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因为香菱扶正了，封氏又住在家中。家中能主事的女人多了起来，宝钗也不用那般操心了。

        事实上，宝钗的婚事是母亲手把手带着香菱组织的。而香菱又是格外感激薛家，尤其是宝钗的。因此，对于宝钗的婚事是事事躬亲。

        或者不该这么称呼，原先宝钗一直叫香菱姐姐，这会子要改口叫嫂子了。

        宝钗没能插手自己的婚事，除了需要锻炼嫂子待人接物的能力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每日的空闲时间里都在学礼仪。

        皇室的亲事总是要格外麻烦的。不是说宝钗不懂礼仪，只是他们这般的人家，若是相互结亲，是不用三叩九拜的。而与皇族结亲却少不了这一步。

        怎么走，怎么跪，怎么自称，都有严格的规矩。除了宝钗，莺儿、文杏她们这些小丫鬟们也都是要接受训练的。然而宝钗天资聪慧，平日里也克己复礼，这些内容学起来也是极快的。

        若是有心，宫里出来的教引嬷嬷能教的东西，比她过去所学的加起来都要多。宝钗人漂亮，又格外有礼貌，加上薛府给的赏银颇丰，嬷嬷又教了些礼仪之外的东西——宫里的关系。

        规矩是死的，而人是活的。若不是宝钗那般亲切可人，整日里姑姑、姑姑的叫。薛家又给她的侄儿找了件好差事，她是不会将这些事情对宝钗说的。

        虽然那也不算什么秘事，只是这些年“多说，多错”四字是刻在了他们脑子里的。在宫里出来的女人，最擅长的就是谨言慎行了。可是她家中父母没了。唯一关系亲近些的就是自己的侄儿了。将来也是指望着侄儿给她养老的。薛家给侄儿找了份好差事，简直戳在了她的命门上。她也愿意闭起门来，同宝钗讲一些，宫中的秘事。在宫里这么些年，她懂得总是比宫外里的人多得多。

        “宫里皇贵妃位份最高、资质最老，但皇上也一直没将她立后。因此在与她说话的时候，切莫提及正、副之类的话。”

        “据说皇上一直没有再立新后是因为先皇后。”

        “听宫人说，皇上会常常登高远眺，远眺的位置就是先皇后的陵寝所在。虽然这话不知真假，但是当今圣上每年六月九日都会去给先皇后扫陵。据说这是皇上与先皇后结婚的日子。”

        “除了皇贵妃，宫里还有贤德妃、贞淑妃、敏荣妃、敬慧妃四位。其中贞淑妃娘娘生有大皇子，敬慧妃娘娘原是圣上生母边跟着服侍的……”

        除了了解宫里的贵妃、四位妃、九位嫔之外。还要了解太子妃、皇子妃、亲王妃、世子妃、郡王妃。然而这些宫外的事情，教引的嬷嬷并不知道。因此也没有给宝钗做介绍。

        相较于介绍宫里的情况，嬷嬷更喜欢向宝钗介绍一些保养的方法。这样的话题往往更讨女孩子欢心。宫里几乎每个娘娘都各自有一套保养皮肤的办法。然而宝钗却对这个不感兴趣。她更担心的是之后该如何应酬妯娌关系。

        她这么一个老嬷嬷都能知道的事情，算不上什么宫廷秘辛。她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与宝钗听了。相较于那些人人都知道的宫中女人之间的厉害关系，往往保养护肤的办法才是能让她们脱颖而出的关键。毕竟都是宫里的人，多是会给彼此留个体面的，面子上都是要过得去的。

        当然也是有些宫院里存在着剑拔弩张的情况，然而即使在这般情况下，她们这些下人私下里还是交好的。一些妃子娘娘的护肤的办法也会在他们之间传播。

        她们这些在宫里当差的，吃，往往只能吃个三分饱，就怕伺候主子的时候想去如厕。衣服，在宫里又有定制，就怕穿的不和规矩。因此每月的银子多花在护肤上了。当然这也不是赔本买卖。长得好看的，就是娘娘也愿意让着贴身伺候，得到赏银的机会也就更多。

        她实在不理解这个未来王妃的奇怪个性，劝道：“成婚后，王爷定会一一将宫里的厉害关系讲与你听的。奴才不过知道些皮毛。王妃知道这些已经够了。”

        然而宝钗坚持，她也只得将自己所知道的倾囊相授。

        这个宫里的嬷嬷不了解宝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么些年，也从未有一个人能够走进她的心。

        父亲早逝、母亲软弱、哥哥胡作非为。先时家里也同贾府一般热闹，父亲一走，就冷落下来了。

        若不是经历过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富贵乡里的宝钗又怎么能在那小小年纪说出“富丽闲妆”等语、又怎么会将房子装饰的像“雪洞”一般。

        然而真正可贵的是，经历过这一切以后，宝钗还保持着温柔与善意，关心府里身边的每一人。给湘云办螃蟹宴，叮嘱袭人不要让湘云做针线活，带香菱进大观园，为林黛玉送燕窝，送礼的时候不忘了贾环等等。

        宝钗表现得比所有大观园里的女子都要成熟。当然年长是一个方面的事。

        另一方面是宝钗特殊的处境。如果说女子出嫁，是从父亲的庇护走向丈夫的庇护的过程。那么宝钗早就“嫁”过一次了。父亲走后，宝钗就成了薛家实际上出主意的人。已经是相当于别人家的当家媳妇了。

        当然，若是这话这般开玩笑的话，水辰也是“出嫁”过一次的人，母亲死后，他不得已一夜变得成熟起来，为自己筹划。

        像他们这般一夜成熟的孩子，身上都有着很强的割裂感。他们熟悉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他们会比真正的大人更成熟，然而却又在心底里无比怀念那不懂事的时候，从而又抗拒着长大。

        但不管怎么说，这才是宝钗第一次，世俗意义上的大婚。

        “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

        薛母以为宝钗会和之前宝琴一般郁郁寡欢，本想着去安慰一下宝钗，然而却不曾想宝钗出其的平静，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

        比起悲伤或是喜悦，宝钗现在更多的是紧张与忧虑。只是纵使紧张她也不会像母亲一般来回地在房间里踱步。因此薛母并没有看出来。她紧张的是，她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去应对一个家族，一个那么庞大的皇族。

        结婚的前一夜，薛母独自一人来到了宝钗的房间里。又将宝钗的丫鬟们都支了出去。将几张地契给了宝钗。说道：“这几件也给你添作嫁妆，只是不写在面子上。”

        宝钗一看，乃是家里在京城的几处房产还有当铺。都是收益颇丰的。宝钗忙将那几张地契还给母亲，说道：“向来女孩儿出嫁，不过是些金银财帛之物，哥哥为我打的嫁妆就已经太过了。”

        这是确实是规矩，自古以来，无论富贵贫穷，家里的田庄、土地之类的恒产，从没有说过给女孩自家带走的。

        薛母笑道：“这是你出生时，我们就已经在攒了。给铺子也是你父亲的主意。”

        这般一说，宝钗便就明白了。父亲从来没有因为她是女儿就少疼她一些。相反因为她比哥哥聪明，更加得父亲的青睐。“可是爹怎么知道我要嫁到京城来。”宝钗问道。

        薛母笑道：“你父亲给你留的原是金陵的铺子，换成京城铺子是你哥哥的主意。”

        果然不出宝钗所料，要是别的家里，恨不得连妹妹的聘礼都要抢过来，更遑论贴这么多嫁妆过去的。“妈，京城里的铺子能赚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也任由哥哥胡闹。若是给我了，家里要是钱财一时周转不过来怎么办。”

        薛母道：“你哥哥也已经有香菱了，家里也就你出嫁这一件要紧事了。只要你哥哥不胡闹，家中没有什么急需用钱的事。要是你哥哥胡闹，家中有多少钱都是不够用的。你先收着，若实在过意不去，日后你侄子、侄女出生了，你给他们包个大红包便是。”宝钗听后只得收下。

        接着薛母又给了她一本册子。宝钗以为是账册，便顺势翻开看，却发现竟是那种“避火图”的册子。羞得满脸通红，一把将书丢地上。

        薛母笑着将书捡起来：“好女儿，不必害羞。你已经到了这年纪了。这夫妻敦伦之礼，往小了说事关夫妻和睦。往大了说，事关子嗣繁衍、传宗接代。哪一个女孩儿走向媳妇不是这么过来的。就是你琴妹妹，当初也是看了的。”

        宝钗只得将书捡起，再用手帕包上，只当是收下了。

        “诶，莫害羞了，这事不了解，明儿可是要吃亏的。”薛母说着拿过书，翻到了其中一页，“这个姿势是比较好入门的。你且看一看。”

        宝钗眼微微睁开眼，眯成了一条缝，看了看那画上的两个人，仍觉粗野、下流。

        薛母只当女儿看了，说道：“你到时候也别傻，别任着他胡来。若是第一晚威信没有立起来，日后有得你受的。”

        见薛母说得认真，宝钗只好听了。

        薛母本来说完打算走了的，又觉得自己可能说得不够清楚，临出门又折返回来。“别由着他胡来，若是疼的话直接说出来。”

        “会疼吗？”宝钗问道。

        这倒说得薛母不知该如何解释了，“还……还好吧。”讨论这个问题还是有些尴尬的，“这还是要看人的，若是他体贴些的话，也就没有那么疼。”

        薛母一面羞于想宝钗解释，一面又怕宝钗宝钗不懂吃亏。

        等待薛母回了房间。宝钗才打开那画册一瞧。仍觉下流不堪。便偷偷用布包着将书放在箱底，装作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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