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满城风絮，尘埃落

“打断腿~！”金老爷被王叔抱在怀里，激动地喊着。

“对，打断腿，打断腿。”王叔何曾见过金老爷如此惊惶过，想来定是此事对他的刺激太大了。

刚刚掩盖好的脸面，此刻又被人撕开了。而漠茶，就是让他耻辱的那个人。他风光了大半辈子，哪里禁得住这样一次次的羞辱。

可恨的是，漠茶是他故交的儿子，他又不能畅快报复。只得打断他的腿，想想更是憋屈了。

见自家老爷如此懦弱，大壮皱起眉头，快步上前拎起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的漠茶，丢到后院中。一阵组合套拳下来，伴随着咿咿呀呀欧欧啊啊的凄惨叫声，可怜无助又孱弱的漠茶，就被丢到了风雨凛冽的大街上。

而他心心念念，寄托了所有期盼的琉璃，并没有出现。

一场风雨飘摇下来，金家已是遍地狼藉。待到明朝红日升起，定是将那落红残叶照得无处遁形。

然而，风雨肆虐过一个小小的金家后，仍意犹未尽，一鼓作气刮到了皇宫大内。

浸在风雨中的大内，外表看起来一片安静，而面色严峻的圣上，已被雪花一般飞来的劄子，压得喘不过来气。

公公在一旁小心的侍奉着，生怕遭受无妄之怒。眼见着灯花爆了几爆，圣上双眼轻合，已被案牍劳形得昏昏欲睡。

于是，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圣上面前，屏气凝神，将那些散乱的劄子小心地收拢起来。

轻微的动作却惊醒了圣上。见有微动，中贵忙低声劝道：“圣上，夜已深，还请您保重龙体，歇息吧。”

圣上却揉着眉心，叹了一口气。

“吾对于宁王偏爱至深，可终究还是错付了。”公共心中愕然，小心偷窥了眼圣上脸色，只见圣上面有凄然之色。他慌得立刻垂下眼帘，惶恐中又带着真诚。

“圣上仁慈，这才叫那些心怀不轨之人钻了空子。”

“不过，有沈候和柴相公为您分忧，您还是早点儿歇息吧。”这些话，他不说不行，既然要说，只能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

又是一声沉重无奈的叹息，圣上带着哀婉，缓缓起身。早就候着的四五个宫人连忙跟了上去。

大殿之内，一阵烈风袭来，斩灭了狂跳着躲避的红烛。那红烛本就流了大半宿的泪，已是所剩无几，也该灭了。

翌日早朝，朝堂之上，竟是前所未有的祥和宁静。越是安静，孙相心中越是不安。

此时圣上身边的公公，一早上就愁眉苦脸，满是忧虑。有大臣问其缘由。说是昨夜因风雨声太大，圣上一夜未睡安稳。今日又忧思过度，龙体欠安。

圣上的龙体乃关乎社稷安稳，如今有忧思，连觉都睡不好，这还可了得。众臣议论纷纷。同是听了一夜风雨的孙相和宁王，面色皆是一副惶惶不安。

然而，老鼠还有几个近亲邻居。同样是弄权的孙相，自然也有几个心腹。

早在数月前，就有人劝告孙相，要及时抽身。可是人一旦陷入权利的旋涡，哪里还会爬得出来。

即便蓉楼，亲自跪下字字沥血的劝他，孙相也听不进去。仍旧一意孤行，背天道而驰。

本是穷苦出身的他，起初简朴素约，但随着职位越升越高，圣上赐赉优厚，他的生活也渐渐奢侈糜烂起来。

溶溶月色与淡淡熏风，让他沉醉不知归途，纸醉金迷的快乐麻醉了他的思想，最终越陷越深，待到蓦然回首时，却发现醒悟与后退之路皆被自己亲手堵死。

然而更为要命的的是，他自诩与人不同，视旁人为蠢物。居然背着圣上，自作聪明的与宁王勾结。如此作死挑逗猛兽，藐视皇权，企有安然无恙全身而退的道理。

而柴相，虽与他有宿仇，但终究是老姜一块。自知与他继续争斗下去，自己未必也能全身而退。他们，不过都是圣上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

于是柴相屡次对他冷嘲热讽，逼其退出，让他不要再拿麦芒，去给天子挠痒痒。

朝堂之上，辰渊静静站在群臣之中，对面有惊惶的宁王和孙相，冷眼旁观。同时，柴相的胸有成竹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柴相耸了耸肩膀，摆出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继续听着群臣叽喳。

他的眼睛瞄到辰渊看过来的目光，立刻恭敬地行了一礼，规规矩矩站好，等候圣上的到来。

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柴相已明白辰渊目光里的含义。面对党争，圣上从不明面上支持哪一派，而是居高临下看群臣相争。

自立朝以来，还未有过位高权重的臣子行谋逆之事。无非是当今圣上控制全局，重文不重武。而文臣们意见不合，只会动动嘴皮子，吵个面红耳赤，只要不结党营私，一切都好说。

大权都握在圣上手里。他还时不时给臣子们丢个难题，看着他们吵架。等差不多的时候，自己再出来做个和事佬。武将更是不用提，他们手里又没有兵权，那江山自是被圣上攥得紧紧的。

如今，孙相却是触了逆鳞。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动了不该动的念头。纵然圣上平日里装得再和善的脸，也装不下去了，背地里已经暗戳戳的提点了辰渊好几次。

作为圣上最亲近的臣子，辰渊明白，这个坏人，得由他做。恰逢此时林游苑趁其不备，趁虚而入，敢动他的心头宝，他便义不容辞的将事情加快了进程。

被降职没多久的孙相，罪行昭昭，自知大势已去，至于如何处置他，他想，今日早朝便会知晓了吧。

前几日，他就听到了消息，朝中几十位大臣，已经联向圣上弹劾了自己的恶行。从他不起眼起居生活，到弄权扰乱朝纲皆不放过。

他们可真闲。孙相想，然而，他自己也挺奇怪的，此刻居然还有闲心批评别别人，观察他的角度清奇。

果不其然，今日的朝堂上，以辰渊和柴相为首的大臣，将他的大逆不道全都抖了出来。

平日里敢怒不敢言的臣子，此刻心中的怨气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所有的明枪暗箭都对着孙相冲了过去。你一言我一语，如片片雪花纷纷扬扬最终形成雪崩之势。

私下与孙相亲近的党羽，全都不敢吭声，然而一个也都跑不了。

纷扰的朝堂，终于在圣上清咳一声后静了下来。圣上带着疲惫却威严的面容，当庭就命令沈侯辰渊，翰林学士崔凯、学士蒙统一同审讯罪行昭昭的孙相。

审讯结束后，败落的孙相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许久他才仰天长叹一声：浮名一生，终作土。

其声哀婉，似有悔意。

案情审结时，辰渊和柴相一同被圣上，召集在朝堂集议。

朝堂上，众臣纷纷上奏议论。

“孙相公不忠君，私下勾结宁王，意图不轨。其蒙蔽圣上大逆不道，败坏君臣纲纪，更是有负圣上恩宠，愧为人臣，其罪当诛。望圣上下之旨，惩治孙相和宁王，以正法律。”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辰渊看着还在忸怩的圣上，知道火候还不够，还需再添把火。

“请把圣上下旨削夺孙相一切官爵。而宁王，也有负圣上恩宠，觊觎皇位，也请圣上一同作出处理，切不可太过仁慈。圣上要以社稷为重啊。”

既做了坏人，那让他这个坏人承担一切罪名吧。

圣上越听面色越难堪。面对激愤的群臣，以及咄咄逼人的辰渊，圣上气急，怒将一茶碗掷向地上。

啪的一声，银瓶乍破，四寂无声。

沉思良久，圣上才叹了口气，面色凄然地开了口。

“吾对孙相公托以重任，他不思报答，反包藏祸心，其心可诛。但宁王乃吾亲弟。你们，这是要至我于不义啊。”

“圣上，臣子侍奉君主，定当忠心，若臣下蓄意谋害君主，则必诛杀。臣斗胆恳请圣上将私情放在一边，为江山社稷着想。”

看着辰渊一副无所畏惧誓死劝谏的模样，一屋子人，也纷纷效仿。

柴相见火烧得差不多了也上前劝谏。

“圣上，不是您没有恩情，而是宁王和孙相有负于您啊。”

一旦牵扯到情意上，圣上便不再挣扎。

“唉～你们……”圣上叹出无奈地一口气，良久终于命人拟旨意。

夺取孙相公一切官爵，念其为官期间为朝廷效力，故将其流放至海州，日后若逢大赦，亦不在宽赦之列。

宁王，乃吾亲弟，包藏祸心，霍乱朝纲，将其圈禁，望其能悔过。

语毕，众人皆感念圣上仁慈大义。

这场轰轰烈烈，暗自酝酿了将近一年的风雨，终于停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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