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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收服魏国公


收服魏国公

        秦淮河畔,柳绽鹅黄,白絮如雪,一湾碧水清澈可见游鱼。此时一轮残阳缓缓西沉,昏鸦倦鸟翩翩归林,正是秦淮河最美的时候。河南岸十里繁华,千丈软红,各个秦楼楚馆都已掌起彩灯,打开临河的窗棂,隔着纱幕,传来笙篁琴瑟之声。河上的楼船画肪也是张灯结彩,往来游弋,招徕着富商大贾、王孙公子。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繁华的地方。”

        “啧啧,没见识了吧,这里可是天子脚下!这还是刚打完仗没几天,过段时候,这里还不知道怎么繁华呢!”

        “喂,你看,窗户口那个妞真他妈水灵。”

        “嘿,她是不是正冲着我笑?”

        “放屁,就你这副杀猪的粗胚模样,你也不照照镜子!她要笑也是冲着我……们大帅笑呢。”

        ……

        张辅没掺合亲兵们的议论。

        张辅是燕王亲信都指挥同知张玉的儿子。靖难之役爆发后,张辅跟从父亲张玉参战,因战功升指挥同知。第二年,父亲张玉战死,张辅便继承了父亲都指挥同知的职务。在继承了父亲职务的同时,张辅似乎同时也继承了燕王对他父亲的信任。在整个靖难之役中,张辅先后参与了夹河、藁城、彰德、灵璧诸地之战,为朱棣夺得帝位屡立战功。建文四年,张辅被朱棣封为信安伯,一举进入大明王朝王公贵族的行列。这一年,张辅才二十七岁,而且又极得朱棣的信任,因此无论是张辅自己看来还是在他人的眼中,张辅的仕途和爵位还远远没到头。

        靖难之役中,无论是建文帝的军队还是燕王的靖难军都免不了对平民的骚扰,更有甚者,大概由于战争时间太长,双方都有部分官兵还强掳民妇。张辅正值年青力壮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也有这方面的需求。只不过张辅知道很多人都对自己极为眼红,因此平时也颇为自律。然而待进入南京城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后,听到亲兵的拾掇,张辅也不免对青楼之地颇为意动。虽说明朝严禁官员狎妓,但是和强掳民女比较起来,前者只不过是个风liu罪过而已,张辅自忖承受得起。这么想着,他终于壮着胆子来到了秦淮河畔。

        不过,毕竟这是张辅的第一次,他虽想偷鱼,却又怕沾腥。因此,听到亲兵议论有青楼姐儿正冲着自己笑时,张辅却不敢坦然抬头回视青楼姐儿,反而将游移的目光投向了街边。

        这时,张辅游移的目光突然一滞。

        怕什么来什么!

        从道理上说,张辅顶多只需要担心被应天府衙役或是锦衣卫什么的看到,至于说遇到熟人却是不必担心的。因为,熟人来这种地方同样也是为了那个目的,若是意外遇上了,双方谁也不会发神经去告发对方。然而张辅虽说在战场上勇悍无比,但是在这种场合却只是个不折不扣的雏儿。如果不是熟人正背对着自己坐在一个小摊上吃凉拌粉皮黄瓜,张辅早就心虚得拔脚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之所以仅凭背影就能认出对方,是因为对方的特征太过明显——张辅所认识的官员当中,唯有僧道衍是个光头。

        因为并没有被僧道衍看到的缘故,张辅勉强还撑得住,在担心之余,张辅还有心思奇怪一件事:道衍是个和尚,怎么也来这种地方?

        想来想去,终究猜不出迷底,张辅稍稍侧过身子,准备赶快离开这个危险之地。然而当他转过脸后,脚却象被钉在地上一样,一步也挪不动了。

        见鬼了,内官监太监马三保怎么也在这儿?道衍是个和尚,来这里虽说奇怪,但说破天也只是不守清规戒律。总的来说,道衍如果真是来这里寻欢作乐,张辅还是能够理解的。可马三保来这里干什么?!

        若说外表,马三保倒还真是英俊不凡。他身高七尺,腰大十围,四岳峻而鼻小,眉目分明,耳山过面,齿如编贝,行如虎步,声如洪钟。俗话说姐儿爱俏,老鸨爱钞,若是只论外表,张辅怀疑自己恐怕还不如马三保吃香——可是马三保没那个话儿,长得再英俊也没理由来这种地方吧?

        这一次,张辅却没有上次那种运气了。道衍背对着他,可以悄悄离开。而此刻马三保却似笑非笑正望着张辅,叫他避也没法避。

        张辅悄然叹口气,朝着马三保走过去。

        马三保是个太监,在靖难之役中担任着朱棣的亲卫,因此两人打过很多交道。张辅苦笑着问马三保:“你怎么也来这种地方?”

        “嘘……”马三保朝着一旁一努嘴儿。

        张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过,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帝正坐在一个小摊子边上,一边美滋滋地喝着羊肉汤,一边和摊主聊着天。

        见鬼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来秦淮河这种块地方,先是看到一个和尚,接着看到一个太监,最后竟然看到了皇帝!!!

        张辅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已是一片糨糊,可是没等他把事情弄明白,他的那声抽气声已经把朱棣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朱棣看到张辅先是一愣,然后招呼他:“文弼,过来喝碗汤。没想到这种小摊子上的羊肉汤味道竟然这么好,比御膳……比我家厨房里弄得好喝多了。相请不如偶遇,今天我请客。”

        听到朱棣的招呼,张辅只觉得更晕了。他结结巴巴地说:“皇……皇……”

        “前两天才打过交道,你这么快就忘了我的名字?我叫黄天。”

        张辅还是觉得不好称呼,直接称朱棣为黄天似乎不恭,称他为黄天兄同样不妥。所以,张辅干脆紧紧闭上嘴,小心斜签着身子坐到朱棣旁边。

        老板见又来了生意,赶紧选了只白瓷大海碗,将那口盖得严丝合缝的汤锅盖子揭开。坐在一旁的张辅只觉得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带出浓烈的香气,顿时让他食指大动。张辅好奇地朝着锅里一望,只看见铜锅里打着旋子,上面浮着一层细细的白沫子,撇了开去,便能见着深沉的汤色,即使在混暗的灯光下,也呈现出鲜亮的乳白色泽。

        将海碗接到手上,张辅没有客气,反正“君有赐,臣不敢辞”。张辅将羊汤端到嘴边,一口下去,只觉得一道滚烫的热流顺喉而下,直抵腹中,还未觉出味来,那烫人心脾的温润感觉,已叫人浑身发烫了。汤里不知是放了什么佐料,鲜美异常,而且淳厚的汤质完全压住了浓重的口味,更无丝毫膻味,简直令人叫绝。

        张辅心下赞叹,忍不住端起碗来,几大口喝了个干净。

        朱棣见此大乐。“老板,再上一碗,喝完了就给他添,今天我请客,管够!”

        待老板依言又添了一碗后,朱棣向老板问道:“老板,你的汤味道这么好,生意一定不错吧?”

        听得朱棣赞扬汤好,这个四十多岁的老板喜得眼睛都笑眯了。

        “爷明鉴,喝过这汤的客人谁都说汤好喝,生意也还不错,最多的一天卖出了七百零六个铜钱,差的时候也有三四百。刨去成本,每天至少有八十个铜钱的进帐。”

        “你怎么不开个店?开个店总比这样在路边摆摊要赚得多吧。”

        “不成啊。其实要说开店的本钱呢,我倒是有。别看这小摊子不起眼,可一年就能赚五六十吊铜钱。只可惜我是个菜户……”

        “菜户怎么了?大明朝又没规定菜户不许做买卖。”

        “倒也不是说菜户不好。不是吹牛,我种的菜那可是送到皇宫去给皇上吃的,面子上那可别提多光鲜!可是爷明鉴,种菜不比种地,需要的劳力要多得多。家里有三十多亩菜地,却只有一个儿子,想要把自家的菜地盘弄好就已经累得是七晕八素了,哪有时间和精力去开店呢?”

        “那你怎么不雇个长工或者干脆雇个佃农种菜,然后自己一门心思卖这个羊肉汤?”

        摊主连忙摇手。

        “可不敢这样。我是菜户,在士农工商中能够排在第二位。这样小打小闹的还不要紧,如果弄个铺面正儿八经地做生意,那便算是经商了。”

        朱元璋建立明朝后,推行“崇本抑末”的政策,对商业活动极力压制,对商人进行种种限制,称其为“逐末之人”而加以歧视,比如说规定农民可以穿丝绸,但商人不许。所以说,这位摊主的想法也算正常。

        这条规定很傻很天真。不让有钱的商人穿丝绸,可是那些贫穷的农民穿得起丝绸吗?

        朱棣一口气将碗里的羊肉汤喝完,暗自感叹:这是自穿越以来最合胃口的东西。

        说起来,在饮食方面朱棣确实有点倒霉。

        朱棣穿越后附身在燕王的身上,但是燕王喜欢朝鲜泡菜的口味却没有改变。对于这种现象朱棣倒是能够理解:失忆的患者总是仍然保留着以前的生理习惯,以前爱吃甜的,失忆后不会爱吃酸;以前喜欢踢足球的,失忆后也不会热衷练体操。可惜,南京这边暂时弄不到正宗朝鲜风味的泡菜。抛开身体记忆只论大脑的记忆,朱棣的感觉却更糟。穿越前朱棣喜欢吃青椒……可是青椒这种植物现在还老老实实待在美洲!

        说起来御厨们的手艺倒也不差,御膳房的食材无论是种类还是质量也都有保证,可喜好这玩意儿没办法改变——每当太监们将美味佳肴端上桌时,朱棣总是会愈加想念青椒肉丝这道大众菜。难得今天喝这道很合口味的汤时,总算没想起青椒肉丝。

        这么想着,朱棣望着摊主的目光微微有些炽热起来。

        从本质上讲,朱棣倒也并不是那种看见好东西就想往屋里搬的贪婪之徒。穿越附身成为皇帝后,朱棣的贪欲也并没有因此狂涨。不过,朱棣此时已经决定把这个摊主弄到宫里去了——连平民百姓都以食为天,朱棣贵为皇帝,当然也可以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口舌之欲考虑考虑。

        思量间,张辅喝完第三碗汤,然后坚定地申明肚子都喝胀了。

        朱棣自然知道张辅所谓的肚子已经喝胀只是夸张的说法。一方面,武将的食量大,区区三碗羊肉汤自然不可能真的把他的肚子撑胀。另一方面,若真的弄成那副样子,君前失仪的罪名是跑不掉的——虽说朱棣不会追究,但从张辅的角度考虑,自然不会为区区羊肉汤冒这种风险。

        眼见朱棣已经喝完了汤,而张辅也声称不必再加了,按道理说客人吃完了东西很快就会付帐走人,可摊主却凑到朱棣跟前神神秘秘地说道:“这位爷,我这里还有上好的牛肉,您吃不吃?”

        朱棣一愣,转念一想,应该是这年代官府对私自宰杀耕牛还有些限制,所以这位摊主买牛肉才会这么鬼鬼祟祟吧。他本来就是吃过晚饭后出来逛的,又喝了一大碗羊肉汤,确实饱了。再说,反正这位摊主马上就要入宫专门给他做菜,还怕以后吃不够?

        朱棣推开碗站起身,说声“赏他”,一旁的太监不言声过去,轻轻将五张面值一千文的大明宝钞放在桌上。朱棣朝目瞪口呆的摊主看一眼,一笑便离开了。旁边几个装扮成闲人的侍卫也暗自遥遥尾随着。

        张辅犹豫片刻也起身跟着朱棣身后,却是一脸的尴尬。

        “文弼,你不会是也听说这里的羊肉汤好喝,所以才来这里的吧?”

        张辅都快哭了。

        这叫他怎么回答?若是顺着朱棣的话头说是,那便是欺君!若是直说自己是来逛青楼的……这话怎么好明说?

        听着张辅吱吱唔唔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朱棣忍不住扑哧一笑。

        朱棣对张辅很有好感,一代名将不说,还是那种霍去病式的民族英雄。在朱棣原先生活的那个年代,中国与南疆那位小兄弟有着理不断剪还乱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由于宣传需要为政治服务的缘故,结果这位曾经收复故土的一代名将在那个年代竟然罕为人知。

        “这么看来你是来逛青楼的?”

        被皇上猜出了答案,张辅反而感觉轻松多了。他苦着脸答道:“皇上恕罪,臣罪该万死。”

        朱棣看了张辅一眼,微微摇摇头。“这算什么罪?不过,你身为都指挥同知,做这种事对你名声不好。靖难之役中自然没有将妻妾带入军营的道理,然而你已经有了信安伯的爵位,朕也赏了你伯爵府,过不了几天你的家人就会抵京,何必这么猴急?”

        张辅脸涨得通红,心里已经把拾啜自己逛青楼的亲兵骂得狗血淋头。幸好皇上并没有因此生气,张辅倒是有种绝处逢生的解脱感。

        张辅嗫诺着说道:“微臣再也不敢了。”

        朱棣叹了口气,拔脚就走,把张辅吓了一大跳。只不过,朱棣叹气却根本与张辅无关。朱棣此时只是在想:为什么总是和小人相处才会更舒服呢?

        这次出来闲逛朱棣没有带上黄俨,因为他觉得黄俨那种阴柔的外表太容易漏出马脚,反倒是仪表堂堂的马三保看起来根本不象太监,所以这次悄悄出宫时便只带上了马三保。

        若是黄俨在这里,估计他已经请示是否要将那个摊主弄回御膳房了吧?现在没人主动请示,朱棣只能自己开口了。虽说弄一个厨师回皇宫与看上一个民女将之弄回皇宫不是一码事,但这种事毕竟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名声。朱棣的嫡孙朱瞻基在原来的平行空间里是个好皇帝,从百姓的角度来说,他甚至比永乐皇帝更符合好皇帝的定义。然而这么一个好皇帝,却被后世某些缺德的家伙称为蟋蟀天子——只是因为朱瞻基喜欢斗蟋蟀。若是因为主动将那个摊主弄回宫而获得饕餮天子的外号,实在是太冤。

        但是,如果仅仅是因为担心后世的评价而亏待自己,好象更冤!后世缺乏良知的家伙实在太多,一个人无论怎么做,若是想抹黑,那是一定能够抹黑的——在无良者的笔下,岳飞有破坏民族团结的嫌疑,袁崇焕说不定是个汉奸,反倒是秦桧、汪精卫之流反而有人为之平反鸣冤。

        想到这里,朱棣示意马三保过来,然后轻声说道:“把那个摊主弄回御膳房。前面引路,去魏国公府。”

        马三保微露诧异之色,因为,魏国公的爵位前些日子已经被削了。不过马三保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一切照办。

        于是一行人跟着朱棣缓缓而行,朝着魏国公府走去。

        下

        第二代魏国公是徐达的长子,初名允恭,徐达薨后,他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为了避当时皇太孙的名讳,朱元璋特赐名辉祖。和同期的名将之子相比,比如说常遇春的儿子常茂,李文忠的儿子李景隆,徐辉祖总算没有辜负将门虎子这种说法。他虽然出生名门,却从不引以为傲,为人谦虚谨慎,并且熟知兵法。在洪武年间,徐辉祖便数次参加战斗,足迹遍布陕西、北平、山东、河南。

        建文帝登基后图谋削藩,反倒激得燕王预谋起兵。然而在起兵之前,燕王却将三个儿子送往了南京,其原因是太祖朱元璋的忌日将近,按照礼制燕王应该自己亲自去,但燕王害怕自己亲自去可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于是只好派儿子们代他祭拜。一下子派出了所有的儿子,除了表示自己重视此事外,另一个目的就是告诉朝廷,自己没有异心。

        燕王的三个儿子到了南京后,兵部尚书齐泰建议建文帝立刻将此三人扣为人质。建文帝本来也表示同意,谁知黄子澄这个脑袋被门夹过的家伙竟然认为这样会打草惊蛇,建议把这三个人送还燕王,表明朝廷并无削藩之意,用以麻痹燕王。

        建文帝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徐辉祖曾进言说:将燕王的三个儿子扣下来可以将之当作人质令朝廷占据优势,此外,他的这三个外甥都有不俗的才干,若是放虎归山则后患无穷。事实证明,徐辉祖的评价非常正确。朱高炽因为身有残疾的缘故,在靖难之役只是守卫大本营。尽管如此,在北平保卫战中朱高炽的表现却也没有辜负燕王的信任。当上皇帝后,朱高炽获得的历史评价也不低。朱高煦、朱高燧在靖难之役中的表现更胜其兄,特别是朱高煦,在战争中的表现简直可以用大放异彩来形容。

        只不过,徐辉祖的建议没能说动建文皇帝。最后燕王的三个儿子还是完好无损地回到北平后。谁知没多久,燕王便起兵造反了。

        在整个靖难之役中,建文军队出彩的表现不多,在这些亮点中,徐辉祖的身影至少出现过两次半。

        第一个亮点是燕军大败建文军中最为勇猛的将领之一瞿能,导致常败将军李景隆率领的六十万大军全军崩溃。然而当燕王准备一鼓作气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时,却被负责殿后的徐辉祖挡住。如果殿后之人是徐达,那么反败为胜也不是不可能。徐辉祖的军事才能虽说不如其父,但他至少掩护了主力部队,为军队的撤退赢得了时间,也为下一次的反攻保留了力量——如果徐达、常遇春、李文忠同时复活,常遇春和李文忠肯定是捶胸顿足说不出话来,而徐达倒是可以不轻不重地哼上一声“虎父犬子”。

        第二个亮点则是燕军偷袭建文统军大将平安,就在建文军队即将崩溃之际,徐辉祖再次出现,这一次他率领的增援部队不仅拯救了陷入绝境的平安大军,还趁势大败燕军并斩杀了北军大将李斌。

        至于说剩下的半个亮点,则是燕军攻入南京金川门后,城内各处的官军都逃得差不多了,只有徐辉祖立即组织尚未溃败的官兵与燕军展开了巷战。在这次事件中,徐辉祖的头脑不可谓不冷静,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既然大势已去,他一个人再怎么努力自然也无法力挽狂澜了。因此,虽然徐辉祖表现了他的忠勇,但这一次却只能算是半个亮点。

        总而言之,徐辉祖有着水准之上的统兵能力,而且对君主非常忠诚。一个对前君主异常忠诚而且又有相当强的统兵能力的家伙,留着自然不放心。如果徐辉祖不是皇后的兄弟,燕王肯定抓住他后就会把他杀掉。

        朱棣不由有些庆幸徐辉祖有一个好妹妹。因为,朱棣打算启用这个优秀人才。

        徐辉祖对主君异常忠诚,哪怕是南京城破之际,为了维护主君的利益,也敢于冒着战死的风险组织士兵进行巷战。更加难得的是,徐辉祖在拥有忠诚这一可贵品格的同时还很灵活,也就是说他并不愚忠。

        燕王入城后,徐辉祖得知建文帝*的消息后,独自进入父亲徐达的祠堂,拒绝迎接燕王。本来燕王还准备看着皇后的面子给徐辉祖一个机会的,知道这个情况后不由大怒,结果第二批左逆文臣的名单上徐辉祖的名字便出现在最前面。被下狱后,狱卒强迫徐辉祖供述罪状,哪知徐辉祖并不和小卒子们罗嗦,只说自己的父亲徐达是开国元勋并且拥有免死铁券。得知此事后燕王愈加气愤。但一方面徐辉祖确实拥有免死铁券,另一方面他毕竟是皇后的兄弟,而燕王与皇后又夫妻情深,所以燕王终究没取徐辉祖的性命,只是将之削爵软禁了事。

        参加过多次战斗,而且在敌军破城之后还敢组织士兵巷战的人自然不会怕死。可是在彻底失败后,他却既不投降,也不自尽。接着,当燕王准备追究时,他还拿出免死铁券,显然并不准备赴死。

        朱棣猜测,徐辉祖之所以并不自尽,有可能是等待后续消息,若是建文帝遗有后人便找机会扶持。但也有可能是知道主君死了,徐辉祖认为自己已经尽到了义务,没必要随之赴死。

        ……挺有趣的一个人。

        前面引路的马三保用手指道:“万岁,前头就是魏国公府。”

        朱棣回过神来,只见迎门一道高墙垒成弧形,连门前大石狮子也包了进去,只在仪门旁留了四尺宽一个小口儿,由锦衣卫把守。栅门一关,和监狱也差不多。

        几个人还没走到门口,那边守门的早已看见,厉声喝道:“什么人?站住!”

        说话间两名锦衣卫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朱棣这边早有一名侍卫迎了过去,掏出一面腰牌。

        居住在京城的锦衣卫自然认识宫廷侍卫的腰牌。天子跟前的人,别说几乎有着见官大一级的威风,仅凭宫廷侍卫本人的官衔也远远超过了那两名锦衣卫。结果两人脸上立刻绽出了笑容。

        还没等两名锦衣卫说出巴结的话,那名侍卫已经放声说道:“快点开门。皇上御驾来了,要见徐辉祖。”

        门口附近的锦衣卫全都吓了一跳。前面的两名锦衣卫望望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朱棣,慌忙趴在地上磕了不计其数的头。一阵钥匙叮当,“咣”地一声,铁栅门被拉开。朱棣走进门,问道:“魏国公还没睡吧?”

        锦衣卫头目自然不敢挑朱棣的语病说魏国公已经被削,现在没有魏国公了。他只是连躬身答道:“回皇上的话,这些天魏国公都睡得很晚。现在时间还早,应该还没睡。”

        “你前头带路。”说着朱棣便一边朝里走,一边吩咐道:“道衍进来,其余人留在门口。”

        徐辉祖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但是因为距离较远,因此还不知道是御架亲监。

        当房门被推开时,徐辉祖看见来人是朱棣,脸上的犹豫一闪而逝。

        朱棣进门后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仔细打量了徐辉祖几眼。徐辉祖显然是个帅哥,他身高八尺五寸,面如冠玉,基本上可以用英姿非凡来形容。

        当朱棣正在忌妒徐辉祖的外表时,徐辉祖却望着朱棣冷漠地问道:“赐死只需要派个小太监不就行了,你亲自来干嘛?”

        “大胆!”道衍跨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几乎将朱棣完全挡在身后。“你可知道这样说话是君前失仪,罪可致死!”

        道衍毕竟没有完全将朱棣的视线遮住,因此朱棣看到徐辉祖的脸色一阵发白。朱棣觉得徐辉祖并非是因为害怕而脸色发白,因为即便在道衍的身后,朱棣的耳朵也一阵嗡嗡作响,首当其冲的徐辉祖没被那声狮子吼震晕已然不错了,脸色发白只是很正常的现象。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这副身体已经四十出头,朱棣绝对会向道衍学习神秘的中华古代武功。不说别的,这招狮子吼虽然未必能够吼死人,但是在战场上挥舞着砍刀每砍倒一个敌人就这样吼上一声,己方的士气一定能够大涨。

        胡思乱想完毕,朱棣轻轻推开道衍近前一步。

        “朕告诉你三件事。第一,建文皇帝已经在南京城破死之日大行。第二,朕已经登基,登基诏文由大儒方孝儒所写。第三,建文帝有个遗孤还在皇宫之中,朕已封他为吕宋王,待他成年之后,若他愿意,可前往吕宋就国。”

        徐辉祖被软禁在魏国公府,第一个消息听说过,只是一直无法得到确认。第二个消息也听说过,因此并不吃惊。然而听到第三个消息时,他的脸色终于大变。

        自己的几次建议皇帝都没接受,结果导致靖难之役最终失败;而一直效忠的皇帝就这么去了;万幸的是,建文皇帝竟然还留下了遗孤……想到这些,徐辉祖的心中又悲又苦,堵得异常难受。

        一阵悲酸过后,徐辉祖突然捶胸顿足地号啕大哭起来。

        “皇上啊……皇上……您当初怎么不听臣言……臣无能,臣对不起皇上……当初城破之时,如果臣能将燕贼多挡一些时间,皇上您也不会遇难啊……皇上啊……呜呜呜……嗬嗬……”

        看到徐辉祖的表现,朱棣稍稍有些失望。他希望这位大舅子会因为建文帝已死,然后知趣地转投自己。但是现在看来,徐辉祖恐怕会将忠诚转移到建文帝的遗孤身上去。不过也不要紧,反正建文帝的遗孤掌握在自己手上,也算是间接掌握了徐辉祖。

        只是一想到徐辉祖居然称自己为燕贼,一股怒气从心底油然而起,怎么也遏制不住。

        朱棣突然暴怒地朝前走一步,看那模样象是想一记窝心脚踹死徐辉祖,但幸好总算还是忍住了。

        朱棣咆哮道:“天子之怒,赤地千里。朕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自然不会屠你全族,但是朕之前赦免的左逆文臣及家属人数过万,再加上建文遗孤,朕一道旨意,管叫这上万人头落地!”

        徐辉祖伤心归伤心,却也没有失了理智。听得朱棣的威胁,徐辉祖打了个冷颤,赶紧用手掌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然而,那呜咽之声透过指逢传出来后,显得愈加悲愤绝望,听起来特别糁人。

        见徐辉祖这么悲伤,朱棣突然觉得拿一个两岁孩童的性命威胁别人似乎有些卑鄙。

        回想自己刚才突然暴怒的情形,朱棣稍稍有些担心。穿越之前朱棣的脾气不是这样的,难道说,是因为拥有了燕王的记忆后对性格造成了影响?又或者说,是因为自己当然上了权力不受限制的皇帝,因此性格慢慢发生了变化?或许真的是那样吧。处于无人制衡的高位后,“逆亡顺昌”的心理自然慢慢滋生,暴虐妄为的人未必全是性格天生如此——燕王在登基之前,何曾做过诛人家十族的事情?

        ……算了,不想了。反正该发脾气时就发点脾气对健康有利,留一个良心底线也就够了。

        “很好,朕再问你,朕入城之后,你为何既不投效于朕,又不为建文帝殉死呢?”

        徐辉祖犹豫片刻,终于翻身跪向朱棣。过了好一会儿,徐辉祖总算控制住了自己的声音,于是哽咽着答道:“皇上……臣……臣之前做了许多……许多丧心病狂的事,担心不能见容于皇上……所以没敢投效皇上……”

        “……事后又没有为先帝殉死……是因为罪臣贪生怕死……”

        听完徐辉祖的狡辩,朱棣既高兴又担心。在他的心目中,有才能而又灵活机变的才是最佳的人才。能够驱使这样的人才自然值得高兴,只可惜必须通过建文遗孤才能间接控制这个家伙。按原来的历史,徐辉祖五年之后就会忧郁而死。但有了人生目标后,凭徐辉祖这副强壮的身体,弄不好比朱棣活得还长呢。那时,这个既忠心又有能力的家伙如果教唆吕宋王造反可就不好玩了。

        “朕赦免你的罪过。现在你是否愿意为朕效力?”

        哭了这么半天,徐辉祖似乎精神好了点,他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瞟了朱棣一眼,半晌,抽咽着答道:“……臣……愿意……”

        见徐辉祖至少在表面上已经彻底臣服,朱棣的心情大好。从某个角度讲,朱棣其实是很没品味的:他知道自己得不到徐辉祖的心,因此将目标降为得到他的人也就够了。

        想了想,朱棣又说道:“既然如此,你的魏国公爵位即日起便恢复,门口的锦衣卫自然也要撤的。太子少傅一职朕也给你恢复,隔三差五你可以到宫里教教侄子,顺便还可以看看吕宋王。吕宋王的教育现在由方孝孺负责,但吕宋国的情形和大明其他的郡王不同,有点类似于外藩藩王,仅有文治不够,还需要足够的武功。有方孝孺和你共同教导,朕就放心多了。”

        “不过呢,你教育吕宋王时多注意一下言辞,要防着小人们造作谣言——朕相信你不会把吕宋王教坏,但如果有人上奏,朕也不得不查,何必惹这个麻烦呢?你说对不对?”

        听见朱棣允许自己教育建文遗孤,徐辉祖由大悲转为大喜,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口干耳鸣——幸亏没心脏病,不然准会发病。

        徐辉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顾地板有多硬,趴在地上一个劲地拼命磕头。他一边啜泣着,一边不停地说道:“谢圣上隆恩……谢圣上隆恩……”

        朱棣心惊肉跳地听着徐辉祖磕头时发出的“嘣嘣”声,一会儿怀疑徐辉祖是不是练过铁头功,一会儿又生怕他弄出个脑震荡什么的。

        看情形徐辉祖心情太过激荡,继续留在这里不知道他会不会将地板磕出个洞来。朱棣叹了口气,谆谆嘱咐了几句,然后说道:“明天你妹妹抵京,作为她的娘家人,你也去迎接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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