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暗涌》文/苏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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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夏。
城郊临时搭成的摄影棚内正在拍摄广告。现今炙手可热的代言人身着丝质衬衫半躺在草坪中央，领口处偏垂的项链折射出细碎的灯光，衬得锁骨下阴影愈发明显。
“过！”
导演满意地扬起手，示意助理和化妆师可以上前，“还有一镜，拍完就收工。”
池晏深接过助理递上来的冰美式，仰头喝完后习惯性挑出冰块放在嘴里嚼，感受到冰块在融化在口腔内的冷意，说出口的话带了点含糊不清，问一旁的助理，“今天还有什么行程？”
“晚上有个杂志的宴会，不太好推。”
助理跟了池晏深两年多，知道这问话背后的意思，劝自家老板：“vogue新主编上任，圈内接到邀约的几乎都去了。”
“我又没说不去。”
池晏深斜睨助理，侧牙用力，将冰块咬的嘎嘣响，说出口的话都带了几丝冷气，“那么多记者盯着呢，哪能由着我耍性子。”
助理没接话，倒是一旁的化妆师搭腔：“你们年轻就是好啊。昨晚拍夜戏没怎么睡，白天又拍了一整天的广告，晚上还能去应酬。要换了我们这年纪的人，早就吃不消咯。”
池晏深闭上眼，任由化妆刷在脸上扫过，听到这话后笑起来，似是无心。
“刘姐，我也奔三的人了，跟以前没法比。”
“那可能是我老了吧。”化妆师叹了口气，“总觉得你们才十八九岁。拍《暗涌》的时候上房揭瓦，道具都得备好几份，生怕哪天被你们俩折腾坏了，没想到一晃眼，都要奔三了。”
化妆师和池晏深认识了好几年，话说完后这才意识到这是对方雷区，连忙补救：“我不是说…”
“没事。”
池晏深睁开眼，任由化妆刷在脸上留下一道突兀的痕迹，笑意未达眼底，“年纪轻的时候，确实不太懂事。”
-
拍摄收工时天色已有些微暗，天际边缘勾勒出昏黄的光环。路上晚高峰余热未散，窗外车灯照得人眼睛发疼，池晏深看了两秒便收回了目光，捧着保温杯兀自出神。
要换在五六年前，他是说什么都不肯用保温杯这种东西的。
大冬天也要硬扛着喝冷水，仿佛这样就能凸显出自己的男子气概，也能摆脱观众们心中的“花瓶”“鲜肉”形象。
后来他身上的标签变成了“演技派”和“青年演员”，人也养成了喝热水的习惯。
“今天晚宴来的人不少，你得打起精神来。”
车厢内过于安静，经纪人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几分：“你上次热搜的事情多亏了钱导帮忙，他女儿今天也在，记得去打声招呼，人家挺喜欢你的，多个朋友处处也好。江叔那部剧虽然没拿到手，但也得去打个招呼，他手里好资源不少，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合作…”
池晏深听他叨叨了半天，终究是没忍住，打断赵楠的叮嘱，“你干脆让我和所有人都打个招呼算了，听起来我欠了所有人的人情。”
“那倒也不必。”
赵楠从前排助理的手中接过粥，递给池晏深：“那些女星们你还是离得远些，别被有心人拍下炒绯闻，惹得一身腥。”
白粥刚煮好没多久，在冷气充足的车厢内冒着白雾，看起来就寡淡无味。池晏深从车门一侧找出备好的肉松，倒进去后慢慢搅拌，说出口的话也漫不经心的。
“倒不用我离她们远些，她们估计也不想和我搭上什么关系。”
年少时不知深浅，一脚踏入这个圈子。一晃七年过去，跌的跟头比他得的奖还多，不需要身边人教，池晏深也知道同他人该保持什么样的距离。
“你说什么呢。”
赵楠皱起眉，对池晏深的话感到不满，“你是双金影帝，又刚拿了白玉兰视帝，年轻一代里谁比得过你？这会儿被逮住炒绯闻，还不都是她们占你便宜？”
“我的绯闻，一般人可炒不起。”
池晏深搅动着勺子，语气带了些嘲讽，不知道是在对谁发作着不爽快。
“这么多年，能吃得消的不也就那一个吗？我俩谁占谁便宜还不好说呢。”
大概是下午时被化妆师勾起了回忆，池晏深也不再遮掩什么，语气带了点刺。
“您不说我都快忘了，我这影帝怎么来的？还不都是和……”
“别说这个。”
赵楠打断池晏深的话，神色不大好看。
“忘了和你说，今晚宋承晔也在，江叔那部剧就是被他抢了去。你说他好端端一影帝，戛纳柏林走了这么多回，怎么还抢这资源呢。”
“不愧是宋导的儿子，年纪不大，戏还真不少。”
前排的助理转过头来插话，神情忿忿，显然是对宋承晔的作为感到不满，一开口便替池晏深抱不平。
“这可是江叔的封笔之作，光剧本都磨了三四年。立项时就是奔着奖去的，要不是我们最后没争上一争，说不定就是老板你的了……”
池晏深刚将白粥送入口中，听到这话后差点没噎着，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咳得眼眶都有些发红。
“我不和宋承晔抢东西。”
“这不是……”
“别管外面媒体怎么说。”
白粥入口滚烫，池晏深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灼热起来，从食道一路烧到了心口，好不容易才将这句话说完，“他能抢走那是他的本事，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池晏深是业内出了名的脾气温和，平日里也不端着老板的架子，助理并不惧他，继续这个话题。
“可如今年轻一代演员里也就老板您和宋承晔走在前头，对家相争不是理应的事吗？那部剧我们争了这么久，就这么放弃，搞得像是怕了那宋承晔似的。”
“什么对家不对家的。”
眼见话题越跑越偏，赵楠不由自主提高音量停止这个话题，以免身边的人原地爆炸。
“你有时间关注这些乱七八糟的，倒不如下次早点煮粥，烫成这样怎么喝得下去。”
“……”
-
时尚晚宴这种场合对池晏深来说并不陌生。
下车前整理好西装袖扣，被簇拥着走过通道，偶尔放缓脚步给记者们抓拍的时间，再进入内场宴会厅。从侍应生手中接过酒杯，和似真似假的朋友碰面，握手拥抱寒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他活得像是为这些场面而生。
大概是这行的共性吧。
不论背后如何，只要有镜头的地方，都不会再有疲惫，永远光鲜亮丽。
池晏深看到熟人，侧过身示意身边的女明星先走，等原先落后他两步的何元嘉追上来。
“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
何元嘉偏头，语气有遮不住的熟捻，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来了。”
池晏深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泛起涟漪，将反映出的光芒割碎，带着残破的美感。
“今天拍广告，有两张照片导演不满意，耽误了些时间。又正巧碰上高峰路上堵车，所以晚了。”
何元嘉疑惑道：“广告？”
“是啊。”
池晏深同他碰了下杯，也不管何元嘉如何动作，将杯中液体尽数喝完，半真半假道：“今天状态不好，重拍了好几次。”
何元嘉和他同岁，出道却还要早几年，听到这种明显敷衍的话也不恼，调侃道：“你可别是在烦心别的吧。”
双金影帝拍个广告片还要耗费一整天，逗谁玩呢？
池晏深不语。
这个圈子都是人精，池晏深再怎么否认，都不如不回应来得效果好，等时间过去，人们自然会忘了那些艳色新闻。
也就何元嘉和他熟，才敢肆无忌惮地死戳痛处。
“我这师弟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何元嘉笑起来，带了点看好戏的意味：“你说这在国外电影圈混得好好，偏要回来演电视剧。这一上来就抢了江叔的本子，起点和咱们还真不能比。”
池晏深想进江叔的组并不是秘密。各路爆料传了近半年，粉丝连官宣时的礼物抽奖都准备好了，正式备案的时候出现的却又是宋承晔的名字。
其中深意，各有说辞。
“他又不是扛不住剧。”
池晏深不上他的当，给自己又倒上一杯，大有一醉解千愁之意。
“江叔是看他演技不错，才给的本子。”
“这我就不如你懂了。”
何元嘉眨眨眼，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估计圈内没人比你更懂了。”
“……”
池晏深转身就要走人。
“别别别。”
何元嘉拽住他西装袖口，脸上看好戏的神情尚未收敛，赶紧讨饶道：“我就随口一说，你可别生气啊。”
“我出去透透气。”
池晏深不动声色地撇开他的手，嘴角扯出不走心的弧度，解释道：“今天没怎么吃东西，人多了有些晕。”
何元嘉联想到他一口灌下的酒，微微皱了下眉，倒没再多说什么，放任池晏深走出去。
从宾厅走到花园距离不短，人来人往，没走两步就得停下来寒暄几句。池晏深耐着性子一一应付，好不容易才走到玻璃门处，对外便是葱绿的花园。
池晏深将酒杯放上托盘，向服务员要了杯温水。
他酒量当然不止如此，只是一整天都没正经吃过饭，白粥被助理一番话搅合的没吃几口，不敢拿自己身体冒险。
他还是没见到宋承晔。
池晏深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久没试过空腹喝酒，仅仅两杯下肚，大脑便已是一片混沌，思绪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单纯凭着点感觉，在花园里晃悠。
这次聚会请了那么多人，哪能说遇见就遇见。
更何况宋承晔下意识躲着自己，怕是有心去找都遇不到，池晏深也不懂自己到底在期盼些什么。
有那么几秒，他甚至生出早退的念头。
时尚咖位高奢代言谁爱抢就抢去吧，他不靠这些来圈粉丝，还不如回去睡一觉来的踏实。
黑子们再怎么蹦跶，也不影响他拍戏拿奖。
“婷姐，我明天还要飞平城签合同呢，真不能喝了。”
青年的笑声像流星，划破寂静的夜空，让池晏深大脑清醒了几分，顺带打消了他早退的念头。
“承钰这么有兴趣就让她喝吧。省的说我这个做哥哥的欺负妹妹，连口酒都不让喝。”
宋承晔听上去倒是没怎么变。他从前就很会哄女孩子开心，还因为国民男闺蜜这个称号闹过脾气。
当时还不到二十的池老师看不过眼，调侃他：“把你当男闺蜜总比传绯闻好，否则营销号让你一天爱一个，以后正经女朋友都找不到。”
“你说谁找不到女朋友呢？”
——谁也没找到女朋友。
“哥你瞎说什么呢，万一被爸妈听见了……这儿有人啊？”
池晏深心说总算是注意到我了。
没等他想出如何优雅地回头，就听到青年熟悉的声音响起，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池老师穿这么多，不热吗？”
那些日子到底没白过。
池晏深无端感叹，自己在圈内大小也算混了个一线，奖杯摆了一整墙说出去怎么都是年少有为。到头来一群人中，只有前男友认出了他的背影。
“比不上你们年轻人火气旺。”
池晏深扬起笑，转过身望向比自己小两岁的青年，语气温和而笃定：“宋老师，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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