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斜阳（7）

眼泪这东西，是流出来就能把辛酸和悲伤都冲走的好东西。可等我们长大成人就会明白，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通过哭一哭就能解决的，更多的问题和挫折是眼泪也冲刷不干净的巨大悲伤，甚至过于难忘的痛苦会让我们即使想哭也不能流泪。

        所以真正坚强的人，都是越想哭反而笑得越大声，怀揣着痛苦和悲伤，即使如此也要带上它们笑着前行。但这世间没几个人能做到这样，更多的则是亲眼看着那些残缺的肥皂泡再次从自己眼前消失，重复着那些经历过无数次，已经近乎麻木了的苦闷。

        其实有时候，我们明明原谅了那个人，明明告诉过自己这样也无所谓，这样也算不上什么。但此后却也无法真正快乐起来。为什么？或许那是因为，在原谅其他人、其他事物的时候还将自己遗忘了。这并不是故意的，但在醒悟起来后也很难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甩到一边。人们常说坚持立场和死缠滥打差得只是一线之隔，但通常那一线的距离却足以让我们迷失方向了。

        神绮一直都明白，明白小孩这种存在，不管是有多宠他们，过上二三十年都会离开你身边。但这二三十年，这些年的记忆却会成为支撑孩子一生的回忆。

        然后，到了分别的时候。只要她不要回头。那个时候是自己下定了决心，自己选择了道路的。那就不要后悔，不要哭，不要彷徨，只注视着前方前进就好。因为，没有一个母亲不会喜欢看着孩子们逐渐坚强的背影。

        夜里，爱丽丝躺在床上。整夜无眠的她似乎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过去，梦到了曾经什么都不懂，做任何事情都手忙脚乱的那个傻瓜。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任性的孩子，直到如今也是这样，对于认准的墙头即便是头破血流了还会往上冲刺。

        但那个人不同。当撞到墙的时候，她不像我一样装作视而不见，仍旧奋起直冲。她明白这时候无论都无法前进，因为遇到的墙壁丝毫不会改变，想前进你就必须改变。于是，她成长着。从一个误打误撞成为神的人逐渐蜕变成了一名为大家所尊敬的神，而自己却始终是一成不变，一成不变地躲在她的背后。

        不输给雨，不输给风，不输给自己的无能。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笑容不断，即便是懂得世故也没必要顺从世间。或许，我想成为的就是那种坚强而美丽的东西，一直都是这样。

        打开窗户，窗外的街道上隐约透着些明黄色的灯光。那些没有沉睡的人，他们是不是也在为了自己的理想、希望、坚持而努力拼搏呢？

        大家都不是生来就能够发出万丈光芒的伟人，其实人和生于土壤里的小树苗相差不多。本想是挺起胸膛前进，但一点一点，却在不知不觉中沾上一身泥巴。这些压在我们脊梁骨上的杂物会让我们丧失希望，它就像是寒冬的大雪一样冻掉了我们所有关于梦想的叶子。逼着我们将那些雄心壮志的大话咽下喉咙里，逼着我们被生活这个暴力的莽汉“啪啪啪”地打着巴掌。但是……

        即便如此也能继续前进的话，终有一天泥巴也会干枯脱落——少女是这样想的。

        独自生活并不是件易事，特别是对于爱丽丝这种从小含着金勺子长大的公主而言，在陌生的世界里活下去实际上是一件很苛刻的事情。无论是食物、人际还是金钱。这些东西都要从头再来，都要无依无靠地自己去争取。

        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在这纠缠不清的世界上，想要突然有个定论绝非易事。因为我们是个体，所以怎么可以被他人定下的规则所束缚。要是任凭那些东西摆布自己，不就成了那些毫无自由的傀儡了吗？所以到头来，只能靠自己，靠自己来决定，靠自己的规则去生活下去。

        她做到了。这个傻乎乎的姑娘愣是在幻想乡活了下来，并在那里干出了一番事业（虽然只是人偶表演）无疑，实现了自己说出的大话的家伙都是些了不起的笨蛋，她本应该没有不甘，本应该可以就这样独自生活下去。

        但是做不到。不愿想起的回忆随时都会苏醒，不愿意见到的人，她的面容却经常会在梦里和自己作伴。明明自以为是忘却了，明明自以为是什么都放下了，但到头来也只不过是自己一个人在原地犯傻罢了。

        人的一生就仿佛是身负着沉重的行李走在遥远的旅程上。行李的确能够轻易地放手丢弃，但有些东西是永远留在你灵魂的深处，那些行李箱经过的轮印就像来寻仇的厉鬼一般跟在你身后，甩也甩不掉。

        或许人不过是从一出生就注定是要抱着懦弱生存下去的生物，这也许是因为人格的缺陷，也许是因为容貌，也许是因为出生的环境。谁都是整天抱着各种矛盾，然后因为自身而痛苦生存着的。并且遗憾的是，至今为止也没有从这种痛苦里逃脱的方法。

        所以逐渐领悟，明白抗争也会伴随着痛苦，不仅仅被自己的软弱愚弄是种痛苦；直视自己的弱点、与之抗争改变同时也是一种痛苦。

        不过，竟然还能因为抗争而痛苦。这种火辣辣的痛楚竟然要比花生米、拍黄瓜还要下酒。人生难得来一趟，这种百分之八十都是苦味的里面居然还有着这种令人觉得甘甜的异类，说来也是快哉呢。

        后来，身边慢慢多出了好多人。好多人相聚，又好多人离开。每年的早樱似乎都是那么迷人，可是粉黛下的清酒却是拙劣了不少。夏日的祭典仍然是热闹非凡，但丝线连接的人偶却有逐渐脱离控制错觉。

        推着小车，已经习惯成自然地在那条小径上路过，也习惯了那条道上空无一人的寂静。忽然，一个身影闯入其中，以那种笨拙的身姿竟然也会被自己接受，直到现在都无法理解呢。

        她常说有些东西，遗失了的人总要比拥有的人要看得明白；又说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的我们都是傻瓜。

        那么我这种既遗失了的，又努力活着的人岂不就是又可怜又愚蠢的傻蛋吗？

        或许吧，或许她说的没错。自己也许在心底也是这样认为的，只不过一直都是不敢去承认而已。

        有段时间，我以为她是聪明人，至少要比我聪明得多。事实上也似乎是这样，她很聪明，比我更适合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但在最后，那个经常在酒后自诩为智者的家伙却是犯蠢了。或许是智者多虑必有一失，这个笨蛋就这样因为某些傻透了的理由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

        “嘛……说来这样子的自己或许是因为那些家伙而变得更加笨拙了呢。”

        终于见到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出现在了街道上，打了个哈欠，爱丽丝也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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