了！”
“两条鱼了。”
助理小田闷闷不乐的扯着钓鱼竿，见又没有鱼上钩，鱼饵还被吃光了，不由得有些泄气。远处的声音不断缠绕耳朵，小田忍不住起身张望了下。
那边是剧组另一个女星，选秀出道的流量小花陈垚，走的是傻白甜人设，v博粉丝高达3000w，打投、集资样样不落，很受圈内粉丝的欢迎。什么全球、地方后援会，各种活动如火如荼，超话、寻艺指数节节攀升。
现在钓鱼看着又是能家，第一估计是没跑了。
小田忍不住拿自家老板对比：岑姐出道两年，电视剧拍摄了一部仙侠题材，还只当了个女配角，后来往电影圈钻，一钻就快两年。v博粉丝一千万出头，还尽是佛系颜粉。没有活动通告、综艺让粉丝舔颜，岑姐早就成了n家粉丝的低调墙头，想起来就看看，想不起来就当没这个人。
就是一个惨字可以概括。
小田叹气、摇头。
眼见岑轶从斜对面走来，小天忙不迭起身，跑过去，不动声色嗅了嗅味道。
咦，没有抽烟？
那她拿盒子过去干啥？
“岑姐！计时开始大半个小时了！人家钓上好几条鱼了！”
小田简直快操碎了心。
岑轶不为所动，反而吩咐她：“我前两天和股票经理聊了聊股票买进时间，现在差不多了，你把手机拿出来操作，不懂看备忘录，有备注，还有，离我远点。”
小田：“？？？”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让我来操作？？？
岑轶微皱了下眉，看她不动弹，语气变冷：“还有事？”
“没了没了。”
助理饱怀老板的信任，心情复杂的离开。
钓鱼竿前有一个小矮凳，岑轶坐下后，看见远处的浮标似乎动了动，她欲伸手去扯，被身边的明栀一下按住手腕：“等等。”
明栀的手无比冰凉，按在她手腕上，像是刚从地窖里拿出的冷冰块，若是放在冬天，那简直是能冻死一个人，然而这是秋季下午，正是太阳最炙热的时候。
放上去特别舒服。
岑轶呼了一口气：“怎么了？”
明栀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还在认真盯着海面：“浮标动不意味着鱼儿上钩了，这是假动作，骗人的，你一去动，刚好上当，鱼儿就跑光了。”
她往岑轶那蹭了过去，笑容明媚晃人眼：“你介不介意我用一下你的手？”
岑轶：“？”
“不行。”
明栀抿了抿唇，低落道：“好吧。”
仅仅是失落了一小会儿，她又满血复活：“行吧，那我说，你听。”
“钓鱼要先打一个窝窝。”
她指点着岑轶先收回钓鱼竿，再拿大铁勺舀了一勺鱼饵，用力远远的抛出去，然后将钓鱼竿重新扔下去。
“可以了。”
然而过了半个小时，一条鱼也没钓上来。
隔壁不远处接二连三的欢呼像是在狠狠的嘲讽明栀，明栀心不慌意不乱，继续等待，这次等待不太长，一条一斤多的鱼儿上了勾。
岑轶收钓鱼竿的时候，注意到这鱼儿嘴边有咬钩的痕迹，旁边的明栀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弱弱的道：“我在海岛上没事就喜欢钓钓鱼，就是吃不了，只能重新放入海里。”
“鬼也能钓鱼？”
“是啊，可能我比较特殊一些，是天选之女吧。”
明栀开着玩笑，又听到那边传来一声惊呼：“又钓到鱼了！”
同一个地方，连着欢呼好几次了。
“那人是谁呀？运气真不错。”
明栀睁大眼瞧了过去，见是一个清秀可爱的女孩，愣了愣。不知为何在她印象里，钓鱼能手基本上是男人，女孩很少有闲心来搞这玩意儿。
当然，像她这么有闲心的人除外。
“她叫陈垚。”
既然岑轶选择了和她合作，就不会吝啬自己的所知，“之前听小田说，她考研期间被挖去选秀，被捧红直接出道了，运气确实不错。”
明栀一下挑中考研的词眼，憧憬道：“真厉害。”
岑轶轻描淡写道：“是么。”
“读书厉害的人都厉害。“明栀有学霸滤镜。
“她选秀出道，荒废了考研机会。”
明栀：“……”
“听说在备战三考。”
明栀艰难道：“那也很厉害了。”
她听见岑轶似乎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冷嗤，乖乖的不说话了。
工作人员笑眯眯的和扛着设备的小哥一同过来，“岑姐，钓到鱼了没有？”
他往桶里一看，清澈见底的一汪水，只有一条小鱼，顿时有些唏嘘，安慰道：“岑姐不慌，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岑姐在钓鱼这块不行，但演技好啊！
岑轶没有说话，她看向镜头，察觉到什么——刚才在弄鱼饵时，不小心将玉米饲料弄到了头发上。
她微微起身弯腰对着镜头整理了下，像是把镜面当成了镜子，举手投足，姿态优雅端庄。
和刚才那傻白甜女星直播时，完全是两种极端形象。
岑轶摆弄完了才想起这好像在直播，耳根不受控制的开始发红，然而她神色是极为镇定的，只是问：“开始直播了？”
工作人员憋着笑：“是的，岑姐。”
岑轶唇角轻轻勾了勾，对直播摄像头歉意道：“我没学过钓鱼，可能钓不上来。”
说完落座小矮凳，对明栀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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