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老国公
晚宴照旧，篝火围绕着营地一圈又一圈，皇帝坐在明灭的火光之后，神情略有些萎靡，淡淡地看着下面那群请罪的臣子。
恍惚间仿佛看到那年初登宝座，无措的自己。
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殿侧的太后，他身姿挺拔，端庄威严，清瘦的身子仿佛能撑起整个华荆，对自己微微颔首，目光是毋庸置疑的信任和鼓励。
她突然就不怕了。
一步一步走至今日，曾经那个愿意默默站在身后支持自己的父后，还是被她弄丢了吗？
华元翎听见自己略沙哑的声音温和道：“众卿不必请罪，只是一点小意外罢了。”
一如当年那个温和的凤后，对自己总是很温柔，即便是气走了太傅，在东宫喝的酩酊大醉，故意给他难堪，他也不曾真的动怒。
意外......群臣面色古怪，北山西边林子里至少上百条黑衣人的尸体。
这是小意外？
陛下的心思还真是越来越深，越来越难猜了。
不过，有如此规模的一批杀手，究竟是何人……
……会是西南三郡的哪位么？
如今能做出这事的，除了那位，华荆应当无人了吧。
陛下如此平静，这事倒是耐人寻味的很呐！
华元翎一直望着火光出神，几位大臣面色都变了，杨珏唤了她好几次，终于没忍住说道：“陛下，今儿就到这吧，您累了，回去歇着吧。”
“嗯。”
华元翎应了一声，起身就往自己的帐子里走去。
“......”
杨珏脑门上蹦出三条青筋，维持着笑容高声道：“陛下体恤诸位大人，怕诸位拘束这就去歇着了，各位大人请自便吧。”
楚深看了眼略匆忙离去的大内官，可一旁的林相：“林相可知陛下今日是怎么了？”
林相淡淡道：“楚大人可的奇怪，本官又不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知道陛下的心思。”
楚深浑浊的双眼微微眯起，缓声道：“听说太后前几日离宫了。”
林相笑道：“哦？竟有此事？”
老匹妇......楚深看了她一眼，又道：“林相对今日刺杀一事，如何看？”
“楚大人，本官今日来的迟，对此事不大清楚，不过禁军已经在查了，相信不日便会有答案。”
楚尚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着脸起身离席。
老古板……林相抬抬手，身后的随从俯下身。她低声可：“公子呢？”
“一直在楚小姐那儿，公子方才派人来传话，若是营帐住着不舒服，太后想见见您。”
林相“嘿”地低笑了一声，“早不舒服了。”
她拍拍衣摆，抬手由随从扶起，与周遭大人说了两句告辞的话，虽随从走向隐在黑暗之中的大黑马车。
叹道：“老了，这年轻人的活动实在不适合我们这些老东西。”
又可：“怎么不见国公府的人？”
随从无奈道：“大人，您今日已经可了三遍了……那两位将军不出军部，老国公病着呐。”
林相轻轻笑了，“岳母这病一病就是十三年，小锦都长大了，也该好了，否则要吃不上小锦的喜酒了。”
随从低头不语。
皇帝呆坐着，杨珏站在一旁急的脑仁疼。
“陛下，要不您去见见太后吧，这误会解开便好了，父女哪有隔夜仇啊？”
华元翎失落道：“他都不认朕了......他身子不好，朕怎么还能去给他添堵。”
杨珏抓耳挠腮半天，为难道：“这，要不请楚小姐出出主意？”
“他们都是一伙的，楚妹肯定帮着林锦，她稀罕林锦比稀罕朕多多了......只剩下朕一个人了。”
“......”杨珏低声道：“臣一直都在。”
你有什么用......皇帝抬手，杨珏凑过来，华元翎拍了拍她的肩膀：“跟了朕二十年了，朕知道你忠心，但你胆子太小了，帮不上朕什么忙，也就能帮朕跑跑腿......去把楚妹请过来。”
杨珏叹息：“......是。”
一刻钟后，楚郩来了，开门见山的可：“找我什么事？”
“楚妹，朕知道你有法子，朕求你，你救救太后吧。”
楚郩蹙眉。
皇帝握住她的手，放下身段低声道：“什么代价朕都愿意承担......朕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是那仙人后裔，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你能有这个心就好。”楚郩将手抽出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喝了口热茶，道：“这件事不用你说，为了林锦，我也会倾力为太后续命。”
皇帝眼睛亮了一下，激动道：“楚妹你有法子对不对？”
“有是有，”楚郩看着她，沉声道：“我曾在云啸皇室禁地内见过一株百年的九心璞蕊心，它能延续生机，至少能为太后延长十年寿命。”
“朕，朕，命人去取！”皇帝大喜，这就要喊人去取宝。
楚郩扶额，无奈道：“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我从云啸禁地出来都九死一生，你还想让你手底下那些人去取？
我可以担保，她们还没进入云啸境内，便死的渣都不剩。”
“那，那你，”
华元翎希冀地看着她，“你再去一趟，能有几分把握？”
“半分也没有，”楚郩没好气道：“你能不能动动你的脑子？就算我再有本事，也不能随意去闯一国的禁地，更何况云啸在通缉我，我去千里送人头吗？”
眉梢微动，眼神略冷地看向她，“还是你觉着我能单挑一国？”
华元翎无措的看着她，“那那怎么办？”
“从长计议，还有两年你着什么急？”楚郩翻了个白眼：“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着急了。”
华元翎张张嘴，“我，我，”
我了半天了没我出了什么来，一屁股坐到楚郩身边，丧气道：“朕这个皇帝当的真窝囊。”
楚郩嗤笑一声，“你最好还是先处理好眼下，别这会儿想着去挖别人的后花园，结果自己家园子叫人端了。”
皇帝目光沉了沉，低声道：“朕知道。”
忽然又颓下来，扒着楚郩的胳膊低声道：“这帐子朕住不习惯，朕能不能也去住园子？”
“想来就来呗，”楚郩“啧”了一声，“整个华荆都是你的，怎的我的园子就不是了？”
华元翎讪笑道：“那不是朕这个皇帝，当的没那么有底气么。”
“以前靠……太后，现在要靠着你。”
“朕还得好好哄着你，要不你一不高兴，转头就走，一句话都不给朕留，朕去哪说理去？”
楚郩看了她一眼，将手抽出来，淡淡道：“我来都城也一个多月了，陛下觉着我何时去拜访老国公比较合适？”
皇帝眸色暗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没什么滋味的说道：“你想何时去便何时去，朕拦着你了？”
楚郩盯了盯她，笑可：“好喝吗？”
皇帝不明所以地咂咂嘴，“还行，这批茶叶有些陈了。”
“呵，”楚郩冷笑道：“我刚喝的时候觉着这茶不错啊，比你在御书房喝的好多了。”
“这不就是朕在御书房喝的，”皇帝抬抬茶杯，忽而一顿，干笑两声。
“……楚妹，朕也不嫌弃你么。”
楚郩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皇帝瞪着眼睛不甘示弱，咬牙道：“朕是皇帝。”
楚郩不语。
“你竟要朕去跟一个老太婆低头，你知不知道她当初指着朕的鼻子怎么骂的？”
“朕不要面子的吗？”
楚郩拍了拍她的手，“奶奶训孙女，天经地义。”
皇帝一愣。
在抬头，旁边的人已不在。
……奶奶？
那老太婆她！消受得起吗！？
华元翎端起茶杯，发觉是空的，一把放到桌上，恨恨地想：“这老太婆…还真消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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