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8
《暗涌》文/苏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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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鞭炮毁了戏服的事很快就遭到了报应。
第二天凌晨四点多，池晏深还没从梦中清醒过来，就被同样睡眼惺忪的赵楠拉上了保姆车，往片场赶。
池晏深半个脑袋靠在玻璃车窗上，刺激自己清醒些，“我今天不是下午的戏吗？现在起来做什么？”
赵楠也困得够呛，但还是给他解答道：“制片组一点多排出的新安排，后面几周的进程全改了，先拍重逢戏，你俩在军校那段回头再拍。”
导演组原先的设定是让池晏深和宋承晔再多相处些日子，待到相熟了，再拍重头的重逢戏。军校时两人关系疏离，毕业后又是书信往来，镜头本就不多，拍摄难度也会低些。
现在计划全被宋承晔打乱了。
池晏深在心里梳理了下进程，顿感苦恼。
他不是宋承晔那种天赋异禀的人，只能一点一点多读几遍剧本，将自己代入角色。原先按照时间线来拍摄，他还能保证自己不落下进度，现在调整拍摄顺序，对他来说难度颇大。
下了车，见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池晏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宋承晔的特意讨好，转身往化妆间的方向走去。
宋承晔被喊醒时也是一阵困倦，但他毕竟在剧组多年，对各种突发情况适应良好，又是自己闯的祸，很快调整好了状态。
他一早醒来后就麻烦自己助理买了全组人的咖啡，又让经纪人去离这儿最近的市区给大家带水果和甜品，临到最后还觉得不够，以自己亲爹的名义给剧组上下所有人都准备了个红包。
一整套道歉流程堪称熟能生巧。
宋承晔从袋子里翻出池晏深的那份美式，又偷偷从自家助理的包里翻出几颗水果糖，敲开了池晏深的化妆间门。
“什么事？”
化妆师还没来，池晏深正准备赶紧翻下剧本熟悉台词，打开门见到宋承晔的时候没什么好态度。
“咖啡。”
宋承晔将右手中的美式递给池晏深，趁着他接过的时候，自来熟地在他化妆桌前坐下，“你心情不好？”
池晏深心说这种情况谁心情能好。但碍着太子爷的脸面，他喝了两口美式，不做声。
宋承晔没得到他的回应，心里也有点发慌，将刚才抓的糖果递给池晏深，又问道：“你台词背完了吗？要不要我和你对对词？”
池晏深这回倒没有拒绝，宋承晔台词背得熟，他一边背自己的，一边替池晏深盯着，时不时纠正池晏深的错误。
-
一整天的戏都拍得很艰难。
康泽平和骆子文的相逢是在季夏，一年中最热的季节，池晏深仅仅套了件破烂的t恤，和及膝中裤。为了防止他因为严寒而汗毛竖立，工作人员甚至在他裸露的肌肤上涂了一层薄油，这才看不出异样。
这层油涂了之后，拍在镜头里确实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冷的池晏深直翻白眼，又在心里给宋承晔记上一笔。
罪魁祸首。
不过池晏深很快就没心思怪罪宋承晔了。久别重逢时骆子文的惊讶不够，康泽平的躲闪也不够，两个人像是隔着空气接戏，没说两句话就被导演喊了“咔”。
“过会儿再试一次，不行的话这条先不拍了。”
林自腾对他俩的表现很不满意，但考虑到临时改戏，也不好多指责什么，“b组准备，过会儿阿晔去拍室内戏，阿深你跟我过来。”
池晏深应了句“好”，拿着剧本走到一旁，将两人的台词在心中默背了几遍。
赵楠拿着大衣和毯子，站在旁边满脸纠结，不知道该不该给池晏深披上。
“别披了，不然又得重新刷油。”
宋承晔接过助理送来的热水，喝完后又含了块冰在嘴里，以免过会儿说话时冒白气。
赵楠看了眼自家老板，又看了眼皱着眉含冰的宋承晔，忽然觉得演员这行也不好干，用着老父亲看宝贝儿子的眼神，在两人身上反复流连。
池晏深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助理满眼心疼，刚酝酿好的情绪险些破功，不过他什么也没问，朝宋承晔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这一遍比先前好上一些，但真等到两人到摄像机前看录像时，林自腾又摇摇头。
“你俩搁这儿搞什么公式化表演？阿深，和你说了好几次了，这会儿别多看阿晔。你是被抓来的，你心虚，你不敢见阿晔，但你又想他认出你。不光是躲，你还要表达出期盼，这个度得把握好。”
“还有你，演了那么多年戏，情绪和动作能不能配套啊？不能就让你爹带你走，练好再回来拍戏！”
两人落得一顿批，待到林自腾说完，扬扬手示意宋承晔出去，又让池晏深留下。
林自腾对池晏深说不上满意，但也指不出他哪里有毛病，工作态度为人处事都挑不出什么错，但要是面试时来试镜头，林自腾绝不会选他。
只是现在剧组都已开机，能找着人救场就不错了，没太多可挑剔的余地。
“前天饭局上那么多人，我也不好和你直说。来之前我看过你出演的联合作品，新生代中，也算是不错了。”
林自腾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池晏深坐下，语气一转，“但我不要新生代的佼佼者。《暗涌》不止这一部，康泽平这个角色要从十七岁演到四十多岁，你演的出少年感，你演的出阅历吗？”
“知道我为什么找的是陶尧而不是你吗？因为他成熟。”
林自腾深叹了一口气，“阿深，我不是否认你的天赋，我也知道你接到剧本后一直在努力，但从这两天的表演结果来看，你还有很多路要走。十七岁和互通心意的表妹分别，二十五岁陷入困境后遇见自己曾经的对头现在的好友，你的情感都没有释放出来。”
“你连宋承晔的戏都接不住，你以后怎么去接其他人的戏？”
“回去后好好琢磨琢磨吧，下午你先回酒店休息，明天是重头戏呢。”
池晏深从导演办公室出来时面色凝重，赵楠在外冷得直哆嗦，见池晏深出来，二话没说就把毯子给他裹上。
“林导怎么说？”
“我再回去练练情绪。”
池晏深冻得有些麻木，搓揉了几下手臂，随口问道：“宋承晔晚上有戏吗？没有的话帮我和他说下，让他晚上来我房间。”
同性之间没那么多避讳，把人喊来对戏也是常有的事，但赵楠愣了下，“喊他？”
池晏深语气凉飕飕的，“那不然你和我对戏？”
“不了不了。”
赵楠连连摇头，赶紧保证，“我这就帮您去约宋老师，保证今晚宋老师哪也不去！”
池晏深嫌弃地看了眼赵楠，“小点声。”
-
宋承晔晚上来他的时候，池晏深正好从浴室里出来。
赵楠提前将房卡给了宋承晔，是以池晏深看到他的时候，虽然愣了下，但也没太多震惊。
“哇哦。”
宋承晔捧场地吹了声口哨，毫不掩饰对池晏深的打量，“我的欢迎仪式规格这么高吗？还需要你沐浴焚香？”
“楼下有卖线香的店，现在去估计还没关门。”
池晏深发尾滴落的水滴将浴袍领口处打湿，他随便找了块干毛巾，用力揉搓着擦干，“顺便帮我带瓶酒。”
宋承晔顿了下，像是没听懂池晏深的话，“这么晚喝酒对身体不好。”
“那买包烟也行。”池晏深瞪了他一眼，“你去不去？”
“可我还未成年……”宋承晔知道池晏深是不想让自己看他换衣服，装模作样地捂住自己眼睛，只留出一条缝，“你换呗，我不看就是了。”
池晏深瞪着他看了几秒钟，也不再坚持，拿着衣服去了浴室，换完才出来。
再次出来时宋承晔正翘着二郎腿看剧本，扬了扬手中的冰可乐。
“茶水吧有可乐，你喝吗？”
池晏深无可无不可，倒是看宋承晔满眼期盼的样子，点了点头，“一人一半吧，不然明天楠哥又要说我。”
他是易水肿体质，平日里不拍戏还好，一旦进了剧组，赵楠恨不得在他身上套件t恤，上面列满各时段的禁吃食品。
深夜喝可乐这种事……反正今夜赵楠也不会来打扰他们俩。
宋承晔等的就是这句话，找来两个马克杯，用热水冲洗干净，又从冰箱里找出制冰工具，挖了两块冰扔进去，再倒上可乐。
“cheers！”
池晏深同他碰杯，见宋承晔喝了两口可乐后又放下，心中顿觉好笑，“要不要给你来点炸鸡？”
“这附近有炸鸡店吗！”宋承晔瞪大眼，但又很快从兴奋中抽离出来，垂头丧气的，“算了……昨天都吃过火锅了。”
“这又没事。”
池晏深扬了扬手中的剧本，哄着高中生，“我们今晚算加戏，多消耗热量了。”
宋承晔很容易就被这理由说服，凑过来和池晏深一起比较附近哪家炸鸡店好吃。
两人点完炸鸡后心有负罪感，又约着明天下了戏后一起去健身房。等讨论完拍戏之余适合做什么运动选什么装备，先前点的炸鸡外卖员也已经送到了酒店楼下。
“猜拳吧。”
宋承晔表情严肃，仿佛要干的事不是取外卖，而是和吊威亚一样危险的行为，“你输你去，我输了就我去。”
酒店门口人来人往，稍有不慎就会被逮了个正着，池晏深也不太愿意去取。
“剪刀石头布，不许说哗啦啦。”
宋承晔比了个“ok”的手势，但又在输了之后耍赖，硬是拽着池晏深一同下楼。
“过会儿我去取外卖，你给我放哨。要是看到楠哥或者许哥，你就赶紧吸引火力，然后我溜上来。”宋承晔布置完作战计划，又伸手在池晏深面前晃了晃，“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池晏深笑笑，“其实被抓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将夜宵上贡，再回来对戏呗。”
男演员的身材管理不如女演员苛刻，他俩又是在长身体的年纪，就算真的被人撞见了偷偷点外卖，也不过说一句小孩儿嘴馋，算不上什么大过错。
但宋承晔将这些胜负欲看得太重，池晏深后来几度回想，这才恍然一切都早有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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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着风险买来的炸鸡总归比外面的好吃。
两人碰完了一瓶可乐，又在彼此怂恿下打开了套餐里送的啤酒，第一次沾染酒精的宋承晔尝了一口，就猛地推开，不愿再喝。
“这有啥好喝的啊。”
宋承晔苦着张脸，又往自己嘴里塞了块炸鸡，灵魂发问，“你真能喝下去吗？”
啤酒是超市里六块五一瓶最常见的款式，池晏深喝了口，大概是习惯酒精的味道，一时也没觉出好喝不好喝。
“还行吧，等你喝多了就习惯了。”
宋承晔看着池晏深的动作，又伸出舌头，在易拉罐边缘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还是很苦。”
池晏深将他那瓶啤酒放远，将剧本推到宋承晔面前，“对戏吗少爷？”
“对对对。”宋承晔口中的炸鸡还没咽下，就从座位上跳起来，“我俩对上午拍的那段？”
“行。”
宋承晔将客厅里的茶几挪开，留出一片空地，来回反复走了几步，看向池晏深。
看到他的眼神，池晏深就知道，故事开始了。
从这一刻开始，他不是他，宋承晔也不是自己。
他们是康泽平，是骆子文，是被激荡岁月冲刷着往前走的一代人。
长河漫漫，故事由人编写，又由人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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