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昨日买的香菇还剩下不少，唐玉茗挑出小部分清洗干净，留在厨房，其余多下来的一一放在竹匾里，拿到外面院子里晒，准备制成干香菇。
摘了把葱回来后，他先将大棒骨洗净，冷水入锅焯去血沫，然后放入砂锅中，加入适量清水、料酒、葱姜，大火烧开，再改小火慢炖。
熬猪骨汤不算麻烦，只不过需要费些时间，一直用小火炖着。
此时距离饭点还早，将锅架在火上慢炖之后，唐玉茗想了想，切下一半买回来的猪腿肉，又迅速熬了些甜面酱装上，回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打算出门。
“小铮，我去趟村长家谈谈卖地的事，很快就回来。”
“嗯，”唐铮乖乖点头，目送他出门，“哥路上小心。”
作为穿书者，在某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上总能有些优待，因为可以从上帝视角看清一些人的本质。
比如这桃花村的村长李全。
桃花村有两大姓，分别是唐和李。村东一片人家皆姓唐，村西则姓李。
李全作为村长，住在村西一个青石砖砌的院子里。
与寻常农家不同，他的院里有花有草，有亭台有假山，看起来颇有一副读书人的架势。
事实上，李全也的确以读书人自居。
他今年刚过四十，是这村里唯一的童生，在一众不识字的农人里自然能称得上一句读书人，但若放到镇上乃至府城，就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李村长读书时成绩平平，却尤为喜欢以读书人的形象示人，院子装修要高雅，带假山，带亭台，书房摆式要精致，带砚台，带狼毫。
总之怎么清高典雅怎么来，包装得井井有条。
也因此，村里人都敬佩这李村长，与之说话客客气气，唯恐一不小心露了粗话，冲撞读书人。
有事相求时也都摆足姿态，绝不搞苞苴竿牍之事，不送礼不耍滑，放低身段，绞尽脑汁文邹邹求人。
总之一切都按照读书人的清高标准来。
但是唐玉茗知道，李全其实是个虚荣心极高的人，才能平平，文采平平，却爱附庸风雅，又实实在在不懂风雅。
除此以外，李全本性并不似读书人那般清心寡欲，反倒爱占小便宜，尤其是有事相求之人的便宜。
别人不送礼，他面上高兴，心底则不满。别人送礼，他面上不高兴，心底实则窃喜，但因着读书人的包袱他又不能收，对方见他面露不喜，也便当真不敢再送。
简单而言，就是清高要装，礼物也要收。
最好还得是别人求着他，他被迫无奈收下才好。
然而这些年被自己的假清高所害，李全基本没怎么收到过礼。
没有礼收，他替人办事自然也不尽心，事情只做到个五六分。久而久之，村民便也敬而远之，鲜少来找他办事，反而往村中族老和百花镇上跑得更勤。
李全面上不显，实则郁闷的很。
唐玉茗粗略回忆完书里对此人的描述，简短做了个评价：“贱。”
不过贱归贱，这样的人对付起来却是不难，甚至只要找对方法，有时候还会事半功倍。
李全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既然能做到一村之长，想必手腕人脉还是有的，只看要如何让他帮忙了。
唐玉茗一边走，一边思考等会要如何开口。
李全作为村长，架子摆得很足，唐玉茗足足站了快一刻钟才见到来人。
他迅速且自然地换上一副谄媚小人的表情，不仅没有半分对来人摆架子的不满，反而不着痕迹地露出三分羡慕三分敬仰四分卑微来，从衣着品位到家居摆件，三百六十度拍起无形马屁。
唐玉茗不枉做了一辈子现代社畜，经历过社会的洗礼，也遭受过社会的毒打，在人情世故这一方面多多少少学到些东西，所以当下几个马屁拍得还算到位，既不显得刻意僵硬，又能恰到好处地拍到对方心坎上。
李全被唐玉茗拍飘了，看他的眼神从看一个“赌博成性、气死亲爹、不学无术”的混混转变为看一个“赌博成性、气死亲爹、不学无术但有些眼力见”的混混。
“行了，说正事吧，”李村长挥挥手，表示虚荣心已经满足，“想你爹在世时是个好的，如今你有难处，我能帮自然尽量帮。”
“多谢村长大义，真不愧是读书人的典范，”唐玉茗整理了一下表情，装模作样行了个礼，“其实此次来，是想请村长帮忙做主，将我家那三亩地找个人家出手卖了。”
闻言，李全微微皱起眉：“你要卖地？”
在农家，耕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哪怕再艰难，耕地也不会轻易卖出。
如今唐玉茗爹刚走，他后脚就要卖地，其本人又是个好赌成性不学无术的形象，实在叫人忍不住多想。
唐玉茗嘴角一抽，心知原身这口大锅他逃不掉，只好默默含泪背上。
他诚恳解释：“村长您也知道，我爹走了，家里就剩下我和小铮。这三亩地原先都是我爹一个人种着，如今爹没了，唐铮又还小，我您也看得出来，不是个种地的料子，这地压在我手里也只能荒着。”
李全闻言思索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倒也是这么个理。
唐玉茗继续道：“与其这样荒着，不如由村长您给做主，将它卖了换些银钱，也好给我家小铮买些米面衣裳不是。”
“可这地若是卖了，你又如何养活自个儿和你弟弟？”
“地没了，我可以去镇子上干活，做点小买卖，总归能养活我们两个。只是白天去了镇子上，家里地就没空管了，所以只好厚着脸皮请村长帮帮忙，找个人家卖了。”
唐玉茗边说，边麻利地拿出带来的肉和酱：“我知道村长事儿忙，但又实在找不到第二个像您这样公正又有本事的人了，只好来打扰您不是？这些是家里自己做的酱，并上些后腿肉，还请村长千万莫要怪罪。”
李全看了眼那沉甸甸的礼，眼里不自觉露出一丝喜意，却又很快板起脸推辞。
唐玉茗自然不会拿回去，又拍了好几个马屁，甚至连“村长您不收我可再不敢麻烦您”和“村长可是见我带的少，入不了眼”这样的年节高端推辞句式都用上了，这才终于将东西送了出去。
唐玉茗在心底抹了把汗。
跟这种人打交道真是累死人。
李全看了眼唐玉茗放在桌上的礼，摸摸下巴上不算长的胡子，露出一个笑：“你放心，三日之内必定给你消息，价钱也不会低于市价。”
唐玉茗千恩万谢地告辞离开。
他家三亩地都是好地，其中一亩半还是水田，按照市场价，水田三两一亩，旱田二两一亩，他这些地加起来起码能拿到七两又五百文。
够一户普通人家吃好几年了。
回到家，已经快是吃饭的点。
唐玉茗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唐铮旁边，检查他脚上的伤。
“哥，我已经不怎么疼了。”小家伙仰着脸。
“那也要按时敷药，”唐玉茗顺手捏了捏主角的脸，觉得手感非常好，笑着哄道，“听话，这样才好得快。你在院里歇会儿，我去做饭。”
少年乖乖点头。
出门前炖的大棒骨还在小火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从砂锅中飘来隐隐约约的肉香，鲜美诱人。
唐玉茗掀开锅盖，顿时骨汤浓醇的香味四溢开来，充斥了整个空间。
汤在小火上炖了许久，棒骨上的肉和筋都已经软嫩酥烂，渐渐化开在汤中，使汤汁看起来浓白一片。
唐玉茗满意点头，往里加了些盐调味。
他将先前留下的香菇取出切好，放入骨汤里改大火烧开。
期间，唐玉茗又去屋外摘了些地里种的蔬菜，简单炒了个素，同时将米淘洗干净上锅。
想了想，他从木桶里取出两个鸡蛋，打算给唐铮加一碗鸡蛋羹。
滑嫩鲜香的鸡蛋羹上撒几朵碧绿葱花，在金黄蛋液的衬托下显得十分好看。
此时猪骨汤也熬得差不多了。
肉香混杂着菌菇的鲜美，滋味浓郁，汤如美酒，令人食指大动。
唐铮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因着吃不好瘦小得宛如只有十二三，又因着原主造孽崴了脚，身上带着各种伤。
如今有机会，还是应该多补补，荤素搭配，补钙补锌，最好还得每日都保证一两个鸡蛋才行。
唐玉茗做饭很快，加上菜色简单，又是几个锅同时进行，没一会儿便齐齐摆上桌，叫了唐铮一起开饭。
他先给少年盛碗汤，自认语调非常慈祥：“多喝点，补补身体。”
说来唐玉茗长得也不差，十八岁的年纪身材修长，除了有些消瘦，体格看着也算匀称。一张脸若是不像原主那般神情狰狞，还是很容易叫人产生好感的，清秀温润，柔和可亲。
唐铮看着唐玉茗温和的笑意，也回了一个灿烂的表情，乖乖接过碗小口喝汤。
汤汁香浓，融入了食材本身的味道，鲜美爽口。
香菇浸在骨汤里吸饱了汁水，一口咬下去鲜美甘淳，颇有山珍的自然佳肴之味。
唐铮不由加快了喝汤的速度，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
这两天没干什么重活，唐玉茗又待他极好，小家伙放松了身心，此时脸色看上去红润许多，不复先前的苍白无力，透露出些许少年生机。
“好喝么？”
“好喝，哥做饭真厉害！”
唐玉茗无声笑了下，心中感慨。
自己这一身厨艺也算没白学，上辈子无人品尝，如今穿书却有了食客的肯定，还真是造化弄人。
“好喝便多喝些，还有这碗鸡蛋羹，也是给你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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