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演技
阮宴君的双眼雾蒙蒙的，像是哭过了一般，此时此刻被付和颐大力捏着却丝毫不挣扎，只是那双往日里总是笑着的桃花眼里，此时此刻满是泪水。她控制得很好，是那样的盈盈欲泣却又不真正将眼泪滴下来的可怜模样，她是那样楚楚可怜，那样柔弱。
付和颐真的从来没有见过阮宴君哭。他自己也是一愣，心中的愤怒竟然打消了一半。或许骄傲英武如阮宴君这样的将门虎女，从来不哭泣，看似很坚强，但是哭起来的那一瞬间足以使任何一个男人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成就感——这样坚强，从来不哭的高贵女子，是为了我哭的。
而且她嘴里还说着那样讨人男人喜欢的话。
“呵——若皇上真是那样看待臣妾的，臣妾心里真是——心如刀割。”
付和颐眼中闪过了几分不定，然而怒气还是在她说这句话的瞬间上升，她竟然这样不知悔改，怪他方才还有些心软——下一步，阮宴君竟抽出了手，直直拍了一个巴掌在自己的脸上！
她是习武之人，力气素来比大多数女子大，而此时此刻她用力之大，是付和颐捏着她的下巴都能感受到的强烈震动！
她的脸颊迅速红肿，高高肿起了一块。
付和颐眼中浮现了几分震撼，他是真的没想到一向骄傲如阮宴君，会因为吴娟怡出言不尊就公然打了吴娟怡，还敢暗戳戳骂他的阮宴君会自己给自己一个巴掌。这件事情本来就太过不可思议，难怪他会震惊。
付和颐到底年轻，此时竟缓缓松了几分握住阮宴君下巴的手。只是眼神里的怒火还是不减。
阮宴君竟是嘤嘤哭泣道，“皇上，你可告诉臣妾，你可有半分爱臣妾？”
愣是想好了所有的解释，付和颐都没有想到阮宴君竟然会问出这个问题？一时之间竟有些头大，怒火竟被冲淡了一分。
见付和颐久久不回答，阮宴君像是失去了自己的全世界一般，整个人瘫在了地上，但骨子里的骄傲支撑着她一点一点爬起来跪直，即使眼神里灰败一片，像是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明媚艳丽，整个人只剩下颓败。她长长的裙裾裹着她，而她宛若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此时此刻只有声线淡淡，毫无感情色彩，却像是心死一般缓缓开口，“皇上那年初见我的时候，英雄救美。帮我挡了那两个身着竹色衣衫的小厮的鞭子。从那时起，我心里便有了您的位置。您在我的心里，是那个时候即使明知道我有自保手段也会伸出手来帮我，不惜自己受伤的翩翩贵公子啊。那样的事情对您来说或许是小事一桩，您或许做习惯了，您就是那样堂堂明月朗朗清风一般的公子——但那已经是我毕生不可多得的温柔。”
登时把付和颐整蒙了。不由自主地收了手，看着眼前的女人如花儿颓败一般，声音里包含压抑的痛苦。
“可是皇上啊，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向来不温柔大方，否则也不会再您走时告诉您，若您另娶他人，此生绝不会再爱您。若是您对我的好，再给了别人，我就不要了。为什么，您对我的好，也要对贵妃那样呢？为什么，您也要英雄救美，帮她一下呢？”
她说到这里，像是控制不住一般，窝在地上，整个人宛如一只困兽一般，颤抖着出声。
“您打我的那一巴掌，我真的好疼，好疼。今日我听说了您曾经对皇后也是那般，才去凤栖宫问的皇后，没想到果然是啊。可是我不恨皇后，因为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心里明白，皇后值得。”付和颐知晓，她的骄傲，是不会允许她去害任何人的。在这一点上他足以信任她，这是帝王家难得的信任。是因为阮家确确实实是名门，虽是武将，但是品行却是朝中权贵最佳，包括阮嘉梁昀，他接触下来心里有数。
“我从一开始就听人说，冷宫里的兮玉夫人知晓后宫中的一切，她跟我说想知道这件事情就去找兮玉夫人，左思右想拜托了墨竹去寻这件事。以前不想知道不过是想继续自欺欺人下去，而在听到兮玉夫人疯了以后，我就真的知道，我此生，都没有办法得到那个答案了。”
她抬起头，颤抖着双手去牵付和颐的手，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在他的皮肤触到她高高肿起的肌肤的那一瞬间，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倾泻而下。
付和颐感受着温热的泪水在他手上缓缓流动，眼前女人的形象逐渐模糊······
“皇上，我知道您生气，也知道您厌恶我，还知道您讨厌我去了冷宫里。我知道我违反了规矩，是错的。可是我去寻答案，却是她疯了的事实。像是得不到答案一样。我此生难得如此想要一个答案，竟然是它”
付和颐思忖了许久，这才沙哑着问道，“华瑛······兮玉她，真的疯了？”
他正要缓缓抽出手，阮宴君握住他的手，让他依然放在自己的脸上，“是。我不会骗你······她真的疯了，还摔碎了一个花瓶······第一个是我为了震慑她摔的，第二个是她冲我摔的，我当时绊了一下还摔在了那些碎片上······膝盖上都是伤，你不要不信我好不好？”
看着付和颐怀疑的神色，阮宴君慌忙去扯自己的宫装，扯了许久终于扯开些。从付和颐的视线只能看见她一双修长笔直的玉腿上带着斑斓的血迹，有的已经堪堪凝固，膝盖上还带着青色的淤痕，是她前些日子跪得久了的痕迹，腿上甚至还能见到细细的瓷器碎屑。
又青又红的痕迹衬得她一双修长玉腿更加洁白，平白无故生出了些许凌虐的美感······付和颐眸色一暗，喉头有些紧，爱怜地将阮宴君拢在自己怀里，手指缓缓搭在了她白皙如玉的脖颈上，“你真的只知道她疯了，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么？”
阮宴君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不语。他感受着阮宴君的脉搏，却终究觉得没什么异常——是很平稳的心跳，不快不慢。
看着她的双眼许久，他终究觉得她撒不出这样的谎，也没有这样的心机，能够狠到让自己受伤，最重要的是，她没有那样的演技，以及那样平稳的，在这样压力之下撒谎也不会紧张的脉搏。
他轻轻拍了拍阮宴君的头，“烟烟不怕。朕相信你。”感受到怀里女人的喜悦，他笑了笑，在她耳边缓缓问道，“是谁告诉你这些消息的？”
耳边少女天真无邪的声音，“是瑾燃。”
他很满意，无声无息地笑了，有暗卫知晓他的意思，办事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怀中娇弱少女的唇角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后来我在二十七岁的时候结识了那年只有十七岁的付和颐。那时候的付和颐呀，真的整个人都在发光呢。他很风趣幽默，很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负，甚至连我们俩的相遇都那么特别。他一袭青衫翩翩而来，那时候我正被位分高的嫔妃们为难，而他英雄救美······”
耳边还回响着华瑛的声音，心里却感叹，渣渣帝啊，你怎么就不换个方式呢？对她是，对华瑛是，对吴贵妃是······撩妹方式真的太低端了啊。还顺便借着他的手除掉了一个奸细。
不过这一切，付和颐都不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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