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后妈

在一场□□后得知后妈怀孕比一盆兜头冷水更令人清醒。余晴几乎从床上跳起来。

        事实上，她也的确跳了起来。

        她赤着脚，飞快穿了件t恤，去书房里找各种文件。保险、股权、基金、存折、房产证，她的固定资产至少百万起步，但手上能马上拿得出来的现金实在不多。

        余晴在客厅里找到一包开过的香烟，打火机早在上次感冒后就扔掉，于是用包里不知何时放进去的一盒火柴点烟。她很久没抽过烟，差点连爆珠都咬不开，一口烟，将人袅袅笼罩在沉郁中。

        林飞羽洗完澡出来，用浴巾围在腰间。他本来想问余晴为什么不来，但她人不在卧室，于是他出来找她。

        走进客厅里，落地灯投下暖色的灯光，打在年轻女人的金发上。余晴的脸很小，眼形略长，笑起来时显得有些妩媚，不笑时则有些冷清。此刻她便没有笑，长睫在脸上投下一道暗影，又淹没在烟雾里。

        “晴晴。”林飞羽走过去，将余晴手里的烟拿开，在烟灰缸里按灭，“怎么啦？”

        烟灰缸里已经摁了三支烟，林飞羽拿走的是余晴抽的第四支。她指尖都是烟草的味道，从麻痹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自己都感到几分厌恶：“没事。”

        林飞羽低头沉默地看她。余晴仰起脸，目光缓缓划过林飞羽身上被抓出的崭新痕迹，轻轻笑了一声。

        “陪我坐坐。”

        林飞羽捏着她的小腿将她拉到怀里拥抱，无声地陪伴。

        他做陪玩的时间其实不长，余晴是他的第三个客户；但他是个合格的陪玩，自然也知道要怎么安慰心情低落的女友。

        次日清晨，余晴罕见地在九点自然醒，却发现林飞羽醒的更早。

        大学生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一段时间，做了薄煎饼，热了牛奶，也不知从哪里还买了水果，切了橙子和草莓。

        余晴其实没心思吃早餐。她晚上睡得不好，林飞羽抱得太紧，她热，但空调调低了又觉得冷。

        但她还是坐下来吃了一些，然后准备送林飞羽回学校。

        林飞羽却拦住她：“你晚上是不是没睡好？再睡会儿吧，晴晴。”

        “那你怎么回学校？”余晴坐在沙发上小口地吃草莓，不小心将淡红的汁水弄在指尖，只好去取纸巾擦拭。

        林飞羽走到沙发边蹲下，握住她的手腕亲了亲她的指尖，舌尖划过指腹，像清晨吻醒她的阳光。

        “我坐地铁就好了。”他换成膝盖顶着柔软的地毯，俯身作告别吻，“这周末还能再见你吗，晴晴？”

        余晴两只胳膊环在林飞羽的脖子，十指不安分地揪着他的长发，长指甲在他脖颈轻轻抓挠，最后却道：“看情况。”

        大狼狗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些，但他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那你要想我。”

        余晴其实不太想说安抚性的话。她在条件允许的范畴内尽可能地讲究言而有信，但她现在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有这个条件。

        于是她折中地说：“我给你发信息。”

        小男友离开后，余晴联系了银行经理，重新规划了一下理财产品，确保细水长流，又找了几个朋友，询问了最近比较火热的投资板块。

        元宇宙、光刻机、碳中和……两个小时的电话打完，余晴能记住的名词其实就那么几个。她最后决定先小打小闹一番，投点至少能她感兴趣的东西。

        要说余晴感兴趣的内容，一个是购物，一个是玩游戏。她是很多游戏的顶级vip，阴阳师、王者荣耀等氪过不知多少648，反倒是这几年玩得少了些。

        除开这两个花费时间和金钱较多的爱好，余晴从前也喜欢看电影，偶尔还追追星。

        作为一个富二代，余晴有很多的时间和金钱。可惜她没有什么自觉拿得出手的兴趣和爱好，大学所学的专业对事业亦无任何帮助。

        在下午梳妆打扮准备回家去见亲爹和后妈的过程中，余晴决定小小地进军一下游戏产业，毕竟她虽然算不明白一只股票的回报率，但看得出一个游戏好不好玩。

        考虑到要回家见长辈，余晴穿了一套看起来很温婉的香奈儿套装，淡粉色，配上她漂成十度的金发很显白。

        她在外卖软件上订了一束郁金香，出门前刚好送达。红的黄的花开得明晃晃，花瓣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美得炫目而脆弱，脉络一览无余。

        余晴抱着花，心情无不沉重。

        作为一个在各方面毫无建树的富二代，她这二十五年的人生活得甚至没有什么居安思危的意识。早年间她父亲还没发家的时候，她就很随遇而安，而钱包鼓起来以后，她的生活就更加恣意妄为了。

        她从前觉得自己的父亲虽然不是特别满意她，但毕竟她是他唯一的女儿。她父亲不像是那种重男轻女的男人，不然也不会纵容她许多恶习。然而男人变得真快，他和她母亲离婚之后，前一天还在说会给她一个完整的家，没过一个月他就已经拿上户口本去民政局了。

        到位于郊区的别墅时，不过才下午五点。余晴后悔自己出发得早了。她原本担心路上塞车，提早出门，现在饭点前的这一个小时将成为她受折磨的一小时。

        因是工作日，企业家老余还没有回家。余晴的车开进车库里，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家里的阿姨来开门。

        阿姨虽然是后妈雇的，却也给她面子，态度很温顺地说：“余总还没回来，王姐在厨房，您现在客厅坐会儿吧？”

        余晴把带来的郁金香递过去，换了拖鞋去客厅。她对这个房子的印象其实不太多了，而且新来的女主人前几年还换了一次装修。她大学毕业后搬出去住的时候把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都带走了，这里其实不算是她的家，只能说是余总的家。

        别墅的新装修走的是凡尔赛风，客厅里立柜上摆着三只花瓶，里面已经插上了百合。余晴怀疑这花的含义，但她的眼睛根本不想往这些花里胡哨的家具上看。鎏金般的法式落地窗透进傍晚西沉落日的余晖，如果能照在红黄的郁金香上，想必很美。

        她的后妈王秋水从厨房里出来与她打招呼，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余晴坐着没动，问她：“都怀孕了还亲自下厨呢？余总真是好福气耶。”

        “别这么叫你爸，小晴。”王秋水脸上露出一个谴责的表情，随即温和地问，“做了红烧肉和虾仁滑蛋，我记得你爱吃，对吧？”

        既然记得，何必再问。余晴心里不痛快，但她不想跟同性吵架，即便那是她后妈。她假笑一下：“对。”

        王秋水扶着腰坐在单人沙发上，捏起遥控器开了电视。阿姨端着切好的水果过来，余晴捏了根牙签，一起看电视。

        王秋水长得很标致，眉浓眼黑，肤色白皙，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个水灵的美人。然而皮相上的美总是难以持久的，纵使用再好的护肤品，皱纹依旧因新陈代谢的降低而滋生，脂肪堆积，胶原蛋白流失，王秋水颊上已经囤了些许肉。

        余晴说：“可惜你现在怀孕了，不然可以去试试医美。”

        王秋水扭头看她，美目中露出一丝疑惑：“什么？”

        “你这脸上的肉，”余晴比划了一下，“是年纪大了还是胖了，这么一看感觉之前都白保养了。”

        王秋水抿着唇，脸上划过一丝不悦。她自认对这个继女向来客气，平时也从不插手丈夫对她的管教，但有时继女的口无遮拦真让她希望自己灰姑娘里的那个后妈。

        后妈没有反应，余晴也没再说什么。她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膈应人，但其实她原本也没想让王秋水这样不高兴。她从前还同情过王秋水，即便知道这种同情只会让她显得特别可笑。

        余总的抵达大大缓解了客厅里沉默的氛围。他祖籍江南地带，虽然早年北上打拼，但岁月并未过于苛责他，已经五十多岁，精神和气色都还不错。他用热毛巾擦完手后便坐在了余晴身旁，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行。”

        余晴盯着电视屏幕，那上面正播着近年来很流行的小字辈家庭伦理剧。她向来不喜欢看这种电视剧，主要是因为很没有代入感。

        余总似乎还有一些其他的问题，但王秋水很快就站起来，说要去厨房看菜。父女二人一起看向她，余晴说：“你这把年纪了怀个孕，也不知道小心点，走来走去做什么。”

        王秋水表情不好，余总斥道：“晴晴，不要这样和你王阿姨说话。”

        余晴摊手：“我是担心你们。高龄产妇很危险的，要时刻做好保护。”

        她说完这个话，脑海中自动联想到别的，心中猛然一阵恶心。余晴很后悔自己要提这个话题。

        余总倒是站在她这边了：“的确也是。秋水，你先坐着吧，厨房那边让阿姨去看就好了。”

        余晴还想说话，但这回她忍住了。她想，古装剧里的皇后妃嫔说要亲自下厨，但实际上只是去厨房里看一眼。

        她心里清楚，王秋水是会亲自动手的，但余总在这个家的地位的确像个皇帝。她会这么想，倒不是因为余总独行专断，而是他这把年纪了还要孩子，仿佛他们家真有个皇位要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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