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对于宝钗而言，哥哥从来都不是个坏人，只是平日里恣心纵欲，毫无防范。或是一时被人利用，或是无防头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遭人误解。
其实不仅是薛蟠，宝钗知道自己也偶尔有这个的坏毛病。若是说话前不三思，就很容易说错话来。也经常有顾前不顾后的时候。
当年宝玉被打了个半死的时候安慰宝玉的话、怒斥找她要扇子的丫头的话，金钏死了开解王夫人的话，还有对着宝琴说的“我不信我有那一代你不如你。”等都是她一时情急，无防备之语。一旦情绪控制了大脑，她的话多是不太中听的。与她冷静下来雅致的“负荆请罪”的玩笑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是宝钗的“热”。
父亲在世的时候，宝钗可以淘气、可以恣意妄为，这种“热”，不是“毒”。是一种天真浪漫、纯润自然的孩儿心性。然而父亲去世以后，这种“天真浪漫”却于生活无进益。逐渐发展成了“毒”。宝钗也只得沉默寡言，自云“守拙”。
然而即使是要压制自己的性子。宝钗的天性和禀赋让她的性子如同蘅芜院一般，从外面去看，只是无趣的很。若渐渐进了里面，各式玲珑山石，奇芳异草。若有缘法，再进一步，绿窗油壁，清雅幽香，与别处不同。
水辰就有这个缘法，既投生到了富贵至极的人家。又撞了这么个漂亮有趣的媳妇回家。
水辰回到家先是带宝钗来到了停着她嫁妆的库房。在停着宝钗嫁妆的库房旁是王府家正经的库房。
水辰也带宝钗一一进去看了。
一共是五间库房。一间库房放着衣锦布料、书法字画等。一间放着大件器皿，像是屏风、瓷瓶摆器、佛像等。一间放着小件玩器，像是碗盘茶盏等。一间放着金银裸子、如意、手珠之类的东西。除了放大件器皿的房间，其余几间都没放满。
水辰解释道：“这些绫罗绸缎、书法字画是要常拿出来晒晒的，所以放在一起。那小件玩器是你平时出门打赏的时候用的，时常要选要看的，因而要多打扫一般。那屏风、瓷器的摆件是大件，不好挪动，只平日里擦擦灰便可以了，一般也是遇到谁家过寿或是大喜，拿出来送人的，因此也不用十分上心。
水辰一一地向宝钗介绍家里的情况，大到家中的藏书阁、小倒冰窖，都一一带着宝钗转了一圈，又让家中上上下下的下人认了女主人。
宝钗在王府转了一整圈才意识到，王府里确实没有其余的姬妾女子。这就意味着王爷要么选择在她的院子里睡，要么在书房里睡。
这自然是好事，至少在她生下世子前都是是好事。
王府的管理模式与薛家、贾家是有很大的区别。这个区别来主要来源于仆役的构成。
像他们薛家或者贾家，使用的多是家生子。而王府里的奴才却多是新买来的。虽说是新买来的，但是丫鬟们做事都是仅仅有条，一点也不输大家里调理出来的丫鬟。
宝钗好奇王爷平日里是怎么管理下人的。
“平日里不管做人的，只管做事的。与其等他们做错事，事后问责，不如事先预防这事的发生。”水辰说道，“你可识字吗？”
宝钗点点头，水辰又带宝钗看了账本。
这账本也是有很多本的，有记录着各府的人际往来的，有记录着库房藏品的。每一桩、每一件都写得清清楚楚。
水辰说道：“若是识字，许多事情都是方便得多的。”他指着账册举例，“像马上下个月是北静王的生辰，你看这里写的是我之前生辰时，南安郡王府送来的东西。北静王虽说是郡王，却因为与父皇关系密切，另加一等，与我属于同一等。直将之前南安郡王送与我的，再送与他就好了。”
“这、这被发现了不好吧。”宝钗说道。
“你看着账册，上面有估算着格式器皿的价值，搭配着送就好了。”水辰说得满不在乎。
“日后再有人送礼过来的，若有你喜欢的，单独记账，莫要和这些放在一起。也不用告诉我。”水辰补充道，“说起来，我还不曾送夫人什么东西。不知夫人有什么钟意的不曾。”
“之前送的聘礼已经够多了。”宝钗说道。
“那个是内务府准备的，不是我准备的，夫人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宝钗从来没有缺过任何东西，若说喜欢，现在真找不到一件东西说出来。但是经过了这么今日上午的事，宝钗知道若是不说出一两件来，他定是不会如意的。
“我不要什么东西，我想要王爷这休假的两周能够尽力陪陪我。”
这么一说到弄得水辰格外不好意思。虽然他原就是这般打算的，但这么从宝钗口里说出来，颇有一种缠绵的意味，“好、好的。”他忙答应道。
宝钗关心的倒不是恩爱、缠绵的感情问题。只是王爷这般陪着她。到时候王府里的人也会敬重她些，日后她也好管理一些。其实宝钗是有些感激王爷带她各处见了王府里的人，帮她在府里树威的。因而话语间不注意时就会亲密了些。
宝钗心想：若是他体贴的话，与他的关系近些，也未尝不可。毕竟他是自己的夫君。
然而这种亲密缠绵，一直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结束。
宝钗原是今日在王府里转了一圈，原就是有些饿的。因此晚饭时，略微吃的平日吃的还多些。
只是王爷还觉得宝钗吃得少，以为是她在挑食，劝道：“多少再吃一些，到时候归宁的时候，母亲与哥哥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不让你吃饱呢？”
这句话却是让她想起了花烛夜那晚。从来没有一本书，或者父母来教女子如何成为一位妻子。如何割舍一个家庭来融入另一个家庭。
但是那晚水辰给了她答案，“没关系的，只是多一个人来疼你了。”
这也是宝钗那晚任他施为的原因，不管他日后做没做到，但是他在那晚注意到了她的害怕。这话竟是比“我心悦于你”更是亲密的。
今日她只用母亲与哥哥来称呼岳母与大舅哥，想来是真的接受她，爱她，把她的家人都当做一家人了。若说宝钗的心病是黛玉，宝钗的心病就是薛家，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哥哥薛蟠。
父母自小偏疼偏爱，让宝钗与其他女子不同。她不会与其他的女子一样有一种，既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女儿的观念。可是“出嫁从夫”又是大家都必须遵循的社会规定。
新婚夜，她怕的不是疼，怕的是这么嫁到王府，就与家里切断关系了。她也成了无根之人了。好在王爷体贴她。
宝钗心里也甜滋滋的，也不纠正叫法。
既然王爷以为她是挑食，她也只能多吃了些。
水辰看到了，甚是满意。知道自己这么叫是正确的。宝钗果然一颗心都挂在薛家。
虽然如此，他也并没有生气或者是吃醋。“人有本，树有根。”自己才与宝钗接触多久，若是宝钗一颗心都扑在自己身上了才是奇事。
他自认自己还是没有这么大的魅力的，至少在宝钗面前是没有这么大的魅力的。
然而人难免得陇望蜀，他看到称呼的改变竟是又这般的神奇。不免又产生了别的心思。
“夫人日后就不要叫我王爷了，听着怪疏远的。”水辰说道。
“那叫什么？”
“我在家排行老七，你可以叫我七郎。”
这个称呼就太轻佻了，宝钗却是叫不出来的。憋了半天，才说了个“七爷”。
水辰知道这事还是自己太心急了，但这称呼到底是比王爷听着亲近多了。毕竟家里经常来的那几个都是王爷，叫七爷的话一听就知道是自己。
只是即使是“七爷”二字，对于宝钗而言。都是难开口的。
宝钗实在是吃不下去了，便让莺儿将食盘不要摆在她面前了。因说道：“莺儿，把这盘酥瓤栗子糕摆到，摆到、你家老爷面前。”
宝钗叫“王爷”二字能够脱口而出是因为“王爷”二字强调地是地位。然而换一个称呼强调的就是关系了。
就像民间常称呼的“孩儿他爹，孩儿他娘”一般，中间夹杂了一个身份就没有那么亲密与令人害羞了。
这般的称呼，水辰是不满意的，他自然也看出来了宝钗是吃饱了。但说道：“莺儿，把这碟酒酿鸭子摆到你家夫人面前。”
“莺儿，把这个……摆到你家老爷面前。”宝钗说道。
“莺儿，把这个……摆到你家夫人面前。”水辰说道。
莺儿听了，反倒笑道，“怎么都说是我家老爷与我家夫人了，这难道不是夫人与老爷的家吗？”
水辰听了这话，笑道：“我家夫人比较淘气。”这话只说出来，心里竟感觉十分畅快。“我家夫人”四字，却是比直接叫“宝钗”这种闺名还要亲切。
宝钗听了，却不言语。
水辰见状说道：“莺儿，帮我哄哄我家夫人。”
“夫人，老爷说要哄你。”莺儿笑道，她也不傻，夫妻间的打情骂俏，她才不想参与。
“他、他，我家老爷比较淘气。”宝钗说道。
且不管“老爷”二字如何，只要加上了“我家”二字就让人觉得格外舒服。
水辰听了笑嘻嘻地说道：“在下确实比较淘气，还望日后，家妻好好帮扶。”
“嗯”宝钗听了，低下了头。
家妻二字不知要比“贱内”、“拙荆”好上多少。当年父亲就是这么称呼母亲的。听着怪让人觉得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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