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朔风

“我说到哪了？”林游苑的目光随着那茶碗一起落到桌子上。

“宫里出了大事。”梦雪立刻给他递上话头。

“哦，对，宫里出了大事。你来。”他伸手招梦雪过来。梦雪立刻将脑袋凑了过去，附上耳朵。林游苑看着她洁白润泽的耳垂，一股柔软的感觉从心底荡开，蔓延到血液里。

他的目光攀过那润泽的耳垂继续向上探索，由平坦逐渐曲折，一道折痕出现在前方，里面却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藏。目光探索了一会儿，也没有探到什么不洁之物，就如她本人，干净又澄澈。

他温柔的目光终于将她整个耳朵缠绕了起来。却又发现刚才那珠圆玉润般的耳垂与整个耳朵放在一起看，竟与当下最流行的一种小食颇为相似。

眼见那个诱人的小食动了动，似要离开。他立刻凑了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一声娇笑。  

“好痒。”梦雪歪头缩肩，伸手揉了揉耳朵，只觉一股温热气喷到了耳朵上，分外痒痒。

“你还听不听了？”林游苑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

“当然听啊。”梦雪慌忙点了点头，也压低了声音，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好。

“宫里圣宠的孙妃，从云端跌下来了。说是一直倍受她欺辱的琪昭容，前几日侍寝时，突然向圣上哭诉这些年来的委屈。甚至扯出孙妃曾经蓄意谋害有孕的容娘子一事。得知事情真相的容娘子哭得死去活来，她本就柔弱又无人可依，当场差点昏死过去。圣上自是怒不可遏，当即就命人调查此时。待证据确凿，就将孙妃诛杀，整顿后宫。”

“啊~天哪，这么残忍血腥的。”两人错开身子，梦雪张着嘴一脸震惊。连皇嗣都敢谋害，简直不配为人。震惊之余，脑子里想象的容娘子痛哭的画面却勾起了小芹的那张惊惶的脸来。想到家中一手遮天的赵姨娘，也同样是非人哉。

“可不是，现在京中正严查五十岁上下的老妇呢。”林游苑的话打断了她的想法，她继续看着林游苑边喝茶边讲下面的话。

“这个老妇，可不简单。她曾经在孙妃身边伺候过，对此事也是知道的。后来不知何故就被放逐出宫了。”林游苑从袖中摸出一包瓜子来，咔咔咔地咳了起来。同时还不忘记把盛满瓜子的手放在梦雪面前。

他两个手指捏着一个瓜子，向外一伸：“现在，外面还贴着那老妇人的画像呢。”

“可是，怎么就断定那老妇人还在京中呢？正常人都会躲得远远的吧。”梦雪推开面前装满了瓜子的手，又给林游苑的茶碗续满。

因她见林游苑还没开始讲就要水喝，可见在外面看热闹的时候磕了不少瓜子。这会他又上瘾了，得把水提前给他准备好。

“孙妃假意与容娘子交好，她身边的下人，那容娘子也是接触过的。那老妇什么德行，平时行事上就看出来了。容娘子告诉圣上，那老妇人是贪慕虚荣之人，若不是孙妃许她诱人的好处，她怎会铤而走险。况且，此事已随岁月淡去，一直没有人提起，就算出逃，也舍不了京中的富贵。所以圣上这才让人在京中缉拿那罪妇。”

“说得对，一个人平时的言行举止，便能透露出她的内心如何。总有人冒着杀头之罪，不怕死犯事的。”梦雪听得心里百感交集。可惜了那容娘子未曾出事的孩子，又赞许琪昭容的穷巷回头，既奋起自卫又帮助了容娘子。然而更让她谴责的是孙妃的歹毒，与她家的赵姨娘相比，简直是过犹而不及。

想到赵姨娘，她突然打了个寒战。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连了一起，汇集成了一条线。

“若是所居环境不好，人也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金夫人一句没有任何感情的话，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一声木鱼敲击声，点醒了她。

“那通缉画像在哪里？快带我去看一看。”梦雪的眉头凝聚着一朵云，她激烈地摇着林游苑的手，他不防备，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

然而他并没有问为什么，他知道梦雪虽然爱看热闹，但也不至于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此激动。现在她突然神色大变，定是有什么缘故。

他二话没说，立刻拉着梦雪向外快步走去。

屋外，愁云惨淡，黄白的太阳，无力推开看似绵软却快速凝聚在一起的云雾，那云越积越厚重，终于将那并不明朗的白日完全遮住了。天，渐渐暗了下来。梦雪在那老妇人的画像面前站了很久，等到人都散去了，周围变得凄冷起来，她才颤抖着双手，上前去揭那画像。

“我来。”一直在他身边陪着她的林游苑抢先上前一步，将那画像揭了下来。卷好放到梦雪手中。她在风中站了太久，此时手指僵曲不能弯折，自是拿不住那画像。一阵寒风嚎过，林游苑抓住画像的同时，也握住了她冷得似寒冰的手。

“回去吧。”他握着她的手，拥着她的肩，坚定而有力地带她离开了那里。

此时的梦雪很感激他什么都没问，连探究的眼神都没有，就给予了她如此温暖有力的帮助。若不是他，自己麻木的双脚，怕是也不能移动了。

回到金家，已是日近黄昏，天色更暗了。此时家中灯火通明，而梦雪将自己单独关在屋内，看着手里的那张纸。

夜幕渐渐垂了下来，天上的寒星冷得直眨眼。对比地上的万家灯火，更是凄凉惨淡。梦雪点亮了烛台，不知看了多久王妈妈的画像。此时她手握烛台，因太过用力，手指有些泛白。她将烛台移到桌子中间，死死地盯着画像上的那双眼。目光变得凌厉起来，那目光划过烛火，昏黄的烛火便躲闪着狂跳起来。

门开了，闯进来了的寒风，又惊起了刚刚平息的烛火，烛影摇动，将固定在墙上的影子扯得斑驳陆离。

“姑娘，您吃点东西吧。”小玉捧着食盒进来了，身后还跟着端了一盆热水的小莲。

枯坐着梦雪缓缓转过脸，她用温柔又歉疚的目光，看向门口那两个可爱的人。

“你们两个过来坐下，我有话要跟你们说。”她展颜一笑，笑里却有些歉疚。两人听到她这样讲，立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小莲转身把门给关牢，跟着小玉一起坐在桌边。

看着面前两个如花似玉的面庞，往日三人一起经历的种种酸楚，齐齐涌上心头。在金家，她快乐，是与她们在一起，她伤心，也是她们在陪伴。

梦雪突然有些鼻酸，自己过得不好，也没有能力护好自己身边的人。小玉是自小就跟在她身边，可以说两人是一起吃苦长大的。小莲虽然到她身边的时间短，但是她照顾梦雪无微不至，很是忠心。她们，都是顶好的姑娘。

倘若自己争点气，也不至于她们两个跟着自己吃苦，而这世间，最难得的就是真心。如今，自己下终于要把压在心底的恨，释放出来，去渡一场艰难的劫，就必须要给她们一个选择。

她想，若是她们不愿跟自己一起，那自己也不会怪她们，毕竟主仆一场，她会给她们安排好退路。拂光院，虽然心机深沉不外露，但也没做过什么坏事，自己若是求夫人安顿这两个丫鬟，她未必不会不答应。

倘若，她真的不答应也没关系，那自己就想办法将两人托付给林游苑，刚好猫舍也需要有人打理。他，应该是愿意的吧。

“姑娘，您到底要说什么？若不是什么要紧话，那就先吃些东西再说吧。”小玉看着梦雪的眼睛，在她和小莲两人的脸上来来回回逡巡着，说是有话，却不开口。而她和小莲带来的饭菜，在这寒冷的时节里，热气却消逝的很快。

“那我去把热水端来。”小莲起身，准备去端水，却被梦雪止住了。她在心里说：我就要抛弃你们了。她的眼眶里有温热的感觉腾出，她想，此生能你们两个相伴走上一段，也是我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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