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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东都城。

        三月,春意浓厚。

        城中街道被雨水洗刷了一夜,车轮骨碌碌撵过,卷起一片清凉。

        早得了消息的徐姨娘率众等在姜府外,看到拐进巷口的车马,嘴角笑意明显一抽,扯了几下嘴角才挤出笑容。

        “老爷——”徐姨娘拎着裙子跑下台阶,凑到才挺稳的马旁。“可把您盼回来了!一路上可还辛苦?屋里备了热水,您先泡个热水澡吧?”

        “不急。”姜荣放跃下马把马鞭递给小厮,大步到后面掀开马车帘子,接女儿下车。

        姜滢走出马车,清亮的眸在徐姨娘身上停了下,又轻飘飘转开,就着父亲的手下了车。

        徐姨娘看到她后眸光一沉,回头对姜澜使了个眼色。

        姜澜赶忙跑过去挽姜滢的胳膊,“自姐姐离家,妹妹整日懊恼悔恨,日夜思念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姜滢面无表情地抽回手,仰头喊姜荣放:“爹爹,坐马车久了我腿有些虚软,你抱抱我吧!”

        姜荣放连连道好,弯腰抱起女儿大步往后院走。“这一路上虽然是慢行,却也是劳累得很,你先回房好好歇歇。”

        徐姨娘脸色骤变,急慌慌追上去:“近日阴雨连绵,三姑娘的房中久未住人,想必被褥都潮得很!还是先去我院里住上两日略作休整吧!”

        姜澜眼里也透着不安,连连附和:“正是!我对面的厢房正空着呢,一应物件儿都齐全,丫鬟们前两日才晒过被子,正宜居住。”

        姜荣放正要应下,姜滢却搂住他脖颈轻摇:“爹爹!我离家这几月都在想念自己的屋子,无论如何都要先去看一眼的。”

        想到女儿离家这几月受过的苦,姜荣放心底一软,直接抱着她就去了正院厢房。

        自正妻去世后,姜荣放就长住辽州,每隔月余归家探望也都刻意避开正院,以免睹物思人。

        此时乍然跨进这间院落,心底的幽思怀念就蔓延开来,一时间心情沉郁堵胀。

        姜滢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徐姨娘母女二人,早已猜到些什么,在回廊外下了地后,申请怀恋地在院中转了圈。

        她越四处打量,徐姨娘脸色就越难看,等她停在回廊下花架旁时,脸色的笑已是兜不住了。

        姜滢看着她莞尔一笑,“我早前养在这儿的两盆兰花……”

        徐姨娘赶忙抢白:“都怪花房的匠人惫懒,竟趁我不在府中时偷懒耍滑,没经管好那些花,活活叫寒风冻死了。我已经狠狠发落了那个花匠!”

        “哦!两盆花而已,死就死了!”姜滢意味深长地笑笑,转身走到房门边,一把推开门。

        “哎?”徐姨娘脸色骤变,想阻止却是已来不及。

        随着沉闷的吱呀声,两扇房门缓缓打开,露出内里布局。

        潮气和淡淡的腐朽味扑鼻而来后,映入眼帘的是空荡的正厅。昔日昂贵精美的家具摆件都凭空消失,华丽繁复的帷幔帐子也都不见踪迹,仅余的两张雕花椅上落了厚厚一层灰,透着萧索之态。

        姜荣放只看了一眼,就沉了脸色转头怒视徐姨娘。“怎么回事?”

        徐姨娘扑通跪倒,惊慌道:“三姑娘走后,妾就带着澜儿随您去辽州了!年前您出发后,我带着澜儿归家,才发现仆从们疏于保养,上好的家具都发潮虫蛀了……这才、这才自作主张都搬走修理了……”

        姜滢往内里起居室看了眼,歪头笑问:“家具遭虫蛀了也就罢了,我的首饰匣子也被虫子蛀没了不成?!”

        姜荣放目露寒光,狠狠剜在徐姨娘身上。

        徐姨娘浑身抖了抖,颤声道:“是、是怕家中下人起了贼心,才、才……代为收管起来了。”

        姜荣放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岂会被她三两句糊弄过去,当即着手下带人去搜徐姨娘的院落。没多大会,几个兵将就抱着两三个首饰盒子回来了。

        “将军!在徐姨娘院中库房搜到了这些,另外还有几箱布料、半间屋子的各式摆件,至于家具……”带头的手下轻蔑一笑:“库房中没有,倒是在徐姨娘和四小姐的房中各找到了几样。”

        姜澜腿一软跪倒,泪水涟涟地磕头:“爹爹容禀!实在是阿娘心疼这些家具,修理好后怕送回正屋再受损,工匠又说放在库房里也会受潮,这才塞到我们房中暂时搁置着!”

        徐姨娘也委屈万分地哭喊:“天地良心啊老爷!那些家具虽然摆在我们屋里,可是里面的一应物件却是半点都没有动过的,你尽可派人去查的!本打算过了春季的连雨天再好好整修这间屋子,再把一应家具摆设好好地放回来。您信中并未提及会带三姑娘同返,我这才没来得及归置这屋子的!”

        赶了两个月的路,一回家就要面对这些……姜荣放捏捏眉心,置她们母女的哭嚎不顾,只提了个外边守着的脸熟婆子问:“柳姨娘呢?”

        婆子偷眼觑着徐姨娘,低声道:“四公子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柳姨娘贴身照顾几日后也病了,怕过了病气给老爷和三姑娘,没来……”

        四公子姜淳自幼身体就弱,一年到头几乎都是药顶着,柳姨娘忙着照顾他也鲜少出院子,母子俩在府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姜滢又想起了那些梦。

        那个深居简出的柳姨娘,带着她最小的庶弟姜淳,冒着被牵累的风险替父子三人裹尸,卖掉身上仅有的首饰买来棺材把他们下葬……

        “我去看看淳儿!”

        姜滢再也待不住,提步就往外跑。

        那些身外之物烧了都不可惜,真正珍贵的是不离不弃的情分,她在鬼门关走过一遭,越发在意这人间温暖。

        姜荣放吩咐两个婆子跟上去后,负手静静凝视着地上徐姨娘母女。

        他在军中十数年,刀口舔血、战场厮杀铸就出的冰冷几乎浸到骨子里,面对珍视的女儿他是慈爱而温和的,此时动怒时却透出阴鹜嗜血。

        徐姨娘抖若筛糠,年纪尚幼的姜澜则是惊慌过度,眼一翻晕厥过去。

        这对母女不是良善之辈,他比谁都清楚,这也是他狠下心把姜滢送离东都的根本原因。他可以容忍徐氏的小贪念和野心,却不能容忍女儿被她教坏。

        如今她竟把主意打到了姜滢房中。

        姜荣放眸光冷厉,手下意识地在腰间一握,摸了个空后才恍然清醒,沉声冷叱:“滚回你们的院子去!”

        门外正解剑的副将一怔,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难道方才是自己眼花了?将军没做摸剑的动作?

        徐姨娘如蒙大赦,爬起来和身边婆子一起拖着姜澜,迅速离开。

        柳姨娘是顾氏的陪房丫头,顾氏怀着姜滢身子不便时,姜荣放上峰赏了徐姨娘入府,且不久就有了身孕,顾氏一番权谋才做主把柳姨娘也抬了房。

        徐姨娘的父亲是辽州一个小县的县令,虽是庶女却也是正经的良家女,是正经从偏门抬进来的妾,模样生得娇俏、嘴也会哄人。

        柳姨娘则不同。她的父母去世前都是顾家的家生奴才,虽也收了房唤一声姨娘,身份上却差了一层,相貌虽也小家碧玉秀气温婉,沉稳之余难免少了些灵动可人。

        但她是个有福气的,徐姨娘生了个女儿后肚子就再没动静,她却一举得男。

        无论贫富,有了儿子就算是有了依靠,将来有枝可依。柳姨娘也是知足惜福之人,从来不争不抢,只守着儿子安稳过活。

        顾氏在时她还每日抱着孩子来院中问安小坐,待顾氏离世就几乎足不出院了。

        姜滢对这个昔日在母亲身边侍候的姨娘也算照拂,隔三差五想起来时就遣人给他们母子俩送些东西,或是吃食、或是上好的炭火、或是些布料、药材,不拘什么。

        于她而言不过是手指缝里露出点东西,却让这对母子记在了心上,才有了梦里入狱为她敛尸那一幕。

        姜滢到时,柳姨娘正在喂姜淳吃药,见了她赶忙放下药碗站起来,擦着手才要扬起笑脸,却忽地脸色一变拉着她就往外走。

        “姑娘可别进来,仔细过了病气!”

        姜滢使劲抽回手,走到床边坐下,拉着姜淳的手笑说:“没事儿的!反正我这半年多也是没断了药,不差一副风寒的了!”

        “这怎么成!”柳姨娘秀眉蹙起,不赞同地继续催她离开。“年前老爷回来收拾东西准备走时,只说姑娘不大好了,吓得我很久都睡不着,日夜念经才能心安!如今好容易见着您好好地回来了,却是瘦了一大圈,脸色也苍白得很,可见是没好利索的!若再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记忆里,姜滢还是第一次听柳姨娘说这么多话,可见是真着急。

        “柳姨!你别急!说了没事的!我都想四弟了,他也想我了,对不对?”

        姜淳窝在被子里,瞪着一双漂亮的眼腼腆一笑。“淳儿想三姐姐。”

        他和三老爷家的庶女姜淇一样大,过这个年才五岁,因自幼体弱多病,倒比姜淇还矮上半个头,秀气娇怯的样子很惹人疼。

        姜滢心底一软,轻轻捏捏他没几两肉的脸颊。“快点好起来,姐姐带你出去踏春扑蝴蝶啊!”

        “好哇!”姜淳眼里一亮,急切地问:“可不可以带上我的小花狗一起去?”

        他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被拘在院子里养病,风凉一点都不叫出去玩,整日只有阿娘作伴,怎能不盼着和同龄孩子一样出去扑蝶捉虫呢!

        “好啊!把你的小花狗、小兔子、小鹿都带上!”

        姜淳终日闷在院子里,养了很多小动物作伴,这其中还有好多是姜滢送来的。

        院中,姜荣放敛住脚步,负手望着天边,掩去眸中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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