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沈希真用双面绣的绣法，绣了一朵杏花。花儿绣好后，她抖了抖帕子，然后递给众人传看。
绣娘们拿过帕子，轮番赞叹沈希真手巧，说这花儿绣得跟真花儿似的。
宋世初拿到帕子后，新奇得来回翻看。他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绣品。真好看。忽然，一只蝴蝶飞来，落在了这‘杏花’上。众人惊呼，纷纷称奇。
宋世初屏住气，生怕惊扰了蝴蝶。蝴蝶飞走后，他才复又敢喘气。他将帕子还给沈希真，然后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沈希真笑而不语，一脸得意。
绣娘们的训练计划，就这样定了下来。沈希真将那身衣裳上的绣法，逐个拆解，仔细演示给众人看。又拎出最主要的几种针法，让绣娘们回去先练。
那件衣裳上面，图案主要是花和鸟。花有单花，有团花，有大花，也有小花。鸟有小的锦雀，也有大的凤凰。
其中花的绣法最多、最繁杂，再者就是凤凰。沈希真给每位绣娘都分派了任务，每人负责一个特定的部分。大家日夜轮值来绣，要做到人歇针不歇。
衣服上，主图是一大片凤穿牡丹，最是难绣。是凤凰和花穿插着绣，颜色多、面积大。为保不出差错，沈希真决定自己绣这凤穿牡丹。
因为所有的绣活儿，都在一件衣服上。衣服就那么大，没法儿让七个人同时绣，一次最多上三个人。所以每个人都得快速地绣，好给其他人留出时间。
定好任务后，两家各自派出了铺子里绣工最熟练的绣娘。她们先跟沈希真学，学会了就立马上手。大家日夜赶工，不敢耽误一秒。
因为需要沈希真亲自绣，所以这衣裳一直放在陶记。轮到宋记的绣娘上工时，她们便来陶记干活儿。
因着这茬儿，宋世初简直把陶记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家。时不时地进来点个卯。
沈希真吃饭能看见他，盘账能看见他，甚至睡觉前，他都要过来搭两句话。美名其曰，看看那衣裳绣得怎么样了。
沈希真不理解，算下来，那衣裳他一毛钱也挣不着，他这么费心干什么？
这天晚上，沈希真正要关门，宋世初又来了。“沈掌柜，要睡了呀，我来看看那衣裳绣得怎么样了。”
“睡什么睡，看什么看。”沈希真撵着宋世初，一脸不耐烦，“我要打烊了，还得回屋接着绣那衣裳呢。哪像宋掌柜，闲狗瞎蹿。”
宋世初闻言不开心，“又撵我，我来看看怎么了。”
他说着便要进门，“沈姐姐，你要不在这外间儿绣吧，我看着你绣。”
？
沈希真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大男人，要学刺绣？
“宋掌柜，你要是想学刺绣，你回去跟张婶子学去，具体绣法，我都教给张婶子了，我会的她都会。”说完，她便要关门。
宋世初赶紧掰住门框，“谁要看张婶子绣啊，我是想……”我是想看你绣。宋世初没好意思说出口。
现在天色还早，他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他缠着沈希真，磨着她，央求道，“沈姐姐，我一个人在房里呆着闷，你让我看一会儿吧，好不好。”
沈希真见他这个粘人的样子，越看越觉的他像个哈巴狗。她忍不住道，“你是哈巴狗成精了吗？怎么老爱赖在别人的地盘上呢。”
“旺！旺！”宋世初几乎没有犹豫，一秒入戏。
“哈哈哈哈~”沈希真瞬间被逗乐了，她打开门，放他进来了。宋世初笑着蹦进了门槛。
如宋世初所愿，沈希真放着屋里的软塌不坐，坐在外面这个干凳子上，给这个哈巴狗表演凤穿牡丹。
清风入夜而来，吹动了沈希真的一缕乌发。宋世初想帮她别上去，又不敢乱动。他呆呆看着沈希真一针一针地绣着。他突然希望，这衣裳要是给他做的就好了。
忽一阵香风飘过，宋世初鼻尖动了动，“沈姐姐，你身上用了什么香料，好香啊。”
“就是一般的香粉。”沈希真说着，转身从身后货位上拿了一盒，递给宋世初，“就是这个，你喜欢送你一盒，可以熏屋子。”
宋世初接过香粉，打开盖子闻了闻，然后他又悄悄凑近沈希真闻了闻。果然一样。“谢谢沈姐姐。”
沈希真笑着，没抬头，只专心手上的活儿。
晚上睡前，宋世初扑了一些香粉在枕头上，又在手背上也擦了一点。躺下后，他闻着自己的手背。香是香，但没有她身上的香。
跟她身上的味道不一样。这粉只是花香，她身上有女子香……
他放下手，枕头上香气弥漫，他细嗅着入睡。香味入鼻，似是兰花，又像海棠。他仿佛真的看到了一朵海棠。海棠花落下，落在了一个女孩儿的头发上。
“阿真姐姐，你头上落了一朵花，我给你摘下来好不好。”
“不用你摘，我自己摘。”
“嗯~让我摘嘛。”小男孩说着，踮起脚去够女孩头上的花儿。
“阿真姐姐，你是花仙子吗？你怎么比花儿还好看。”
“少胡说，快闭嘴。”
“我哪有胡说。你看，这花是粉的，可你的脸白里透粉，就是比花儿还好看。”
“讨厌！走开，缠人精。”
“阿真姐姐，你去哪？”
“烦死啦，你是跟屁虫吗？走开。”
“我不走，我就要跟着你。”
“我不让你跟！”
“你为什么不让我跟……”男孩说着，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
“我，哎呀，算了，想跟就跟着吧。”
“谢谢阿真姐姐，阿真姐姐你真好。”
“阿真姐姐，我屁股上被蚊子咬了一个包，你帮我看一看好不好？”
“谁要帮你看啊，走开！”
“为什么不帮我看，去年你还帮我抹药呢。”
“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以后我都不会再帮你抹药了。”
“为什么……那谁帮我抹药？”
“爱谁帮谁帮，我是不会再给你抹了，走开，小豆丁！”
“阿真姐姐，我娘说了，有福之人不入无福之门，你是有福的人。”
“我哪有福，是托少爷的福。”
“托我的福？那我把我的福都给你。”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干嘛不要，我就要跟你一起享福。”
“我享不了福，我是受苦的人，你呀，泡在你的蜜罐儿里，自己享福吧。”
“我不要自己享，我要跟你一起享，等我长大了，我一点苦都不要让你受！”
“阿真，你走慢点儿，我跟不上了。”
“你住嘴，不许叫我阿真，你得叫我姐姐。”
“不要，就叫阿真。”
“不许叫，再叫我撕烂你的嘴。”
“阿真阿真阿真，你撕吧，把我的嘴撕烂吧。”
“小毛头！不许叫。”
“我就叫，阿真阿真阿真，我最喜欢阿真了！”
“你！”少女别过头哭了。
少年瞪着眼不知所措，“阿真姐姐，你怎么哭了，对不起，都不是我不好。”
“你是少爷，怎么会不好。都是我不好，教唆你学坏，是我勾引你，是我不检点。”
“啊？你才没有！你才不会做那样的事情！谁说的，谁在造谣，我要打烂他的嘴！”
少女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少年明白了。
他们已经长大了。
“对不起，阿真姐姐，我以后不乱叫了。”
我不会把你置于危险的境地，我只偷偷喜欢你。
“阿真姐姐，这是我娘给我买的洋蛋糕，我给你留了一块。”
“阿真姐姐，这是新摘的橘子，你快吃。”
“阿真姐姐，这是我娘抹脸的香粉，说是能美容，我偷偷给你要了一罐。”
“阿真姐姐，这是裁缝给咱们新做的棉袄，我给你拿来了，你快穿上给我看看好不好。”
“阿真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阿真姐姐，和你一起吃饭真开心。”
“阿真姐姐，你身上好香啊。”
“你别再来找我了，都有人说闲话了。”
“谁说闲话了，我什么都没做啊，我只是常来看看你也不行吗。”
“你怎么不常去看看别人。”
“我看他们做什么。”
“那你来看我做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你嘛，阿真姐姐，你不想看我吗？”
“你别再对我这么好了，人家该说你喜欢我了。”
“我本来就喜欢你，不过我从来没有表现出来，我一直都是偷偷喜欢你的。”
“你哪里偷偷了，那么明显，家里上上下下，谁看不出来啊！”
“啊？所有人都看出来啦！那你也看出来了吗？”
“我，我没看出来！”
“你看出来了，你脸红了。”
“我那是热的！”
“那我给你凉一凉！”少年说着把手放在少女的脸上，要给她降温。
少女正要打走这手，却摸见他的手真的冰冰凉凉。她忘了要打他，只握着他的手问道，“手怎么这么凉，从哪跑来的？”
“下了学就来了，昨儿个没来看你，今天想你了。”少年说罢嘻嘻笑着。少女低头，微微弯了唇角，她不再作声，只是帮他暖着手。
阿真姐姐……
阿真姐姐，你在哪里，我看不见你了。
五更鸡鸣，宋世初悠悠转醒。枕边香气散尽，余韵悠长。屋内安静，他有些茫然。
阿真姐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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