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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不辞而别


她是要不辞而别吗?

        刘霓见他脸色沉沉,对杨怀忠道:“你先出去,寅时三刻准时出发。”

        “是,大人。”杨怀忠抱拳,又对温佐珩点了点头,才拎着包袱出去。

        她真的要走?

        刘霓走到他跟前,笑着轻问:“吵醒你了?”

        温佐珩微微后仰,远离刘霓要伸过来的手,受伤道:“如果不是我醒来,你是不是不会叫醒我?”

        刘霓半个时辰前回来,这点时间收拾行礼本就仓促,她还要交代杨怀忠许多事,遂回:“没有,我本想过去叫你,谁知道你就醒了自己过来,这说明我们是心有灵犀”

        温佐珩举手打断她的话,什么本想,那就是骗人的鬼话,这人冷血无情起来,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坚决果断,半点不拖泥带水。“战场上刀剑无眼,一别也可能天人永隔,你却留了半刻时间跟我告别?”

        刘霓一愣,他误以为她要上战场?

        可即便上战场,也不是非死不可,“去平定变乱另有其人。”刘霓为消除他的疑惑,赶紧解释。

        “谁?”

        “杨青,御史杨青,陛下命他为西征军总制,张勇监军,率大军西讨叛军。”

        刘霓想杨青他应该认识,当初杨青被义父下诏狱,是他老师疏救,罢官归里。但杨青曾受命总制延绥、宁夏和甘肃三镇军务,对边关事务熟悉,得群臣力荐,此次去平定甘肃怀化王叛乱。

        可这仍不能消除他的疑惑,温佐珩盯着她身上的夜行衣,问:“那你这是要去哪?”

        刘霓随着他的目光低头瞅了自个一眼,“义父派了另外的任务,去天津。”

        温佐珩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问出口,他知道有些事即便问了,刘霓也不会说,所以何必多此一举?

        门外隐约一声马蹄嘶鸣,分别的时刻迫在眉睫,刘霓灼灼地盯着他,道不清的千言万语,却又情怯生分了起来。

        温佐珩往前跨了步,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紧紧的。

        刘霓闻着他身上独有的草木清香,用冰凉的脸颊贴在他温暖的脖颈处,感受他急剧跳动的脉搏。

        许久,不,才须臾,刘霓瓮声道:“我该走了。”

        “嗯,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我会的。”

        一别数日,得刘霓吩咐,元宝不再拦着温佐珩外出,但他多半都在屋里看书,日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滑过。

        相比温佐珩的安逸,刘霓的日子就有些难过,起码在寒冬时节,风餐露宿这点就够折腾人。

        是夜,跟着她一块蹲守的杨怀忠,递了块饼给刘霓:“大人,给,这块还没硬透。”

        两人蹲守在一个隐秘港口的破船上,连日低温,浅滩海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被海浪涌动撞击船底,发出粗糙的“嚓嚓”声。

        小船四面透风,吹进来的北风好似长了眼睛,专往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割。刘霓连手套都未脱,接过饼就往嘴里送,咬得牙根生疼,才把饼干咽了下肚。

        杨怀忠挂在身上的皮囊里还有点烈酒,但刘霓不要也不许他沾,酒有好处也有坏处。

        “望梅止渴。”刘霓沙哑着嗓子说。

        还别说,想一想喉咙还真润了些。

        杨怀忠透过小船上的破洞往外面瞅,问:“那小兔崽子真藏这里了?”这一片都是停港的小渔船,为抗拒风浪船连着船,上面还住人,所谓鱼龙混杂,要藏匿个把人,易如反掌。

        天津卫的锦衣卫搜查过,一无所获。刘霓听取汇报时,就认定几处有疑,她和杨怀忠蹲守在此港湾已三日有余。

        “不知道,也可能在其他地方。”可能藏人的地方都分派了人守,但那名许姓侍童不过十一二岁,他若换装藏匿在渔民当中,宛如大海捞针。

        人手不够,不仅刘霓杨怀忠亲自上阵,连停职在家的齐霏也被叫出来临时顶班。

        “那小兔崽子常年呆在许家,肯定长得白白净净,人脸上能混装,有时候手就容易忽略。”杨怀忠说。

        刘霓微摇头:“他能从帝都一路逃到天津港,如若不是有人相助,便就是许希很机警,善于伪装。”

        许希就是他们这次要抓的在逃人犯,工部给事中许迟的侍童。若说他犯了何罪,还要从工部给事中许迟的事儿说起。

        许迟在家中上吊自缢,排除他杀之后京兆尹以为是普通的厌世自缢,谁知在他身上搜查到弹劾刘景的奏疏,上面洋洋洒洒地列了十几条罪证。

        京兆尹是刘景之人,奏疏自然最终落在刘景的手中,但查核许府时发现他的随身侍童不见了。刘景震怒,便派了刘霓把那逃跑的侍童许希给抓回。

        “妈的,抓住那小子肯定给他几个大耳掴子,害爷爷们风餐露宿活受罪。”杨怀忠愤愤不平。

        刘霓看了他一眼什么都不说,盯着外面寂静黑沉的夜,耳边是鬼哭狼嚎的呼啸北风,心思重重。

        见刘霓正玩命地盯着外面,杨怀忠想偷会儿懒,悄悄眯会儿,猛地手臂被抓了下,整个人紧张得差点跳起来。

        “来了!前后包。”刘霓还没吩咐完,人就猫了出去,杨怀忠赶紧跟在身后。

        而黑暗中正悄摸摸的许希,不想这么小心了,刚上岸就被人发现,只得转身撒腿就跑,钻进旁边的巷子里。

        渔家巷子狭小潮湿,宛如蜘蛛网般复杂,许希个小灵活,又是亡命逃,一时间如泥鳅入塘,被他险些脱手。

        又一次被许希从旁边的巷子溜走,刘霓对着面对面的杨怀忠比了个手势,两人分头去追。

        等许希发现时,才发现前有刘霓挡路,后有杨怀忠包抄,中间都是青砖高墙,根本就没有退路。

        正当绝望时,许希突然朝着刘霓的方向走近几步,噗通一声跪地,“姐姐,求姐姐饶命放了我!大人交给我的东西我都交给您,只求姐姐莫要杀我,绕了我这条小命。我发誓什么都不会说,我发誓!”

        急剧反转,刘霓愣了下,又见许希双手捧着用布条包着的物什高举过头,看形状像是本奏疏。

        “大人小心!”杨怀忠在另一头提醒。

        刘霓并没有接许希的东西,而是正色道:“你跟我们回去,事情的始末锦衣卫会调查清楚。如果你是无辜的,绝不会冤枉你。”

        许希一脸着急:“姐姐不明白我的话吗?我跟你回去便只有死路一条。”

        在没有调查清楚人证物证前,没人会认罪。刘霓抽出身上的绑绳,欲绑了许希。

        而对面腾腾的杀机,如一股带着海水腥臭的阴风,突然从天而降,刘霓嘶喊:“杨怀忠,上面!”不知从哪里来的黑衣人,突然攻向单身一人的杨怀忠。

        与此同时,面前的许希抽出一把裁纸的小刀,刺向面前的刘霓

        而刘霓担心对面被猝不及防砍了一刀的杨怀忠,被徐希的小刀划破衣袍的下摆,被她一巴掌扫开。

        失去小刀的许希瞬间一脸恐惧,想哭着求饶却又吓得说不出话,“姐”被刘霓一个手刀敲晕。

        刘霓只能暂时放下许希去救杨怀忠,她掏出腰间的信号弹,瞬间升空的光亮让人看清杨怀忠身上濡湿的几处,他已捉襟见肘,疲力应付。

        信号弹既能招来附近的锦衣卫援兵,也能招来敌人。

        很不幸的是敌人先到,多出的两名黑衣人围着刘霓杨怀忠,这让刘霓怀疑,他们此次行动可能已经被泄露。

        “他娘的,他们也是为了那小兔崽子。”杨怀忠吐了口唾沫,混着鲜血。

        “怎么样?”刘霓担忧地问。

        “死不了。”

        刘霓手中的刀柄一转,另一端瞬间露出薄如蝉翼的刀身,她矮身一跃,手中的钢刀随着她的身形转动,划拉开两名黑衣人的胸衣。

        她身形太快,黑衣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割了一刀。但黑衣人很精明,专攻受伤的杨怀忠,这样便让刘霓分身乏术。

        “大人?!”是齐霏和游鸥到了,还没待松口气,又有三名黑衣人加入其中。

        “保护证人!”刘霓撑住背后的杨怀忠,看来他伤得不轻。

        管不了地上的许希,齐霏加入刘霓的阵队。

        奈何对方人多,又有受伤的杨怀忠,这些人似拿捏住刘霓不会不管杨怀忠,像吸血鬼一样地黏着杨怀忠。

        刘霓刀法又快又狠别人近不了身,可齐霏就弱了些,刚开始还能抵挡一阵,越到后面越力竭。

        眼看她被黑衣人围攻有性命之虞,刘霓又拖着杨怀忠自顾不暇,好在游鸥的绣春刀挡了敌人的刀锋护下她,陆续的又有锦衣卫往这边赶来,黑衣人见锦衣卫人数越来越多,相互看了眼,齐齐撤退。

        “证人呢!”刘霓吼了声。

        地上早已空无一人!

        游鸥跑过去查看,又有几名锦衣卫在附近寻找,均无结果。游鸥手中拿出刚才许希献出的布包,递给刘霓:“卑职救人心切,失职之处还请大人责罚。卑职搜过那名侍童的身,只有这一个小布包。”

        刘霓打开一看,正是一本奏疏,上面数次提到“刘景”,刘霓心断这便是许迟要弹劾义父的本子。

        可心下对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疑虑重重,就好比头顶笼罩着的一朵乌云,不知它何时打下一道雷,下场暴风雨。也似眼前被蒙了道纱,想看清楚又什么都是模糊的。

        “哎哟哎哟”,不远处传来杨怀忠的喊痛声,齐霏在给他简单包扎,刘霓过去时,齐霏起身回话:“大人,严大人的伤都是皮外伤,卑职简单地包扎了下,还需回医馆清创上药。”

        刘霓眼角余光瞥见游鸥的目光一直在齐霏身上,有种近乎“贪婪”地看个够,可齐霏全程没有“回应”,连个眼角都吝啬。

        刘霓面上不动声色,可心下却对他们心叹:造化弄人。可这时,刘霓突然福至天灵,猛地盯向杨怀忠,瞳孔微缩。

        杨怀忠被这么突然一盯,莫名其妙中又油然生出一丝毛骨悚然来,耐不住刘霓的目光,颤声道:“大大人,你瞅啥?”他不敢说,你瞅我干啥?

        齐霏也跟着紧张,游鸥却在这时看到齐霏的衣袖上破了个口子,他很想检查一下她的手是否伤了,但齐霏反而靠刘霓更紧,离他更远。

        “齐霏,你发现没有,杨怀忠身上的伤很多,但都不是在致命的地方,伤口也不深。”刘霓对齐霏说。

        因为按当时敌我人数悬殊的实力,杨怀忠那时真的很危险,所以刘霓才那么紧张,不得不放下侍童徐希去救杨怀忠,可如今一看

        齐霏也觉得诧异,扭头跟刘霓对视,喃喃道:“那些人不想取杨大人的性命。”

        杨怀忠听她们一说,哭笑不得:“阿弥陀佛,肯定是我平日里积德行善做多了好事,逢凶化吉吉人自有天相。”

        立马招来游鸥一个白眼:那刚才你还嚎得跟要死了一样?齐霏对你那个小心呵护,应该换老子来给你包扎!

        刘霓正陷入一种越是靠近真相,却越迷茫不得头绪的困境中,如果另一方身份不明的人是为了救侍童徐希,那如何解释他们对杨怀忠的手下留情?

        义父最大的“对手”张勇被派去平定安化王叛乱,御史杨青为西征军总制,张勇监军。

        张勇还能在去西征的路上腾出精力来管帝都的事?

        还有谁?刘霓把义父的“敌手”过了个遍,又有谁能有这种能耐?除了内阁首辅董阳,便是陛下。

        假设是他们,又为何对她和杨怀忠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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