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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下雪吧 全


密都:

        宇宙中最神秘的地方。

        ……

        ……

        超越时空的瑰丽都城。坐落在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交点。它在一座山里,一条河里,一朵花里,一粒沙里。它有无数传说,但没人知道真相,因为它太远,就连传说也几乎没人了解。

        它繁荣昌盛,它衰败没有生气。从鸿蒙上古到宇宙的末日,一切文明的结晶汇集于它。

        任何道路都不通向它。它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

        它是圣、贤、神、仙、妖、魔、鬼、怪的最终归宿(华文昌、李亚峰和无名女童去了那儿)。当任何生物的存在本身妨碍到宇宙的正常运转,它将接受密都的召唤,并在那里度过永恒的时光。

        然而现实中将不存在有资格前往密都的生物。

        所以密都里很乱,它的居人为了各自的正义或利益,或者干脆只是出于无聊,每日每日重复无休止的战争,视所有人为寇仇。但密都里没有生死。

        (还应该有什么?总之密都里拉出来任何一个都无敌了,打个喷嚏就毁灭世界……)

        ……

        ……-

        ————————————————————

        “真是的……吓死我了。”好半天,李岩岩惊魂稍定。

        刚才白烟乱冒。像是在大火熊熊的炉子上放了个满满地水壶,水滚开了溢出来,紧跟着在炉边一下被烧成蒸汽。

        总之白濛濛一片吓人。

        “还以为我身上哪儿漏了……嗯?充气娃娃?靠!”李岩岩的牢骚非常即景。

        他只赤身**了一小会儿。机甲有重生的属性,现在又覆盖全身;进化了,更加威武跋扈、张扬不羁;亮银外壳上流动幽幽的光,也不会再被时光侵蚀。

        本子一如往常被机甲包裹,固定在左胸。

        李岩岩不知道小西山上一步百年的诅咒,但以本子上“没有谁能伤害到我”的字迹和他浑身的白烟为证,有些心寒:

        换成别人。仅仅站在这儿不动也会受伤?何止步步杀机!

        山门后的广场被灰尘覆盖,高出半尺,起起伏伏地像无数沙丘;李岩岩张开崭新机甲的羽翼慢慢飞掠,不肯落地趟开——他明白那是一山一千八百多尊四灵石像地骨灰。

        一时。他甚至不愿思索在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目光只落在广场后白云观的大殿。

        大殿很黑。不是殿内黑,有无尽的黑色丝线把大殿裹住了,层层叠叠不露缝隙。远看就是一团漆黑的茧。

        在大殿斗拱地位置。檐角边上,这些黑线有生命似地茂盛着,往天空探头,一条条竖立生长……

        很眼熟。

        李岩岩想起来,前一阵他因为蓝岛大劫上白云观兴师问罪,正好目击怪盗猫无邪前来窥探。当时就是这种黑线轻描淡写地把天下第一的神偷逼得无路可走。

        “我好像……没在会场看见猫无邪?”他努力回忆着。阳光下万籁俱寂。没有一个活着的生物。诡异的气氛让人窒息。

        和尚不在,虬髯侠也不在。危险却明摆着。这反而教李岩岩兴奋起来。一边觉得脊梁后凉风飕飕地刮得起了冰碴,一边……他一头钻进黑线里!

        “喂!有人吗?”头盔后,他嚷起来。

        没人应答。黑线密密,竟是实心地。李岩岩让机甲两臂弹出飞速旋转的刀片,割不断,黑线毫不受力。

        他只有笨手笨脚地拨出一条路来。

        很快,他埋进黑线里去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往前走,还没摸索到大殿门口,李岩岩已经缠得像个粽子,举步维艰。

        天光不透,机甲头盔自动亮起顶灯,眼前的水晶也切换到红外线透视滤镜——李岩岩惊骇地发觉……

        黑线是活地!它有生命。

        “我在黑线里……是说我被它吃了?——对天发誓我没在本子上写过这种东西!”他咒骂着,跌跌撞撞地往里栽进去。

        黑线是他遭遇过最坏的敌手,李岩岩愈陷愈深;很快,举手投足都纠缠千万条线,不能动了。

        “……我不想用最后的手段。”李岩岩卡住了动不了,哀哀地叹气,心想大概只有脱下机甲一丝不挂,才能冒着白烟进入大殿——可也太没面子。

        他就吼:“白云观!是死是活随便,出来一个!”

        声音也缠绕在黑线里,透不出。可是这一次有效——他浑身猛地一松!

        黑线活了,像退潮,丝丝缕缕地抽走,把机甲放开。李岩岩讶异着回头,背后黑漆漆一片,但前路开阔。

        是白云观大殿地殿门,大开着,门内放射玄黄色地光芒。

        “佛光?”李岩岩愣了一下,摇摇头,“这可越来越怪了……”-

        走入大殿。

        李岩岩后悔了,无论如何他也不愿看见眼前地事。

        殿内的神像、烛台……全都不见了,和他地记忆完全不符地空荡着,在静寂里显得寥廓。

        黑线全在殿外,被佛光逼开——又像彼此相安无事地共存;佛光的源头是一尊盘膝打坐的佛像。

        “印空……印空的木像!不……”李岩岩忍不住呻吟出声。

        那不是木像。

        是韵城兴国禅寺的方丈印空,他赤身**,绽放柔和的佛光,肤色被光芒湮没了,但能看见致密的纹理——他缺了半身。

        印空丢失了他的左臂、左肩、左腿……从锁骨划一道直线,肋骨和心肺都裸露在外。森森吓人。

        他双眼紧闭。没有生气。

        内脏也不活动。

        淡淡地灰尘在印空周围飘浮。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那是从他的触目惊心的伤口上落下的灰尘。

        某种东西、或者某种力量正在侵蚀印空的身躯——静默中,高僧终将化为劫灰。

        “大师!印空!禅师!和尚!”李岩岩手足无措,他不敢碰触印空,只有呼喊。

        印空不答。佛光很盛。

        “印空!你……你不能死!”李岩岩脑海里闪电般地回忆起似乎很久之前的那个午后,在兴国禅寺的房中,印空絮叨着说:

        “……小施主,老僧老了,活得够本。该准备准备,好去找

        老人家聊聊天,唠唠嗑……”

        本子里写过印空,很简单的字句是一种严厉地宣判:“死得很惨烈。”

        现在是执行判决的时刻。

        “这不行!”李岩岩咬碎了牙齿。手抚上左胸——本子呼之欲出。

        “小施主。不必了。”大殿里突然响起声音!声音慈和中正,绕梁不绝。

        “你……”李岩岩组织不出词句,瞪大眼睛望着,印空的嘴唇没动。

        李岩岩维持着要拿出本子的姿势。脸上神色一直在变,过了好一会儿,他在印空对面也盘膝坐下,叹息起来:“大师。我想不到救你地办法。”

        并非没有办法。但本子已注定印空死得惨烈——就算现在救下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印空又会迎来劫数。

        或许更加悲惨。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李岩岩问。“我看见你在武道会露面了。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你为什么来?白云观……小西山。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印空没有回答。他在那里,就像真正的泥胎木塑。

        “给我答案。”李岩岩的语气很平静。他淡淡地说着,“大师,我想你已经知道,杀你地人,是我。”

        “正是因为我杀你,你才不能白死。”

        随着这一句,李岩岩的目光坦坦荡荡,直视印空;两个人对面坐着,在空荡的殿堂里彼此的身子很小,却显得高大。

        印空拖地地白眉似乎动了,一种悠长的叹息围绕大殿,在密实的黑线中盘旋。

        李岩岩等待着,但过去很久他也得不到回答。

        “好吧。我去把和尚叫来。”李岩岩面无表情地起身,扣动机甲上一个按钮,转回岩山——而印空地叹息始终不曾断绝。

        大殿里只剩印空一个人了,殿外地黑线突然涌动起来,分出一部分,在洞开地大门前聚成人形。

        “和尚,你何苦不肯说话?”由黑线凝成的人影好像见不得佛光,一聚就散。

        印空沉默着。

        那人影在抖动,虽然语气平稳,但像在大笑:“和尚,你以一己之力抗衡密都两员大将,纵然不免身化劫灰,也足以自傲!——可是,你已不能成佛!难道就没有话说?”

        听到“密都”,印空脸上地肌肉抖动了一下,他保持沉默。

        “和尚,老道承你的情。”那人影又说,“不过密都经过这一次挫折,当它们再出现时必定全力以赴!雷霆万钧……你就要死了,能放下心事?”

        “和尚,事到如今你已经知道……竟然还是不肯对李岩岩说一句话?你以为他真能挽救苍生?亿兆血劫!老道早晚要动!你……”

        “啰唆。”蓦地,印空笑了。

        ……-

        岩山。

        “和尚,跟我来!”

        “呃?……陀佛?”

        李岩岩疏忽来去,没让姜语竹、虬髯侠或其他哪一个叫出一声“哎呀”,他就拉着和尚回到小西山。

        走得太急,随意门开在白云观的大殿前,两人一起面对无穷黑线。

        “钻进去。印空在里面——他就要死了。”李岩岩往前一指,说,“和尚,去问印空发生了什么。”

        “阿弥陀佛……先生?”和尚糊涂着,四面打量,猛地脸色大变。

        “先生!这里有过一场大战!——不对!好霸道的阵法!阿弥陀佛!”

        “我管你这么多!”

        李岩岩瞪眼,在和尚抄九环锡杖作法之前。拎着他地脖领,脚底下一铲,手上用力:“你给我进去!”

        他很干脆地把和尚一扔,拍拍手大喝:“记着!你是主角!”

        ——噗通!

        “……佛?”

        “妈妈的……”李岩岩眼睁睁看和尚陷进黑线里,自己在殿外来回踱步,眯着眼直视阳光,阳光灿烂;他骂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

        直到月明如素,被黑线掩埋的大殿里没有传出消息;和尚像打狗的肉包子一去不回。李岩岩牵挂着武道会,但终于没离开。

        他觉得印空怎么都算死在自己的手里。至少应该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一定发生了什么。问题是……发生了什么?”李岩岩思忖再三不得要领,却不是很担心:岩山中枢有“四全真相仪”。

        他在殿前逡巡一阵,坐下了,慢慢自言自语:“佛门广大。薪尽火传。形骸有尽而精神不灭……按提纲,和尚会继承印空的衣钵。我只要等待就好。”

        这一等就是七天。

        七天里,小西山一直很安静。李岩岩一直坐在殿前。有风,让四灵的灰烬飘扬。洒落银白的机甲。

        印空正在死亡。

        李岩岩感觉生命就像这些灰尘;或者再具体些,像被他握在手里的海滩地沙粒,无论握得多紧,总会在虎口、指缝中间渗落。

        他的心境莫名地变化。坐着,毫无意义地一动不动,就让尘土覆盖了视界。

        他还不能勘破生死。也不知道哪一粒沙代表印空。代表自己。在本子构建的这个远离了常识的世界里。天大地大。

        “妈妈地……真寂寞啊……”第七天的晚上,李岩岩蓦地喃喃着。抖掉浑身的灰尘,拿出了本子。

        “下雪吧。”

        他在本子上轻轻地写一行字:“现在开始,全球普降大雪。没有灾害,瑞雪兆丰年,人们都很欢乐,都不寂寞。”

        写完他自嘲地一笑,又补充一句:“大雪下满一天就停。”

        于是下雪,天空白了,鹅毛纷纷扬扬。

        “真好。”李岩岩迷醉在雪里,张开双臂,身子后仰,重重地躺倒了,把殿前的灰尘惊飞。

        灰尘迎上雪花——大约是第一片晶莹无暇地白雪落下,接触到包裹大殿的黑线时,黑线微微颤抖,跟着,它腾空飞起!

        黑线织成了黑幕,遮蔽天光与雪,投下大片的阴影。

        “要走了?”李岩岩嘿嘿地笑起来。

        黑幕还出白云观的大殿,盘旋片刻,冉冉地升高;突然聚成一团,往远方飞去……和尚走出来了。

        “先生。”和尚站在李岩岩身边,脸上隐隐地悲戚,他背后已没有印空地踪影。大殿里空空旷旷,看不见一粒灰尘。

        “这场雪送给印空。”李岩岩任凭雪花落在身上,说,“人间死个和尚,西天多一如来。是好事。”

        “阿弥陀佛……”和尚庄严肃穆,合十叹息。

        @@@

        “实不相瞒,先生,印空大师临去前有交待……”

        印空已死,李岩岩没有兴致追问和尚是否继承衣钵,得了多大的好处;他以雪送行,尽了心意,就打算返回武道会场。

        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耽搁了七天,也不知比过了多少场,有谁胜了,有谁喋血。

        和尚拉住他,在空旷的小西山上留步,神色严峻地开口:“印空大师交待,白云真人来自……密都。”

        “什么?”李岩岩惊得跳起来,裹在机甲里地身子立刻感到沁骨地寒冷。

        “不可能!他妈地不可能!”他破口大骂着否认,但和尚难堪的脸色让他平静下来,“……真地?”

        和尚点头:“先生,实不相瞒,小僧还是不知道密都是个什么所在……”

        “你没必要知道!”

        李岩岩脱口而出,随即苦笑:“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我都不想知道。——可白云真人明明是域外天魔……”

        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浑身不自觉地发抖。喃喃:“……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域外’,什么地方是域外?他强大过头了……”

        李岩岩狠狠地打了个哆嗦:“白云真人没打过喷嚏吧?”

        “啊?阿弥陀佛……”和尚困惑了,“先生,小僧不明白。”

        “我不会给你看本子上写过什么,打死都不会……”李岩岩的眼睛瞪得溜圆,不知怎么嘴角地微笑冷冷地狰狞。

        他说:“和尚,有大麻烦了。”-

        李岩岩急匆匆地返回东南太平洋的武道馆——以新婚的名义,他的语气严峻得不容拒绝,姜语竹就留在了岩山。

        印空显然给了和尚不少东西。不仅有惊骇天下的秘闻,接近肉身成佛的修为更需要和尚慢慢消化。

        至少虬髯侠看见和尚时吓得一跳三丈高,然后死了爹娘似地哭丧脸,一个劲儿嘟囓受打击了。要学残云真人隐遁山林,这辈子也不出来。

        和尚提不起精神安慰好友,只见缝插针地告知李岩岩:在武道会的那一位白云真人是假的,其实是晴云;还有。真正的白云真人一直闭关不出地最大理由应该是准备防范密都——但现在也出来了,不知去向。

        “去向?除了武道会,他还能去哪儿!”李岩岩嘿然冷笑,怒火直往上撞。——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脚踹破了“天下第一武道会组委会”的包厢。

        “晴云!你骗得我好苦!——把你师兄交出来!”

        李岩岩迎上的是大力尊者愕然地目光:“小屁孩儿,你大呼小叫什么?”

        包厢里只有大力尊者和咣咣两个,假冒的白云真人——晴云真人——踪影全无。李岩岩一愣。听见大力尊者不耐烦的问话:“某家正看得过瘾。你来打什么岔?”

        ——擂台上大战酣烈。“穷神”柳剑臣骑着白象。发出来一道道掌心雷,把对面的“黑心财鬼”任强志打得满地找牙。

        这一对一穷一富。是生死冤家,总算碰了头。两人斗了整整一日一夜,终于将要分出胜负。

        李岩岩不管,愣愣地问:“尊者,白云……那个、白云人呢?”

        “你问地要是白云观的掌教,那就还没到。”大力尊者挥手笑道,“在这儿的那个叫晴云?某家看他也很是个人物啊。”

        “你也知道?”李岩岩想骂娘。

        “某家又不傻。”

        “***!”李岩岩骂娘了。

        “小屁孩儿,你急什么?你办这狗屁倒灶地武道会……哼哼,如此大事,白云不会缺席。”

        “某家都买了你的面子,白云又怎么坐得住?”大力尊者冷笑,“小屁孩儿,你只管等着看。”

        “那——”李岩岩喘口气,沉静下来,又问,“尊者,晴云真人何在?”

        大力尊者哈哈笑着若无其事:“小事,有两颗装了核弹头的洲际弹道导弹打过来了。”

        “……我得去看看。”

        大力尊者又津津有味地看起比武,李岩岩离开包厢——立刻就骂:“洲际导弹?添乱!”

        为了天下第一武道会地顺利进行,他以不惜血本地大无畏精神用本子在会场周围建立了SDI:反弹道导弹防御系统,即美国拿来拖垮苏联地骗局:“星球大战”。

        哪知道为以防万一遭受核打击的准备虽然没落空,但还是用不上。

        或许是因为晴云真人毕竟不像大力尊者那样“学贯中西”,对“科技”——李岩岩地科技——信不过,就亲自去拦截导弹了。

        火烧眉毛,且顾眼下。李岩岩的怒火烧过,心里知道即便找见了真正的白云真人也没话好说,就先顾导弹这一头。

        他回到自己的包厢,悄悄交待老梅森加强防御,反手揪住了躲在一角勉自镇定的国安局局长刀梅。

        “刀局,我好像跟你说过别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赌上国运……看样子,你没听我的忠告。”

        刀梅看着李岩岩在灿烂的笑容里露出一口白牙,心怯了,嘴角抽动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小李,你搞错了。”

        “嗯?”

        “……是印度。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印度?”李岩岩忘了松手,表情一下子变得和刀梅一样怪异。

        从哪个角度看武道会都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他设想过来自方方面面的种种阻挠,但印度……是个盲点。

        刀梅抬手指着擂台,像哭又像笑:“我只是猜测……婆罗门教的神祗里有个骑白象的雷王因陀罗,我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但很显然有些印度人当真了。”

        李岩岩抓不住重点,十分迷惑。

        刀梅补充着:“就我所知,印度现任总统卡拉姆、总理瓦杰帕伊,还有陆军参谋上将潘德马那巴汗……都是极虔诚的婆罗门。”

        李岩岩更加糊涂:“……所以他们发射核弹——要轰杀他们的神?这***是什么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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