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个人专场
踞离登上圣.马斯丁最高荣誉的舞台只剩下三十分钟，林诗墨坐在候场室，不停活动着十指。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她的手指从早晨开始就僵硬得不听使唤。
诗墨有些忐忑地走到台口边，偷偷从幕布后将观众席环视一周。
台下早已座无虚席。但是，却没有她熟悉的身影。
诗墨并没有通知义父，因为她害怕义父大病初愈，身体禁不住长途跋涉、大喜大悲。
伊恩也还远在欧洲，音讯全无。诗墨的内心其实也是希望他能在这里的，至少她能多一些勇气。
至于姜汝枫，虽然他承诺过会来参加，自从离开后，却没了音讯。诗墨猜想他家里一定出了大事，也就不便打搅。
现在，这个舞台就是她一个人的战场。她要独自面对如此一群陌生挑剔的观众，这是一种多么寂寞无助的感觉。
突然，一阵轻笑传入她耳中。诗墨闻声望去，就在不远处，她瞧见劳伦斯教授正与一位年轻的女人交谈着什么。
诗墨认得那个女人。她不就是最近两年红透半边天的钢琴女神赛琳娜么！
赛琳娜也毕业于圣.马斯丁，她凭借精湛的技艺，年纪轻轻便斩获多项音乐大奖。出众的外表和气质也为她吸引了粉丝无数。三年前她受邀发表第一张个人专辑，从此她在时尚古典音乐领域的地位便无人能及。
她完全是诗墨心中的女神加偶像啊！
林诗墨退回到候场室，却比之前更加紧张。今夜，她要创造新的神话，还是注定被历史洪流湮没？
一个声音如箭矢般突然穿射进她的耳膜。
“丫头，你实在太棒了！你是我的骄傲！”
伊恩破门而入，从背后抱起诗墨，原地转了三圈。
顿时，天旋地转，诗墨两眼昏花地呆呆地看着眼前笑得像个孩子的伊恩，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惊讶吧，有没有很想我？”
从晕眩中恢复过来，诗墨第一反映便是握起拳头，狠狠砸向伊恩的胸口。
“痛痛痛，你打我作甚！”
“你这个死人！为什么这几个月一点消息没有！你知不知道我和教授都很担心你！”诗墨全面爆发。
伊恩笑着，任由她捶打着自己，一边紧紧抱起诗墨。
“我错啦！”
“你以为一句错了，我就能原谅你么！你知不在乎你有多过分，身为我的导师，竟然在我最需要指导的时候人间蒸发！”
“别这么不自信，我一直都很信任你的实力！”
“你还狡辩！”诗墨露出巴掌。
“才多久不见，你怎么变这么凶。”伊恩抱怨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还赶上你的音乐会。”
“该回来的时候不会来。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要演出？”
“笨丫头，虽然我没有联系你，但我一直都在关心你情况啊。”伊恩笑靥如花。
“别以为我会轻易饶过你！对了你在欧洲情况如何？你和你父亲...”
伊恩捂住诗墨的嘴。
“以后有的是时间聊。现在你要做的，就是集中精神，让台下那群外行好好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他握起诗墨的手，一边搓一边哈气。
“看你紧张的，手这么凉。不用怕，台下有我呢。”
“谁稀罕你。”诗墨用力将伊恩推出候场室。
“哦，想起来了。以前有个学生在舞台上因为太紧张，还晕倒了。”伊恩笑眯眯地看着诗墨，“不用太操心，如果你晕倒了，我会第一时间拯救你。”
“臭伊恩，不要烦我！”诗墨咆哮到...
连推带打带哄带骗，诗墨总算把伊恩祖宗请出了候场室。她背靠着反锁的门，笑了。
“回来就好！”
总算将伊恩这块悬在半空的石头放下地，诗墨觉得很安心。不过奇怪的是，被他这么一折腾，她感觉好多了，手指已经渐渐灵活起来。
外面音乐已经响起，主持人开始与观众热场互动。诗墨赶紧走到镜子前，最后检查自己的妆容。
今晚她选择了一套素净的黑色天鹅绒礼服，看起来端庄典雅。她把头发在头顶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并插上一支中国传统式样的发簪。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泛着温润圆滑的光，那是母亲陪嫁的嫁妆。带上它，让诗墨感觉母亲就伴在她身旁。
镜中的女子，略施淡妆，看起来天生丽质。诗墨决定，今晚她不要面具，她要做彻彻底底的自己！
热烈的掌声和刺眼的聚光灯，令刚上台的林诗墨一时难以适应。
原来，这就是当明星的感觉。
不过，光环是短暂的。在这个快速消费的时代，不证明自己的真本事，很快便会被新人埋葬。对于艺术家而言，真真是十年磨一剑，机会总是稀有的，只有抓住它才能冲上金字塔的顶端。
诗墨向观众致礼过后，在舞台正中央的钢琴前坐定。全场异常肃静，所有人都凝神屏息，迫切地想要见识见识圣.马斯丁新一代“钢琴天才”的水准。
诗墨就那样坐着，内心突然涌起巨大的抗拒。舞台变成一座孤岛，只有黑暗与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砰砰的愈发有力的心跳声。诗墨的意识挣扎着，却感到大脑一片苍白，身体也僵硬地不受控制。
黑白的五线谱，在她眼前像被人换成了乱码，整篇扭曲的符号令人眼花缭乱。
“快点开始！”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渐渐地，这个声音像被扔进PCR仪里的DNA，被复制出无数的伙伴。
“快点开始！快点开始！快点开始！...”
她的脑海越来越嘈杂，被这些声音给满满侵占。她的心也更乱了。
她正在失去自己！
“妈妈，我将来能成为大钢琴家么？”
“那是当然，因为我们小诗墨是个小天才。”
“那妈妈，以后我出名了，你会来看我的演出吗？”
“诗墨的每场演出，爸爸妈妈都会去看。”
奇怪的画面闯进了诗墨的脑海。快停下来！情急之下诗墨用颤抖的手敲响第一个音符。
当！
厚重的声音在空旷的音乐厅里不断被反射、共振，久久回荡。接着，她接连弹下后续的音符。这些旋律听起来支离破碎，毫无优美之感。诗墨咬紧了嘴唇，她已经无法控制手指的动作。
满脑子被各种奇怪的声音、画面填满，令她完全不能回忆起自己要弹的旋律。
放弃吧！
诗墨在内心里对自己呐喊。
这个舞台，你还承受不起！
终于，诗墨收回了双手，音乐戛然而止。台下开始议论纷纷，有的观众不耐烦地唏嘘起来。
任由他们说去吧！今晚，你注定被打上失败者的烙印。
诗墨闭上双眼，不甘心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知过了多久，她的世界安静下来，眼前白茫茫一片。
远处出现了一个亮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袁皓辰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的笑容灿如阳光，让大地都变得明媚起来。他蹲下身，轻轻捧起诗墨的脸蛋，用手抚去她瀑布般奔腾而下泪滴。
“不要怕，”他柔声说，“让我来做你的面具吧。”
诗墨看着他摇摇头。
“我做不到，这次真的做不到。”
皓辰拿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
“傻丫头，我还没说要让你做什么呢。”
诗墨疑惑地看着他。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永远只为我一个人弹琴。”
“对不起，我已经...”
“我又没怪你，不要说对不起。你看，现在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人，再为我弹一曲好吗？”
皓辰将诗墨轻拥入怀。
“再最后为我弹一曲好吗？”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温暖，诗墨点点头。她重新将十指放回到琴键上，这一刻，她脑中竟响起曾从伊恩那里听到的旋律。
诗墨顺着记忆，加上她自己特有的诠释，即兴谱写出一支只属于林诗墨和袁皓辰的乐曲。
音符间包含了她曾经对皓辰全部的爱，娓娓述说了他们从童年到成人，十几年来经历的故事。
诗墨动情地弹奏，皓辰在她身边入神地聆听。他始终微笑着看着诗墨，可他的身体却在慢慢褪色。两人默契地注视着对方，仿佛是在进行最后的诀别。
音乐幽幽地这个静止地时空中蔓延，随着尾声的临近，皓辰也变得越来越透明。
“我爱你。”
诗墨从皓辰微微开合的嘴唇上，读懂了他的唇语。音乐停止了，世界又恢复了永恒的寂静。
眼前仍是白茫茫一片。
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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