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第 150 章
沙漠之中的黑夜来得忽然, 不但是黑夜，还有伴随着遮天蔽日黑云出现的浓郁妖气。
酥酥攥紧了重渊的手，她警惕地盯着黑夜的天空。天空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坠落, 伴随着葳蕤倒吸一口气后的怒骂，粘稠的，湿漉漉的东西漫天洒落。
酥酥甚至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擦着她的头皮飞过了。
可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隐藏了一切，她甚至都无法去分辨那到底是什么。
但是看不见的话，就是置身于危险且没有任何还手能力的。
必须要看见这忽然出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酥酥指尖点起一张火符。星星点点的火光很快被一股风吹灭。
虽然火符很快被妖风所熄灭, 可酥酥短暂一瞥还是看见了。
破碎的，或者说是零零碎碎的, 血腥的，不能细看的肉块从天空淅淅沥沥坠落。
短暂的一瞥看的酥酥一阵反胃，她手攥紧了重渊，黑暗之中, 她脸色都不由得发白。
“大家都集中过来，阿冉，准备个阵法。空师兄。”
葳蕤干脆利落吩咐下去。
好在一行人里有冉尚戈有空寂书, 两人都是阵法上的好手。
冉尚戈很快就搭建起一处结界，空寂书祭出两个法器。
一个六角玲珑灯。这是真的灯, 六面六扇六个灯芯，凌空升起，足以照亮半处天地。
另外一个则是保护法器, 加持冉尚戈的结界。
有了灯烛的照明, 所有人都能看见之前从空中落下的那些血红色的污秽。此刻落了不少在他们的脚边, 令人看一眼都面色发白。
而构架起了结界, 那些东西就不再落入此处。
可空气中的妖气和血腥气刺鼻, 该是有其余零零碎碎的肉块在周围不断落着。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脸色好的。那三个金丹修士护着柳姑娘，面色都不太好。
“大小姐，您拿好这个。”
其中一个修士给了柳姑娘一个法器，然而柳姑娘却是提裙跑到酥酥跟前来。
“你说要贴身保护我的！”
柳姑娘明明看见酥酥眼睛里还有一些慌张，却还是强行挤在酥酥的身侧。
重渊在另一面握着酥酥的手，她就挤在对面的位置，安安心心挽着酥酥的胳膊。
酥酥整个狐狸都被这一幕给弄得不太好，柳姑娘这么挽着她，她也没吭声。
而葳蕤已经随手抓了一个金丹修士离开了结界，外出探查。
酥酥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了重渊握着她的手，然后另一面挣扎了一下，柳姑娘倒是很爽快放开了她。
落下结界的地方不算大，就在湖泊旁的这一小片灌木沙丘，有他们做的硬化土凳儿，土榻。
此刻地上一片血污，那些掉落的……零散，酥酥默默捏了个符全都收拢起来。锦囊中还有空盒，她取了一个来装起，而后就地将这空盒埋在沙土地中。
重渊默默看着酥酥这么做，只取了一张手帕，招来水清洗，等酥酥站起身愣愣地盯着那沙土地时，捏着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替她擦拭过去。
“你看见了吗？”
酥酥忽然说道。她声音十分干涩，紧，甚至有些不像是她的声音。
重渊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抬手将受到惊吓的小狐搂入自己怀中。
“嘘，很快就忘掉吧，没事的。”
酥酥靠在重渊的怀中，她一动不动。周围似乎有人在说话，也有风不断从耳边吹过的呜呜声，可她仿佛打不起劲来，无心去留意一切。
这一幕显然是给她心里留下了一点痕迹。
重渊哄了酥酥片刻，见她抿着唇不说话，猜到了一二，他眸色暗沉了下来。
而就在此时，葳蕤和那个金丹修士回来了。
葳蕤的面色凝重，她提着剑，剑上都是血。
那金丹修士脸色极其难看，甚至像是受到了惊吓，一回来立刻走到柳姑娘身边。
“大小姐，这里不能待，我们得走，立刻就走！”
柳姑娘还无所谓地问：“怎么，外面很危险？”
葳蕤发现此处的血污稍微被收拾过了，她目光落在酥酥身上。酥酥这会儿还被重渊搂着，抿唇闷着，似乎在愣神。
葳蕤和重渊对视了一眼。
“什么情况？”
空寂书此刻发问。
葳蕤收回心思，一边取了个帕子擦剑，一边说道：“外面有个妖物。长得不怎么体面，被抓的人……更不体面。”
大家都是刚刚感受过有多不体面的，没人说话，只有冉尚戈叹了口气。
“真是作孽的畜生。”
“大师姐杀了那妖物了吗？”
提到这个，葳蕤面色有些不好。
“没有。那妖物飞在空中，空中领域非我擅长。不太好办。”
冉尚戈符阵都可，空寂书专攻炼器，武斗方面能帮助的都是辅助性的，若是要真的动起手来，他们一行人中只能靠葳蕤了。
毕竟赤极殿殿主大人现在神魂重伤，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
“我出去一下。”
重渊给葳蕤使了个眼色。
同时将怀中的酥酥往葳蕤的方向轻轻推了推。
葳蕤一愣，上前两步正要接收自家小师妹，酥酥如梦初醒，抬手一把攥着重渊，紧紧盯着他：“……你要作什么？”
重渊与她四目相对，犹豫了下，不想骗她，也不想说实话。
“我出去看一下，很快回来。”
“不行。”酥酥果断拒绝，“你身上还有伤，不能动手。”
酥酥刚刚着实被那一幕给吓得有些心神不宁，可她一看重渊要动手，顾不得其他。他神魂重伤，在找到蕴养神魂办法之前，他最该做的就是休养，能不要动手就不要动手。
如果他非要动手……
她也不是不能打。
酥酥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抬眸看向葳蕤：“大师姐，我去看看。”
“不行。”
这却是重渊和葳蕤同时说的。
“小师妹，这不是瞎闹。那妖物生得庞大，且皮糙肉厚到近乎刀枪不入。”葳蕤皱着眉头飞速说道，“我好不容易才能伤那妖物一些，可根本找不到其命脉，难以将其击杀。”
“我们得想个法子，不能莽撞行事。”
酥酥冷静分析：“大师姐，你说那妖物生在空中，我手中有洪大人的飞羽，我可以在空中与其对阵。且我小，跑得快，打不过我就变回原身，那妖物未必追得上我。”
“更何况……”酥酥咬着唇，“这种妖物，越早击杀越好。”
不然她一闭上眼，就是从天空淅淅沥沥落下的血污。
葳蕤与她对视了片刻。
被刚刚那一幕吓到的小狐狸，此刻眼中都是坚定。虽然还会有些惧怕，但是对妖物的愤怒大过一切。
葳蕤难不住她，让开了。
而重渊眉头微蹙，他犹豫了很久。
松开手，让她去，还是拦着她？
若是为了酥酥，不该让她去接触那种凶恶的妖物。
可是她想去。
重渊低声道：“会很危险。”
能做出此等恶事的妖物，绝非善类。
酥酥用力点头。
“我知道。”
她有些害怕的，但是也没有那么害怕。
诚如她所说，打不过她还能跑。
一旦打过了，那就是赚到。
重渊松开了手。
“去吧。”他简洁说道。
哪怕前路危险，她想去，他就不会阻拦。
而是……陪在她的身后。
酥酥捏着风符纵身飞起。衣裙鼓着风飘飘。
她浑身战意，在极夜的黑暗中抬手扔出数十颗海珠。
星星点点化作一片银河。
浓郁的，刺鼻的血腥味在酥酥离开结界的一瞬间就扑面而来。
她屏住呼吸，踩着风寻找妖气。
其实不用她太认真去找，那巨大的妖物就停留在湖泊的上空。
那是一头巨大的妖物，大概有一丈宽的身躯，说是羽族，的确有一对翅膀，却是丑陋无比的肉瘤翅，上面淅淅沥沥滴淌着血水。
额骨高凸，鸟喙弯钩，大张着嘴，居然是一排尖锐的齿牙。
上面甚至还挂着血肉。
妖物的爪下还有……如果说，那还是一个人的话，只剩下半副身躯。
酥酥看了一眼就匆匆收回视线。
妖物。
她手一垂，落下小金锤来。
也许，她可以。
那妖物也看见了酥酥。
她小小的人影，踩着星光，一身战意，目光坚定而目标明确地，直捣妖物横冲而上！
那妖物嘶鸣一声，肉翅一展，卷起飓风！
酥酥灵巧地在空中翻了个身，手中投掷出一张火符。
火符在那妖物的周身就爆裂开，火势顺着妖物的肉翅蔓延，可那飓风却像是有眼睛，转头吹散了那火符。
火攻不可取。
酥酥很快反应过来，立刻从锦囊中取出不少符，一张一张换着方位扔出。
她距离够远，反应又快，妖物纵使知道出手的是她，却疲于对付那些符箓，并不能很快来对她动手。
酥酥来回试了好一会儿，心中有数了。
等级低的符箓对那妖物几乎造不成伤害。因为妖物生着肉翅，她甚至不能轻易靠近，小金锤也许是对付妖物的最佳存在，此刻却没有出手的机会。
酥酥犹豫了片刻，从锦囊中掏出了洪大人给她的那只青羽。
风符不够稳定，若是想要比那妖物的翅膀还快，就只有洪大人的羽翼了。
青羽一出，浓郁的气息顺着羽毛荡开。
酥酥注入灵气，一跃而上。
她站在青羽上，烈风阵阵，衣袂飘摇。
妖物似乎被酥酥不断的动作给激怒了，一头朝酥酥冲来。
肉翅一扇，狂风骤起。
酥酥抬手将空寂书给她的法器戴上。而后凝神聚气，手指在空中一笔一划书写符箓。
她画过太多太多的符，有些符天天画，得心应手。有些符，她很少用。
一张积雷符撕裂极夜的暗空。电闪雷鸣，紫红的雷电笔直地朝那妖物击去。
妖物对雷的恐惧是永久印刻在心中的。那妖物也不例外，飞速煽动翅膀转向。躲闪不开就翅膀一合拢，遮挡命脉。
酥酥眼睛一眯，几乎瞬间就知道这只妖物的命脉所在之处。
她从锦囊中翻出一颗丹药毫不犹豫咽下，又将空寂书给她的几个增益法器全部用上。
同时手中已经飞速画出了她真正想要画的符箓。
就在雷电击落的瞬间，那妖物借用翅膀挡去了部分雷击，缓慢松开翅膀。
同时，一道毁天灭地的生灵灭，悄无声息笔直袭去！
妖物的腹部骤然被一张符穿透。
酥酥在飓风中半跪在青羽上，目光炯炯盯着那妖物。
高空中，生长着肉瘤的丑陋妖物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的凝滞。
而后……
如小山一般庞大的妖物，灰飞烟灭于一瞬。
哀嚎声半道消失。
酥酥咬紧下唇，直直此刻才发现她始终屏住呼吸，已经憋得她头晕脑胀。
她呼出一口气，脑袋一昏。
青羽忽地飞起。
而她并不能抓住青羽，身子轻飘飘从青羽上跌落。
而后，落入早有准备的重渊怀中。
酥酥灵气透支得厉害，呼吸都是微弱地，唯独她的眼睛，星星闪闪璀璨。
“重渊。”
她声音虚弱，却洋溢着数不尽的愉悦，“你看见了吗？”
重渊温柔地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
“我看见了。”
看见了酥酥是如何周旋徘徊，来回试探，从以前的拿起小锤子就上，到现在迂回曲折，声东击西。
离开赤极殿后的酥酥，就像是长出了她原本被困住的翅膀，扶摇直上，凭风而起。
璀璨，耀眼，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夺目。
短短一两年的时间，这些都是酥酥自己一点点学到的，一点点的成长。
顿了顿，他轻柔地夸着酥酥。
“酥酥真棒。”
得到夸奖地酥酥嘴角一扬，心满意足。
“遭了，青羽！”酥酥忽然想起来她的青羽。那可是洪大人送给她的。
她挣扎了一下，重渊反应极快，立刻抱着她凌空飞起，去抓她的青羽。
可青羽还未抓到，却听见空中传来一声鸟鸣。
尖锐刺耳，如啼血悲郁。
下一刻，赤红色的羽翼在天际展开。
浑身如沐火焰的赤羽鸟，口衔青羽，啼血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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