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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字并肩王


一字并肩王(上)

        这个年代实在没什么娱乐。永乐皇帝大约是不喜欢娱乐的,但朱棣来自二十一世纪,没电脑没电视已经够惨了,再不找点乐子自娱自乐恐怕会闷疯掉。

        回到皇宫,朱棣让人将朱文圭带到自己的宫殿,然后和朱瞻基一起斗蟋蟀玩。

        朱棣经常会隔三差五抽空陪朱文圭玩一会儿,之所以如此,朱棣是这样考虑的:如果将朱文圭放在皇宫不闻不问,那么他长大后自然不会对朱棣有任何感情。让一个怀有敌意的家伙拥有那么大的权力显然是不妥的,所以,朱棣常常陪朱文圭玩一玩以便培养一下感情。这样做还能带来另一个好处:朱文圭的教育工作主要由方孝孺和徐辉祖负责。虽说之前朱棣已经严厉警告过,但徐辉祖识时务,方孝孺这家伙却不好说。万一方孝孺在教育的过程中不停地向朱文圭灌输不好的东西,那可就糟糕了。只要隔三差五和朱文圭见见面,所谓童言无忌,如果方孝孺向朱文圭灌输不好的东西,朱棣很快就会发现,然后便可以将这种不良的倾向扼杀于萌芽状态。

        朱瞻基虽然才四岁,但他天资聪慧,因此很快就熟悉并喜欢上了这种游戏——历史上朱瞻基被称为蟋蟀天子,这种爱好或许根本就深藏在他的基因之中吧。朱文圭才两岁,自然没办法理解斗蟋蟀的乐趣。不过,前些日子皇宫里只有他一个小孩,难得见到一个同龄人,已经是兴奋得不得自恃了。两岁的小孩子倒是能够说一些话了,但是由于太过兴奋,结果弄得吐词不清。在朱棣听来,朱文圭只是在伊伊呀呀的一阵乱叫,也不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过不要紧,总之这个小家伙很开心就是了。

        当然,两个小孩在一起并不总是欢笑的,小孩之间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

        一开始是朱棣和朱瞻基斗蟋蟀,朱文圭趴在旁边看。

        朱棣对于斗蟋蟀没什么经验,而朱瞻基这个时候对此同样没有任何心得。为了保证胜利,朱棣在蟋蟀的分配上耍了点花招。

        朱棣选的那只蟋蟀名为青头大元帅,品种为青森扁头,也就是俗称的青棺材头。这只蟋蟀长着长圆头,星门及头向前凸起,酷似老寿星,这种头称之为寿星头,是为最上品——用科学的观点来分析,咬肌发达必然需要一定的生长空间,而凡是拥有寿星头型的蟋蟀其咬肌必然发达。因此只要是寿星头,即便不是虫王也会是元帅。

        结果很正常,朱瞻基一连换了三只蟋蟀,而朱棣只用青头大元帅便连胜三局。

        连续几次挫败之后,朱瞻基终于隐隐约约猜出了其中的猫腻,于是坚决要求和朱棣换蟋蟀再比。

        朱棣自然不肯,可是朱瞻基却也不依。朱瞻基虽然不懂蟋蟀的头型和战斗力有什么必然的关系,但那只青头大元帅卖相实在太好了,其它的蟋蟀根本就没得比。

        论头色,青头大元帅的额部黑亮,远远深过顶部颜色;论脑线,细直隐沉,两边清晰;论眼,黑如点漆,突出于额角;论须,粗长且红如血,世所罕见;论须根,圆大并白而亮泽,晶莹欲滴;论眉,既细且断,象一把长尺横在额上,闪闪发光;论门槛,如一黑平面,铁板一块且光亮如漆;论牙,色如乌金,黑而发亮……

        交涉过程中,眼见朱瞻基的嘴巴慢慢撅了起来,一副委屈无比的样子,朱棣心一软……于是将斗蟋蟀的权力交给了朱文圭。

        朱文圭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虽然两岁的小孩不可能真正懂得斗蟋蟀是怎么回事,但是两只虫子咬来咬去,两边的人大呼小叫的本身就很有趣。于是,朱文圭高高兴兴地和朱瞻基斗起了蟋蟀。

        朱文圭自然是随便选了一只蟋蟀。朱瞻基看了眼青头大元帅,犹豫片刻,大约是担心青头大元帅已经连战三场应该已经很累了,于是换了只蟋蟀。

        用草棍撩拨蟋蟀朱文圭是不会的,他只会乱戳。朱瞻基对此颇为不屑,但眼看即将享受胜利的喜悦,他也不欲多生是非,因此只是瞪了堂弟一眼,然后继续将全副精力投入到斗蟋蟀之中。

        眼见即将取得胜利的时候,小孩子的不可预测性在这一刻彻底地表现了出来。只见朱文圭伸出小手伸盆子里一拍,叭的一声之后,朱瞻基的那只蟋蟀便“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了。

        朱文圭拍死蟋蟀之后,高高兴兴地站起身,伊伊呀呀地欢呼着转圈圈起来。眼见“敌人”如此卑鄙,朱瞻基小脸气得通红。他毫不犹豫地跑到朱文圭面前将之用力一推……“英雄泪满襟”的情形自然不可能出现,“小孩泪满襟”却成了不可否认的现实。

        被推dao在地的朱文圭在号淘大哭的同时,哽咽着向堂哥宣布:“我……不和……你玩了……”

        朱瞻基立即还以颜色:“谁稀罕?我永远也不和你玩了!”

        朱文圭泪眼婆沙地望向朱棣,怯生生地哭着。

        “皇爷爷……”

        朱棣让一旁大惊失色的太监宫女们退下,然后一把抱起朱文圭。

        “别哭别哭……基基,你比圭圭大两岁,怎么可以动手打他呢?以大欺小,胜之不武嘛。”

        朱棣的语气并不是斥责,但朱瞻基从来没见过爷爷对别的小孩这么好过,因此大为吃醋。虽然从小就有专门的宫人教导礼仪,朱瞻基平时一举一动也象小大人似的,但这一刻,他却表现出小孩子特有的一面——嘴一撅,头一扭,一点面子都不给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

        朱棣哭笑不得,眼见朱文圭把小脑袋埋在自己怀里大哭,眼泪鼻涕什么的都弄到龙袍上去了,只好先安慰这个小家伙。

        “圭圭是乖孩子,不哭。要不,我带圭圭到别的地方去玩,不和那个坏哥哥玩了,好不好?”

        朱文圭听了,哭得愈发厉害了。当朱棣正摸不着头脑时,朱文圭一边哭,一边表达了他的意见。

        “……圭圭……要和……基基哥哥玩……哇……”

        朱棣听了直翻白眼。

        这个没气节的家伙!

        不过,朱文圭也确实可怜。在原来的历史上,朱文圭被幽禁在中都广安宫,号为“建庶人”,直到英宗朝年57岁时才放出,初见世面时连牛都不认识。如今他的待遇算是好多了,但深宫之中也没什么同年伙伴可以玩耍,好不容易遇上朱瞻基,自然舍不得放弃。反过一想,其实朱瞻基也没什么同年伙伴,还是做做好事促使这两个小孩子和好吧。

        于是,朱棣又回过头来哄朱瞻基。

        朱瞻基吃醋吃得正酸,看到最疼爱自己的皇爷爷居然好言好语与自己商量,让自己陪那个陌生的小家伙好好玩,因此更生朱棣的气了。

        小的哭,大的闹,正闹得不可开交,却见黄俨走近前来通报说魏国公徐辉祖、文学博士方孝孺求见。

        朱棣允了,不多时,徐辉祖和方孝孺联袂而入。

        这时朱文圭还在断断续续地抽泣着,他一边抹着眼睛,一边却满脸期盼地看着朱棣和朱瞻基进行交涉。最后,朱棣被迫忍痛割爱将青头大元帅的所有权转让给朱瞻基,这才哄得他答应带着小堂弟玩。

        徐辉祖和方孝孺不知前因后果,一开始乍一眼望去,只见自己效忠的小主人正在那个篡位者怀里哭泣,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再一看,两人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因此将真相猜出了个七七八八。放下心来的同时,两人多少有些感动——这种皇家的天伦之乐,确实是非常罕见的情形,更何况朱文圭还有着那种特殊而又敏感身份!

        朱棣见徐辉祖和方孝孺进来了,于是将朱文圭放在地上,让他们两个小孩自己玩。

        徐辉祖正欲开口,朱棣却止住了他。

        “免礼,平身。你们来是为了‘一字并肩王’的事吧?”

        徐辉祖深深低下头。

        “皇上圣明。”

        朱棣看着不远处嬉笑打闹的朱文圭,轻轻一笑。

        “朕说过,朕之所以发动靖难之役,其实只是为了清君侧。谁知道待朕进入京城后才发现建文皇帝已经大行。抛开皇宫究竟是奸人焚烧还是建文皇帝自己下令不谈,总之国不可一日无君。朕原本只想做个逍遥王爷,可是面对如此形势,却也不得不担起这副担子。”

        这段话方孝孺已经听过几次了,已经听腻了。这会是朱棣的真实想法?谁信?!

        想到里,方孝孺忍不住撇了撇嘴。

        朱棣看到了方孝孺的这个小动作,却也不生气。

        “朕之前说过,待文圭成年后将封他为吕宋王,并且将他送到吕宋去……”

        朱文圭不知道吕宋在哪里,但他知道朱棣口里所说的文圭是指自己,而后面那句话的意思是把他送走。听到这里朱文圭大急,他跑到朱棣跟前很认真地说道:“皇爷爷,我喜欢基基哥哥,要和基基哥哥在一起。偶不走。”

        听到小孩子将我说成偶,朱棣差点笑喷了。朱棣忍着笑意捏了捏朱文圭白白胖胖的小脸,敷衍道:“好,你不走。去吧,去和你基基哥哥玩去。”

        看到朱文圭满心欢喜地告诉朱瞻基,说自己可以永远陪他玩,朱棣笑着收回视线,对徐辉祖说道:“可是朕前思后想,总觉得区区一个吕宋王不足以补偿文圭,因此决定将文圭加封为一字并肩王。”

        方孝孺略显紧张地问道:“皇上,我朝只有一字王和二字王,这个‘一字并肩王’究竟是……”

        一字并肩王(中)

        朱棣笑了笑。说书这个行当在明朝中后期才真正盛行——即便此时已然盛行,方孝孺身为一代大儒,也未必知晓这类正史上不曾记载的事。

        设定“一字并肩王”这个爵位其实是朱棣的恶趣味。后世说书人口中所谓的一字并肩王,“一字”其实是根据明朝一字王比二字王更为尊贵而来,而“并肩王”是指其权力与能与皇帝比肩——事实上,真实的历史中并无一字并肩王。

        想了想,朱棣耐心地向方孝孺解释道:“这个一字并肩王是朕为建文皇帝一系的子孙特别设定的亲王爵。这个亲王爵位份高于普通亲王——类似于低于亲王但高于其他郡王的靖江王,一字并肩王低于皇帝但高于其他亲王,仪仗规格等均等照太子,而且此爵世袭罔替。”

        徐辉祖和方孝孺均面露喜色。

        “朕其实也考虑过是否应该将文圭立为太子……”

        徐辉祖和方孝孺不由一愣。朱瞻基虽然只四岁,但是对太子这个词已经能够理解了。听到这个词,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过来。

        “可是想到宋太祖宋太宗的故事,朕又觉得将文圭立为太子反而会害了他。”

        徐辉祖和方孝孺遗憾地点头。

        “经过深思熟虑,朕决定将文圭封为可使用与太子同一规格仪仗的一字并肩王。”

        这么深奥的问题,朱文圭是不明白的。朱瞻基虽然只不过才四岁,但他从小就聪慧过人,因此能够对这段话理解得七七八八。普通的小孩九岁左右才会形成强烈主张个人本位主义的想法,在此之前,他们向同伴炫耀的往往是自己的父亲、家庭财产、身份等等。朱瞻基虽说比同龄儿童聪明,但仍然没形成个人本位主义。听到这里,他忍不住对朱文圭说道:“一字并肩王有什么了不起?我父王以后可以当皇帝!你的一字并肩王根本就比不上我父王的太子。”

        朱文圭眨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迸出一句。“太子有什么了不起?我父皇是皇帝……我以后也可以当皇帝!”

        朱文圭这句话说出来,周围一下子静得吓人。朱文圭自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只知道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误以为他们不信。

        小孩子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他环视一圈,突然象是看到救星似地指着方孝孺,说道:“不信问他……问方先生……他说的……”

        方孝孺的脸色立即苍白得象月光下的窗纸一样。他的脑子一下子就木了,下意识痴痴呆呆地跪了下去。那冰冷的地板接触膝盖,立刻冷遍全身。方孝孺嗫嚅着嘴唇似乎在说什么,但谁也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徐辉祖象是见到红布的公牛一样死死瞪着方孝孺,恨不得扑过去一头撞死这个读书读傻了的家伙。

        朱棣没有说话,只是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方孝孺听着那断断续续叩击桌面的声音,简直就象听见追魂钟一样,短短的几分钟时间竟然已经是冷汗淋漓。

        半晌,朱棣却和颜悦色地对朱文圭说道:“文圭,你父亲确实是皇帝,但他被坏人教坏了,爷爷就帮他改正错误……后来你父亲死了,爷爷就当了皇帝……所以呢,你现在只能当一字并肩王了。不过,这一字并肩王也是极其尊贵的,将来说不定也有当皇帝的可能。你觉得皇爷爷这样处理得好不好?”

        文圭哪里听得懂这么复杂的话,他只能眨着眼睛懵懵懂懂地点着头。

        接着,朱棣转过头盯着方孝孺,半晌才缓缓说道:“人若被辱,必先自辱之。你也是海内皆知的大儒,不该自误,更不该误人!”

        方孝孺此时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他只是趴在地上用力磕头,磕得梆梆直响。

        朱棣叹了口气。刚才,他确实对方孝孺动了杀机。说起来燕王的性格确实很残酷,但方孝孺的惨烈遭遇却多少有些自讨苦吃的味道。燕王一开始客客气气地请方孝孺为之写诏书,并且尊称其为先生,面子已经是给足了。方孝孺忠于建文帝自然不算错,但有必要大骂吗?没有必要!你不写诏书也就算了,何必歇斯底里地痛骂一个皇帝呢?

        幸好朱棣穿越了,方孝孺以及他的十族才捡回了性命。可方孝孺又是怎么报答朱棣的呢?他居然向朱文圭灌输其父是皇帝,他将来也该成为皇帝的观念!!!

        尽管深受现代社会尊重生命的观念影响,可是在刚才那一刻,朱棣确实有着极强的将方孝孺杀掉的冲动。

        深吸了一口气,朱棣说道:“朕早就知道方先生刚烈,一时忘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也算是朕的疏忽了。不过,方先生你的所做所为竟然不能以建文遗孤为重,却也太叫朕失望了。方先生学识自然是好的,原本朕还打算让太孙和文圭一同向方先生学习呢。可惜了……过几天,你就出发去北平吧。”

        方孝孺由极度的惊恐变为极度的庆幸,原本就情绪激荡,再听到刚才那些诛心之言,泪水一下子就不受控制地往外直淌。

        方孝孺并不是不以建文遗孤为重,否则,以他那刚烈的性格又怎么可能成为朱棣的臣子?只不过,方孝孺从来没想过,自己平日里对朱文圭所说的话会闯出如此的滔天大祸。

        朱文圭将大拇指伸到嘴巴里吮吸着,好奇地望着泪流满面的方孝孺,完全不明白这个大人为什么象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刚才没人打他,也没人骂他……

        这时,朱棣转过头望着徐辉祖。

        “徐辉祖,以后一字并肩王的教育就完全交给你了。你记住,将来如果再有类似的事发生,朕绝不会象这次一样轻轻放过……那时,勿谓朕言之不预也!”

        徐辉祖的身子忍不住一颤,低头答应了。

        “刚才朕说一字并肩王有可能当皇帝,却也并非是在骗小孩子。按祖制,亲王、郡王们不得参预国事,但一字并肩王的情况特殊,因此不在此例。”

        “朕准备在六部之外增加一下监察部,将之设在北平,由一字并肩王直接领导。对了,日后朕会将北平易名为北京,并将之定为陪都。还有,一字并肩王的王府,就在原来的燕王府基础上扩建而成……王府扩建以及监察部的建立,暂时交给方先生负责。”

        “监察部下设六个局,分别为刑局、吏局、户局、工局、礼局、兵局。”

        “刑局的主要职权是负责监察地方官员。若发现地方官员有违法之事,有权对之进行审理,但进行审案时必须有一个刑部派出的陪审官。如果主审官和陪审官意见不能达成一致,则将案件上交给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组成的三法司联合会审,最后由朕裁决。”

        “凡刑局揭发并确认失职犯罪的官员,其空出的职位若低于正六品,无论是主官还是地方杂佐官吏,均可由吏局推荐人员担任。当然,由监察部推荐的官员若是犯罪或失职后被监察部以外的部门查出,其空出来的职位则重归吏部指定。相对应的,对监察部的官员进行审判时,也需要监察部派出官员参加陪审。主审和陪审不意见不能达到一致,案件同样上交。”

        “凡监察部揭发的犯罪官员,若是应该抄没家产,则其抄没的家产均由监察部户局处理。除此之外,朕封文圭为一字并肩王,但同时也保留着他的吕宋王王爵。有邑贵族爵位的收入与有禄贵族不同,有禄贵族的岁禄由国家统一发放,而有邑贵族则从自己经营的采邑中获得收入。在文圭成年之前,吕宋王国的采邑收入由监察部户局暂代管理。”

        “工局负责一字并肩王王府、监察部官衙等相应的修缮工作。”

        “朕准备推广官话。确认各地官话是否普及的任务,监察部的礼局应当参与。”

        “作为亲王,一字并肩王自然也应该于王府设亲王护卫指挥使司,辖军三护卫。但一字并肩王毕竟又与普通亲王不同,因此朕规定,这三个卫不得独立成军,而是分散于各部军中。朕特为此三卫赐名为宪兵卫,宪兵负责监视官兵军纪以及是否有违法现象。这三个卫不由兵部管理,而是直属于监察部,由兵局专门负责。”

        听完朱棣这些话,徐辉祖和方孝孺已经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毕竟从三皇五帝始,哪有皇帝将皇权分给别人的?不过,更令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

        “大明帝国本土现有1171个县,只要监察部推荐的知县占据了其中586个,朕就将皇位禅让给一字并肩王——不仅朕如此,只要是朕这一系的后世子孙都会遵循这条约定。”

        这句话的冲击力远远超出了徐辉祖和方孝孺的心理底线——当他们混混沌沌回到自己家中时,已经全然记不起朱棣说出那句话后还说了些什么,也记不清自己当时说过什么话,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居然……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清楚过来后,两人不约而同都出了同样的感叹。

        一字并肩王(下)

        看着徐辉祖和方孝孺失魂落魄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朱瞻基撅着嘴问道:“爷爷,您对圭圭那么好啊?他又不是您亲孙子。”

        朱瞻基并不理解给予一字并肩王的那些权力会对政治格局产生什么影响,但他本能地不高兴:将来他是会当皇帝的,但朱棣将那些原本属于皇帝的权力分了一部分给一字并肩王,难道是朱棣对朱文圭的喜欢超过了自己?

        朱棣自然不知道朱瞻基心里的小九九,但他也看出朱瞻基此刻并不高兴。

        朱棣宽容地笑笑,拍拍自己的左大腿。

        “基基过来,坐爷爷腿上。”

        朱瞻基象个小猴子似的飞快爬到朱棣身上坐好,然后示威似的冲着朱文圭做了个鬼脸。

        眼见朱文圭羡慕地望着朱瞻基,然后又可怜巴巴地望向自己,朱棣宛尔一笑,拍拍自己的右大腿。

        朱文圭大喜,马上跑到朱棣身前努力地攀爬。

        两岁的小孩走路还算稳妥,但跑步就有些跌跌撞撞了,至于攀爬这项技巧,则完全超出了朱文圭的能力范围。

        朱棣一把揽住朱文圭,将他抱在自己腿上,然后一本正经地对朱瞻基说道:“基基,你有父母疼你,还有爷爷奶奶也疼你,可小圭圭的父母和爷爷奶奶全都不在了,你说他可不可怜?”

        虽说忌妒朱文圭分宠,但小孩子大多没有坏心。朱瞻基小大人似的拍拍朱文圭的脑袋,认真地回答:“嗯,是很可怜。”

        朱文圭大声抗辩:“圭圭有皇爷爷就够了,不可怜。”

        这句话朱瞻基显然不爱听,他哼了一声。“皇爷爷是我亲爷爷,不是你爷爷。”

        “是我爷爷!是我的爷爷……”朱文圭抬起头满眼期盼地望着朱棣,小声问道:“皇爷爷,你是我爷爷,对吧?”

        朱棣的心理年龄不大,在穿越之前他甚至连父亲都不是,然而看着那双天真可爱的大眼睛,那个“不”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当然了,皇爷爷当然是圭圭的爷爷。”

        这边得意洋洋地笑了,那边却生气地转过了头。

        在两个小孩面前,似乎很难两边讨好。幸好这两个小家伙没有问朱棣最喜欢他们当中的哪一个这样尖锐的问题,不然必定会伤害其中一个幼小的心灵。

        “基基,你觉得和圭圭弟弟玩好不好玩呢?”

        当朱棣抛出这个问题后,朱瞻基的注意力迅速转移了。他眨着眼睛,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就生物的本能而言,幼小期的生物更喜欢和同龄者嬉戏。朱瞻基是嫡长孙,抛开朱高煦和朱高燧的子女不谈,现阶段朱瞻基只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妹妹刚出生久,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弟弟朱瞻埈是朱高炽的第二个儿子,李氏所生,属庶出。或许是因为嫡庶地位相差太大的缘故吧,反正朱瞻基从来没和朱瞻埈玩过。若是长大一些,朱瞻基可以和年龄相似的侍读或小太监玩,但现在他才四岁,自然也就没有那样的玩伴了。所以,目前唯一的选择似乎只能是朱文圭。

        所以,朱瞻基想来想去,最后还是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很好。你们俩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辈份相同,因此是兄弟。你们握握手,表示以后你们俩永远是兄弟,是朋友。”

        朱文圭兴高彩烈地率先伸出手,朱瞻基嘴角一弯,却忍着不笑出声来。待摆足了架子后,这才伸出手。

        “我是哥哥,弟弟以后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

        朱文圭迫不及待地抓住朱瞻基的手。“听话,圭圭听哥哥的话。”

        未来的皇帝和未来的一字并肩王如果私人关系良好,显然比相互之间敌视要好得多。朱棣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对朱瞻基说道:“基基,将来你也是要当皇帝的,今天爷爷就给你说一说为什么要将原本属于皇权的一部分权力赋予一字并肩王。”

        沉吟片刻,朱棣组织着词语。

        举鲶鱼效应的例子?

        挪威人喜欢吃沙丁鱼,尤其是活鱼。市场上活沙丁鱼的价格要比死鱼高许多。所以渔民总是千方百计地想法让沙丁鱼活着回到渔港。可是虽然经过种种努力,绝大部分沙丁鱼还是在中途因窒息而死亡。但却有一条渔船总能让大部分沙丁鱼活着回到渔港。船长严格保守着秘密。直到船长去世,谜底才揭开。原来,是船长在装满沙丁鱼的鱼槽里放进了一条以鱼为主要食物的鲶鱼。鲶鱼进入鱼槽后,由于环境陌生,便四处游动。沙丁鱼见了鲶鱼十分紧张,左冲右突,四处躲避,加速游动。这样一来,一条条沙丁鱼欢蹦乱跳地回到了渔港。这就是著名的“鲶鱼效应”。

        但,朱瞻基知道什么是鲶鱼什么是沙丁鱼吗?事实上连朱棣也不知道。中国有没有这两种鱼朱棣都不能肯定,因此,举这个例子似乎并不好。

        那么,举美国的黄石公园消灭了野狼,结果却导致鹿群体质退化、数量减少的例子?

        似乎也不行。虽说这个故事可照搬到中国来,至少朱棣可以确定中国有狼也有鹿,但这个例子与朱瞻基的生活圈子完全没有交集。用这个例子,朱瞻基恐怕也没办法很好地理解,将来印象也不会深。

        那么……

        “基基,爷爷送给你的青头大元帅是一只非常厉害的蟋蟀,但再厉害的蟋蟀也要好好培养才能保证它的战斗力。如果平时你只知道给青头大元帅最好的照顾,那么时间长了,青头大元帅的战斗力就会下降。怎样才能保障它的战斗力呢?很简单,隔一段时间就放一只蟋蟀进养着青头大元帅的盆子里,让青头大元帅与之厮杀,这样才能保证青头大元帅长期保持良好的战斗状态。”

        “你现在还太小,将来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无论是人、动物或是什么组织,都需要在一定的压力下才会有足够的活力。”

        看到朱瞻基似懂非懂的模样,朱棣也不以为意。现在朱瞻基毕竟太小,但是将来在养蟋蟀的过程中,他迟早会明白养蟋蟀确实需要经常用战斗来保持蟋蟀的斗性,进而能够对这段话背后的深意有更多的理解。

        “作为一个皇帝,理应为整个帝国负责,但是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即便是再勤奋,皇帝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全部都管。因此,皇帝就需要一个官僚阶层来协助他管理这个帝国。”

        “然而,很多官僚在行使皇帝赋予他们的权力时,却未必会体现皇帝的意志。比如说皇帝希望官僚好好对待他们治下的百姓,但是官员为了自己的私利却可能贪污腐败,苛待百姓。”

        朱瞻基小手用力一挥。“抓住这样的官员,砍头!”

        朱棣低下头看着自己腿上的两个小家伙。朱瞻基正愤愤不平地宣布着自己的治国宣言,而朱文圭因为太小,又听不懂朱棣的话,已经象小猫一样蜷在朱棣的怀中打起瞌睡来。

        朱棣亲昵地刮了一下朱瞻基的鼻子。“可是国家那么大,官员那么多,你怎么知道哪些官员应该杀呢?”

        见朱瞻基开始苦思冥想,朱棣不忍心让这么小的小孩去思考那么复杂的问题,于是主动说出答案。

        “官僚阶层可以看作是一个整体。因为身份相同的缘故,对于一些陋习甚至犯罪行为,身为同僚的官员有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说大家都是贪官污吏,他们自然不愿意相互揭发,又或者其中一人尚有良知,而另一官员是贪官,但两者是同乡,是同年,或贪官托人情说关系甚至干脆直接向其行贿……总之,由于各种复杂的原因,用官员监督官员,其效果必然有限。”

        “朕打算用严法威慑警惕官员,用利益诱使知情人踊跃告发,双管齐下之后,吏治应该会更清明一些。但是,仅仅依靠阶层自身进行内部监督,却存在着天然的无法克服的缺陷。”

        “因此,朕这才决定设立一个相对独立的官僚系统。由于这两个系统天然敌视——一字并肩王那边,无论是从经费考虑还是从争夺皇位考虑,都不会对中央政府旗下的官员手下留情。相对的,中央政府的官员也不可能对一字并肩一系的官员存在任何温情。不仅如此,两个系统的官僚阶层还会因为这种竞争机制的存在而加强对自身的检查——毕竟,如果能够抢在对方之前查出己方的失职和犯罪官员,那便可以减少损失。”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一字并肩王真的会威胁皇位。要知道,仅凭监察部那些人手想要占据全国一半以上知县的官职,其难度不是一星半点。更何况,当监察部一系的官员坐上知县位置后,中央一系的官员自然会紧紧地盯着那名知县的一举一动,一旦该知县失职犯罪,其官职就会马上回到中央一系掌握之中。再者说,财政权、军权仍然由朝廷牢牢控制着,即便一字并肩王一系能够任命几名知县,也根本不可能对朝廷产生威胁。”

        “即便是出现最坏的情况吧。假设中央一系的官员前仆后继地失职犯罪,那么这样的政府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因此被一字并肩王一系取而代之也合情合理。当然,如果出现全国的中央系官员全都腐败的情况,而皇帝仍然不愿意放弃,也不是没办法——监察部审理案件不是必须有一个刑部派出的官员充当陪审官才合法吗?皇帝可以直接指派人员,不管事实如何只是坚持被审官员无罪,待官司打到御前,皇帝裁决该被审官员无罪,监察部难道有什么办法?”

        “其实这也只是杞人忧天罢了。如果中央选拔的官员会因为七情六欲而失职犯罪,那么一字并肩王一系选拔的官员同样不会是圣人。没道理同样是深受孔孟之道影响的中国人,到这边当官就会失职犯罪,去那边当官就会变得清廉能干。”

        “监察部下设六个局,户局、礼局和工局作用非常之小,真正有用的其实只是刑局、吏局和兵局。刑局和吏局结合起来可以整治吏治,兵局的作用则是保证我大明军队的战斗力。”

        “历史上的军队,无论是由武将或是文官甚至是派遣太监进行管理,都一直存在着吃空饷以及和平年代疏于训练这两大顽疾。朕成立宪兵的目的正是为了解决这两个顽疾。宪兵的主要职能是处理军队中的各种刑事事件,特别是军人的违犯军纪的事件。吃空饷喝兵血、疏于训练、侵占士兵田地以及违法劳役士兵之类的现象,宪兵都可以组织军事法庭对之进行审判。由于宪兵的地位相对独立,既不归兵部管,也不归地方武将管,而是归监察部管,因此能够更公正严格地揭发处理军队中的犯罪行为。如此一来,军队的战斗力便能够得到保证了。”

        ……呼……吁……呼……吁……

        “这个小家伙,枉我花这么多精力给为他讲解,居然睡着了。”

        看着怀里正发出均匀呼吸声的朱瞻基,朱棣不由苦笑。

        想想,朱棣又觉得是自己在发痴。

        刚才他所说的这些东西对这时代的人来说,即便一个学富五车的成年人听起来也会很吃力,其中某些东西甚至一辈子都没办法理解——一个才四岁大的孩童,又怎么能够不将之当成催眠曲?

        朱棣确信自己的想法非常好,只可惜没有知己。

        宪兵就不说了,后世的事实已经证明了它对军队犯罪能够起到遏制作用。而一字并肩王这种制度的设立,甚至后世某些**的政权也能够借鉴——即不可能危及政权,又能够减轻低级官吏失职犯罪对百姓造成的危害。

        这么好的设想居然没人欣赏!

        朱棣陷入了无尽的怨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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