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空里流霜暗自飞

天上的云朵，舒舒卷卷相互缠绵。而洒落到人间的福祸，也是成双成对。小莲的事刚处理好，赵姨娘院中的小芹，趁着赵姨娘忧心芳雪的事，无暇顾及其他时，偷偷跑去找了梦雪。她也晓得，金家将要变天了。

她得抓紧时间，将那件至关紧要的事告诉三姑娘。

小芹带着一个雷暴钻进了流月院。而她带来的消息，如一个惊雷劈头轰下，而本就心中夯实了仇怨的梦雪，更是再无回头之路。赵姨娘，她是铁了心的要让她偿命。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的绿阴草木上。此时春红已谢，正是与夏季相交的空当处，再过一段时日，燥热的夏季就要来了。

想到自己身上的危机未解，梦雪现在，就已经感觉到了那种燥热。心中烦闷不堪。

然而福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就在梦雪心中烦闷时，京中却传来，与那勾栏瓦舍为邻梁大人，被下了大狱。

坊间流传，说是他贪赃枉法，数年前还曾抢占过民女。如今被人举报，传到圣上耳中。圣上自是怒不可遏，脸被打得生疼。

天子脚下，岂容有人如此放肆，皇家颜面何在！于是圣上命人查明此事，麻溜地将那梁大人关押了起来，等候秋后处置。

正在关在金家牢笼里的伤春悲秋的梦雪，远远地看见一个青碧色的大鸟，张着双翅向她扑来。仔细一看，是小玉。她跑到梦雪身边，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慌张？”

“姑娘，好消息。梁大人被下狱了。”

“哪个梁大人？”消息来得没头脑，梦雪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爷爷辈份的梁大人啊。”小玉言简意赅，梦雪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此话当真？”她一把抓住了小玉的胳膊，急切地问。

“真的，真的，大壮今日出门，都看到贴的告示了。”小玉点头如鸡啄米。

“好！小玉，你一会儿拿点银子给大壮送去，好好谢谢他。顺便带我问他母亲好，若是他母亲治病还需银两让他不要不好意思，尽管跟我开口。”

她沉郁了多日的脸色，终于浮出一丝笑意。拿起茶壶又给小玉倒了一碗茶。

看着如同牛饮的小玉，她心中思索：怎么如此巧合？巧合到，她总觉得有一双手，在摆弄着棋盘。

而京中巧合的风云，也变得让人摸不着风向。随着侯大人带兵去攻打脂国，柴相也悄无声息地归了京。

而蓉楼对金家二姑娘情有独钟的消息，传遍了京城。传到了皇宫大内。

圣上勃然大怒，斥责了孙相一番，并驳回了他之前替蓉楼求娶九公主的请求。

早朝时的孙相心中惶恐挫败。一时心绪不宁神情厌厌。然而当太监高呼圣上驾到的声音，将他的头抬起时，他双目遽然一紧。

本在百官之首的宁王，今日竟不在原来的位置上，而与之并肩而立的，赫然是被贬千里的柴相。

他瞠目结舌，慌乱垂头迎接圣上的到来。今日的早朝，与他来说，如同度年。一颗心仿佛在被油煎，甚是难捱。

时间却如流言一般飞得贼快。一眨眼，蓉楼已将聘礼送到了金家。赵姨娘纵然心中有百般不愿，但也只得将这不愿咬牙吞了，揉碎在肚子里。

她总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那个矮冬瓜吧。  一想到那日芳雪心如死灰，满面屈辱的跟她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心中就如吞了一块红红的木炭，灼得心口发烫，却又吐不出。

但这又是没法的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但脚疼，脸也疼。而且，疼了还不能叫出声。时间就这样在委委屈屈，别别扭扭中飞逝了。

好像今年的春天特别的短，短到好像春天不曾来过。而对于梦雪来讲，消逝的不止春天，还有春天里的那场风花雪月。

自芳雪婚事定下后，沈小侯爷这个人，在金家，已经无人再提起，外面也再无他的消息传来。

熬过了燥热的夏季，转眼就到了秋高气爽的秋季。金家明面上一片祥和，暗地里的斗争，却是如潜伏在夏季空气中的燥热一般，还停在金家，并不停息。

日子过得索然无味又紧张不安。

小莲脸上的伤口，已经痊愈，只是那道疤痕却仍旧触目惊心。提醒着梦雪不能忘。

今日是中秋，入夜，微凉。月圆如白玉，盈盈洒洒地将团圆之喜与相思之情抛撒到九州大地上。

花林如霰，平日里，眼神中暗自飞霜的金家人，今日也欢聚在了一起。这是芳雪在金家过得最后一个节日了，再过几日她就要身披红嫁衣嫁到相府去了。

一家人整整齐齐，如被强扭的瓜一样，神色各异的围坐在一起。

丫鬟们鱼贯而入将菜肴端到桌上。金家甚至还有心情，请来了一台戏班，在咿咿呀呀地唱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看着围坐的众人，梦雪只觉得很吵闹，反观金家其他众人的脸色，也并没有喜悦到哪里去。气氛一时有些压抑，琉璃姨娘却最为活跃。她像一个看热闹的过客，脑袋跟着厅外戏台上的戏子摇来摇去，很是陶醉。

“老爷，漠茶先生说今日是中秋，特此赋诗一首，以增添节日氛围。”王叔手捧着漠茶的新作低声向金老爷说道。

正在喝着闷酒，觉得无趣的金老爷一听，来了兴致。“念来听听。”

王叔展开纸张朗声念了出来：贺中秋

天上一轮白玉盘，

凡尘万思飞云端。

把酒相祝解相思，

同庆佳节共尽欢。

王叔念完，金老爷先捧场喝彩。一时心中喜悦，这才想起漠茶孤身一人在异乡，此时定是倍感思亲。于是忙命王叔去请了那漠茶来同聚。

见自己爹爹如此热心，倩雪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前段时间与漠茶闹别扭的气势荡然无存，一时心中也欢喜起来。

想着等到明年花红柳绿之时，他若高中，赢得功名，那自己的好事也要近了。

不多时，王叔已请了那漠茶来。

“多谢金老爷对晚辈的关照，漠茶不胜感激。”漠茶一来先给金老爷行了个大礼。

像他这种耍滑谄媚之人，自是知道如何取悦主人欢心。略施小计，已经让金老爷派人将他请了来，与金家众人一起度宴饮。

不过，善于逢迎的人，活跃气氛的能力确实比较强。他一坐下，就开始与金老爷推杯换盏。趁举杯饮酒之时，一只眼还偷偷冲倩雪眨了一下。

而沉迷于看戏的琉璃姨娘，一听到漠茶的声音，摇着的头便微微歪了，斜着眼看他。

她上下睫毛一碰触，眼睛里的流情便飞到了漠茶身上。却只是一瞬，就收了回来，继续看着戏台上的崔莺莺与张生眉目传情。

而那短短的一瞬，却被百无聊赖的梦雪，捕捉到了。哟，看来又是一出暗藏的好戏呢。

台上的戏唱完了，琉璃也收回了目光，她依旧兴致勃勃，眼波流转。

“老爷，戏都唱完了。”她娇滴滴地叫了一声，金老爷忙回过神来，冲下人说了句：“赏钱。”王叔忙上前，哗啦啦地往戏台上撒了一捧又一捧的钱。

梦雪看着那些滚落的钱，眼红心跳，甚是眼馋。这么多，该拿着盆接啊，捡着多累。

一时又默默叹气，然而再多的铜板，也不属于她。

“老爷，戏唱完了，好生无趣。不如，我来给大家弹奏一曲，助助兴。”

        琉璃眼波婉转对金老爷提意到。金老爷一听，美人助兴，哪敢不从。立刻叫人拿了琴来。

琉璃觉得屋内施展不开，建议大家坐到院中去，赏月听曲，不是更妙。金老爷不反驳，众人更是无人开口反对。

只有赵姨娘，狠狠地冲琉璃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作妖的小蹄子，不就是会弹歌曲吗，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下人们将宴席移到了院中，琉璃纤纤玉手轻抬，那婉转的曲调便随着如水的月光，顺流而下。

一曲毕，众人皆称赞。而漠茶看向琉璃的目光更是亮了几分。

梦雪看着空气中暗藏的暧昧，心想，还没有我弹的好呢，而且我还会跳舞呢。

想到这，心却抽动了。脑海中，那夜的火树银花已凋谢，而今年月却比去年圆。

“老爷，琉璃妹妹的技巧也就这样了，若不是为了留几分薄面，让大家都高兴，只怕我也手痒要弹上一曲了。”

赵姨娘的一番话，将本就薄弱的祥和欢乐打破了。

琉璃一听此话，立刻柳眉倒竖，欲要张口。却被景止抢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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