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一世完
窗外突然透进来了一缕阳光，温暖地洒在青棠的身上。
床塌之上的少女容颜苍白，羸弱至极，早已是油尽灯枯之态。
青棠睫毛轻颤，那一双清亮的眸子如今已经蒙上一层阴翳。
五感已经消散了许多，她真的很累很累，心脏中的那块墨玉灵石已经快要消耗待尽，彷佛随时她都有可能就这样睡了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然而她苦等的结果却迟迟没有回应。
一线牵早已苏醒了过来，陪伴着她这最后的时刻，缓解着她的焦虑。
“放心吧，小主人，你为帝君做了这么多，一定能成功的，逸山灵狐也一定会去的。”
青棠扯出一抹微笑，垂下眼帘，没有作答。
其实姮忆是否会帮忙，她多少也有点赌的成分。
先前她拜托了这一方土地神寻找墨绿玉的同时，也顺便问清楚了逸山所受诅咒一事，才得知逸山的事情如此曲折多难。
没想到姮忆，居然与传说中祸国殃民的妲己有渊源——
九尾狐俯身妲己后死于乱棍之中，而离体的凡人之魂却因为骂名不得步入轮回，唯有就俯身狐皮化妖修炼，改名换姓成为一山之主姮忆。原本姮忆历尽沧桑看淡诸事，却红尘世俗所波及，连带着这一山狐狸都跟着她受到红尘诅咒。
所以青棠想，如果有机会改变的话，身为姥姥的姮忆一定会好好抓住机会的，但同时态度也会慎之又慎，毕竟逸山灵狐出红尘，代价真的太大了。
她给的那本天界之书，如果没有起不来作用的话，李遂清这一世就危险了。
蘅阳帝君，也危险了。
思及到此，青棠忍不住连连咳嗽了起来。
“小主人——”一线牵心疼得快要哭鼻子了。
少女在死撑着，她咳得实在厉害，彷佛下一刻就要快透不过气来。
下一刻，一线牵声音终于变了，彷佛抓住了一根名为希翼的稻草。
“小主人，成功了，李遂清他历劫成功了。”
你所期待的少年啊，于殿庭之中将一身污秽洗净，终于清清白白地站在世人面前，堂堂正正受着众人的敬仰。
所有的苦难、伤痕，均化为一身的荣誉与不屈。
他终将如你所期盼的一样，成为这东凌的一国之主，成为天命之子，荣登大统，一生顺遂，流芳百世。
然而，你不知道的是，少年他，此刻怅然若失地站在那里，失了魂丢了魄。
青棠终于闭上了眼睛，眼里含着热泪，喃喃道：“真好。”
她可以快点解脱掉这一世了。
下一刻，一线牵声量骤然提高。
“小主人——”
与此同时，殿庭前的少年，猛地吐了血，手中的那把陪着他斩杀蛊虫的凤剑寸寸断裂。
少年跌落在地，浑身鲜血。只来得及抓紧扶起他来的阿金失声道：“快，快带我回去见她”
阿金急忙道：“见谁？”
“小狐狸”
少年最终还是没有见到那只小狐狸。
许是为了落叶归根，姮忆把青棠带回了逸山。
李遂清跪拜在逸山山下，祈求山主让他再见小狐狸一面。
他双目猩红，只道她没有死，只是归家罢了。
少年想，再见到她的时候，他需好好地待她，留她，娶她，为她造一个比逸山更好更美的家，就不至于离家太久。
落叶辞枝，飘零落地，少年在这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等到了风雪满头。
他伸出手接过雪，叹她这趟归家已久矣了。
姮忆面纱遮面，撑着伞出现在他面前。
“李遂清，回去吧，回到你的子民身边，不要让她死不瞑目，不要让她死后背负骂名。”
少年的希翼被残忍戳破，连自欺欺人都成了妄想。
他攥紧手指，于掌心硬生生地扣出血。
姮忆叹了口气，转身便离开了，只留下了一支伞、一朵花、一句话。
“这花，留做念想吧。”
她在逸山守着那棵葬下阿邑的树多年，以己度人，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少年转眸望去，小小红花在伞下抵御着风雪，舒展着花瓣，柔软且坚韧。
彷佛好像那个喜好红衣，总是笑脸盈盈的小狐狸。
他喃喃道：“小狐狸。”
泪水再也压抑不住，少年护住那朵花，于漫天刺骨冰冷的风雪中哭得不能自已，大滴大滴的伤心泪纷纷滴落，苍茫天地于此刻，同悲怆。
李遂清回到东凌皇宫后，发了几天的烧，等烧退清醒后，少年如同一夜成长了起来，杀伐果断，再度显现继承人的英姿风采。
只是那张脸上始终冷着，再也未曾见过笑容了。
他主持大局的第一天，便是处置逆贼李未予。
彼时李未予被关在阴冷腥臭的牢房之中，全身脏乱不堪，内丹被毁筋骨寸断，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再也无法操控毒蛊了。
少年缓缓踏进时，男人如毒蛇一般的目光便落在他的身上。
李遂清无所畏惧，冷冷地迎了上去，亲自宣读了他的结果。
“逆贼李未予，明日斩首示众，项上人头悬于城门三日，以解民怨。”
侍仆端来一桌丰盛的饭菜，是新帝最后的仁慈。
“吃好喝好，下辈子，不要再做李未予了。”
少年走后，“毒蛇”看向那桌饭菜，缓缓移了过去，一把掀掉。
成王败寇已定，至尊之梦被毁，其他的，对他来说，早已毫无意义。
当晚，李未予自缢身亡的消息便传了过来，彼时李遂清正处理着政务，闻言笔触未停，只道：“知道了。”
阿金退了下去，只是喃喃奇怪——谁能想到，李未予居然是死在牢房之中，死在了一支被他藏得极深却又普普通通的芙蓉玉簪下。
李遂清停了笔，起身踱步至窗前。
阿金刚好转身，便瞥见这一幕。
少年帝王小心翼翼呵护着那朵从风雪中带回来的红花，冰冷退却，目光温柔。
阿金若有所思，浅笑一声离去了。
这世间之情，有所寄托也好，无所寄托也罢，其中之人自知其味。
新帝在位三十多年，东凌上下治理有方，废除神女制度，倡导世界万物和平共生，东凌在其治理之下，国泰民安，国富民强，一度为治国佳话。
新帝终身未娶，膝下无子，遂死后禅位于臣下良贤之人。
死后东凌全国一路送行，哀声一片，举国同悲。
世人所不知的是，帝陵之中乃是新帝的衣冠冢。
而真正的新帝，早已化为尘土洒落在那漫山遍野红花之中。
尘土在底下，永远护着红花。
正如那个少年太子，永远忘不了那只小狐狸……
岁月变迁，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辆马车疾驶而来，被迫刹驻此地，銮铃声响，马踏风涌，瞬间扬起一阵血味浓郁的芬芳。
与此同时，倒在花丛之中的一名少女，猛地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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