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傲骨

　　阮宴君一路红着脸没敢回头，蚊子一般喃喃自语，“我大约是中邪了吧。”却能听到身后的少年清清淡淡的一句笑声，心里小鹿乱撞逃着离开了。

　　他弯下腰时候的表情，清清郎朗的笑声——忘不掉忘不掉，啊这个男人太绝色了吧，阮宴君有一点点上头。

　　有句话是什么来着？什么令智昏？

　　“听说烟烟今天是去找五殿下玩了。”吃饭的时候阮嘉第无数次看她走神以后，终于说出了这句话，“烟烟不能过于沉迷别的男人的美色啊，小心沦陷。”

　　阮宴君愣了一下，刚想反驳，就看见梁昀也难得的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笑起来，“烟烟和你爹这点性子倒是相似的，都喜欢美人。”

　　阮嘉倒也没说什么，弯弯眉毛替梁昀夹菜，“在我心里没人比得过小昀的。”

　　梁昀的耳根“腾”的红了起来，阮宴君看自家爹娘感情甚好就放心了——她听隔壁的李军师说，母亲怀孕的时候，夫妻感情和睦生出来的孩子更好看。

　　嘿嘿，她这个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大约长得挺好看。

　　后来阮宴君有空就跑去找付和颐玩儿，他俩年纪差了五岁，但是志趣相投，付和颐之于阮宴君倒是一个极好的小伙伴。而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是五殿下但这次只来了四个皇子——四皇子很多年前就夭折了。

　　可是阮嘉这些天似乎有些焦虑，无他，蛮族似乎又蠢蠢欲动了。不知道这一次是场大浩劫还是小小的动乱，总之，阮嘉这些日子总是忙得很，练兵，训兵，演练。虽然平时他也很忙，可是还是能抽出时间和妻子孩子一起吃晚饭，这些天他都和士兵们一块儿，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甚至有时候还要梁昀亲自去催他吃饭。

　　快要入冬了，从蛮族的部落过来还要很远一段路，若是撑到冬天到了，蛮族人就无法过来了。定陵关坐落在大楚的最西面，大楚最高的山峰的脚下，他们所在的竭日城离定陵关只有短短二十五里的路程。定陵关的山势险峻，蛮族人想要登上这座高峰已经举步维艰，若是冬日，雪崩的概率几乎是每日一次。最重要的是，连接定陵关与山脉的唯一的路，早就被大雪封死。蛮族人这是准备在过冬前来今年的最后一击。辽西入夜以后温度骤降，远处的定陵关外几万里仿佛燃着巨大的篝火，像是宣告着不速之客的到来一般。

　　这天早上阮宴君和付和颐约好了在军营内的小溪看日出。这是这些天他俩第一次一次会面。因为白日里她要好好学习，晚上要给爹爹送饭，给将士们送夜宵。梁昀怀了孩子不方便行动，送饭缓解压力的任务就交给了阮宴君。付和颐作为皇子同样有很多自己的任务，他来这边从来不是来玩的。皇上是让他们真刀真枪试炼的。

　　天还没亮他们俩就到了。溪水源自山顶，哗啦啦下来，快要入冬了，难得这个天气没有结冰。阮宴君把手放在溪水里，冻得刺骨。付和颐急急忙忙把她的手从溪水里抽出来，取了一张竹色帕子替她擦拭干净，触手觉得冰凉，又帮阮宴君吹暖这才作罢。

　　那一日被阮嘉调侃以后，阮宴君回到自己的屋子，取了纸笔，将自己是否喜欢付和颐列了一个单子。如果她喜欢付和颐——因为他的美貌，和自己志趣相投，还有性子温润如玉是阮宴君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如果她不喜欢付和颐——那她为什么脸红心跳，那她为什么小鹿乱撞？话本里头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男女主相遇一定是一见钟情，情动是在一个雨天，女主内心戏丰富。很显然这就是她的表现，所以情窦初开的阮大小姐迅速得出结论，她喜欢付和颐。

　　阮宴君喜欢付和颐。

　　那时的阮宴君尚不知情爱是什么，只知道很想见到这个人，见到以后会很开心很想和他说话，可是真的说起来以后又脸红心跳的。

　　那时候喜欢一个人就真的只是喜欢一个人，不去想未来会如何，没有什么顾虑，每天看到他都好开心。

　　太阳出来的那一刻，潺潺的溪水仿佛被血液染红，满天漫野都是大片大片嫣红，溪水好像流动着灼热的温度，那一刻金光四射，万丈光辉仿佛都融进了骨血里头。那一瞬间的光芒最为灼热，付和颐眼中冒着奇异的光芒，仿佛被天边的景色所震撼，眼中的红光是他的震撼。天幕涤荡着璀璨的热切，红日当头，高高挂起。仿佛那个一怒而诸侯惧，一怒而伏尸百万的高高在上的人。

　　阮宴君不是第一次见过这样的日出，但是却是第一次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日出，心境都不一样了。

　　付和颐的侧脸很好看，是帝王之家的英挺的高鼻梁，睫毛长长的，不太翘，只是微微扫过眼睛，薄唇红艳艳的，他一说话就是唇红齿白。他似乎第一次见过这样边关的壮丽景象，全身上下都在沸腾着，总是围绕着他的温润和脆弱仿佛骤然之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日光所笼罩的威仪和骄傲。

　　不由得，阮宴君萌生出了一个念头——付和颐这样的气质，合该当皇帝的。

　　她见过当今，那周身的威仪气度确实是令人心颤，此时年仅十六岁的付和颐，却有了类似的气质。

　　生长在将军之家，注定了阮宴君虽然只有十一岁，但是总是想的比同龄人多的。她自己心觉大约是她多虑了。

　　忽的，阮宴君听到一声号角响起。她瞪大双眼，站起身才看见不远处的定陵关狼烟四起。从小长在边关的阮宴君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阮宴君急急忙忙拉住了付和颐的手。他似乎也反应过来，两人迅速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梁昀的屋舍。梁昀见到他们两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管家急急忙忙冲过来，“殿下，夫人，小姐，快往这里来。”

　　人群攒动，他们匆匆赶到竭日城的紧急部。宫廷里的人已经在那里等待了。士兵们迅速抄起家伙整装待发。平常百姓家的妇孺们皆是躲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酷似南方茶乡的地道里，地道的设计是为了保障军中的妇孺能够好好生存下去，这也是给在战场上的士兵一个交代，他们的妻子孩子，都还活着。剩下的，只要拼命就能回去，就能再回到家里去。

　　阮嘉作为大将军，一般是不上战场的。只是在营后指挥士兵们作战。阮嘉上场，基本都是大战。而阮嘉，一定会带着自己的阮家军，所向披靡。

　　一场大战，似乎就要开始了。

　　这是这么久以来的一场大战，双方都是警戒非常，宫廷，将军府和军营里的人都在紧急部里静静等着。梁昀本该出面打理仆妇，但是——阮宴君有些担心地看向梁昀，就听见梁昀“嗤”一声笑了出来，现在她已经显怀了，她浑身上下带着母性的光辉，轻轻扶了抚肚中的孩子，又拉过他的手。

　　“烟烟，阮家的孩子要永远记得，铁骨铮铮，傲骨永存，可以哭，但不可以退缩；可以怕，但不能后退。”

　　这是阮宴君经典语录中阮宴君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她在黑暗之中点蜡告诉她，她阮宴君天生傲骨，绝不言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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