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在告别。
离开陈辛的办公室，去学工办填完代课材料和离校手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边整理学生的论文进度表一边等学生们面谈。
面谈完，宋一恩靠在椅子上，迎着橙色的夕阳，看着窗外桥上刚下课嬉戏打闹的学生，聊天的情侣，湖边三三两两弹吉他的人们，不得不感慨自己的确是个半个中年人了。
想着刚才的面谈，又皱了皱眉。
三个本科生想继续读研，还有两个想报博士。原本看好的一个学生毕业直接工作，要报考的那两个既没有跟自己一起做过调查和项目，又没有成果。这样的学生，陈辛根本不会考虑，还有一年时间也来不及发成果，所以只能先打太极。
看着路边的灯亮起，周身感觉到一丝寒气，宋一恩收拾完要带走的硬盘和材料离开学校。
去商场买了够半年用的护肤品，洗漱用品和维生素，磨磨蹭蹭到商场快打烊才开车回家。
宋一恩害怕回家会遇到许泓，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许泓。
以前的自己可以若无其事潇洒离开，可是，许泓，还是和他们不一样的。
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刚伸出手想摁指纹，门就打开了。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香味，裹满全身。
宋一恩伸手推了推许泓的胸口：“衣服脏。”
侧身进门，换鞋，走向卧室。
许泓怀中落空，只剩鼻尖淡淡的玫瑰香。
从电梯到达的声音响起，许泓就站在门口等着，透过猫眼，看着门外的人垂着眼站了很久。
握了握拳头，往卧室走去。
宋一恩换上家居服，将头发挽成一个髻，刚用木簪束在脑后，腰间多出一双手臂，肩上一沉，脖颈间传来温热的气息。
宋一恩身体一僵，眨了眨眼，轻咳一声：“今天没有行程吗？”
代替回应的是细密的吻。
许泓太懂宋一恩的弱点，在身体完全酥麻之前，宋一恩挣开腰间的桎梏：“我去透透气。”
怀里再次落空，许泓侧头看着白色的身影离开，眼眸暗了暗。
经过客厅的时候，宋一恩看到厨房干干净净，垃圾桶里还是只有自己扔的糖纸，他又什么都没吃。
心中烦闷，转身走向阳台，阳台上已经被清扫干净，宋一恩推开窗，拿起台面的烟和打火机。
手指轻拍烟盒侧面，倒烟，中指食指夹住，右手点火，一气呵成。
一个晚上，手感从生疏恢复到熟练。
许泓站在客厅迟迟迈不出那一步，阳台仿佛有一层罩，隔开了两个人，分成不同的世界。
胃部又开始有痛意，即使知道很幼稚。
“一恩，我胃痛。”
宋一恩转身，看着背着光站着的单薄的身影，转脸用力吸完最后一口烟，扔掉烟蒂去找胃药。
倒了水，试了试水温，拿着药走到许泓面前：“吃了。”
许泓乖乖地吞了药，喝完水，把水杯递给宋一恩。
宋一恩把水杯放在客厅茶几上，转身往阳台走，许泓跟上宋一恩的脚步。
许泓站在宋一恩身侧，看着吞云吐雾的人，心脏紧紧收缩。
醇厚的香伴随着烟草味阵阵袭来，是给他调配的“痒”，配合着烟草味的确勾人，真是应景。
思及此，宋一恩无奈地笑了笑。
许泓在宋一恩身上看到过安静、沉思、窃喜、横眉责怪、温暖宠溺，却没有见过疏离。
她从来没有这么对过自己。
这种感觉，和初见那个人的时候如出一辙，甚至，更加凉薄。
“一恩，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
宋一恩夹着烟，侧过身，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原本清俊的眼神，此刻像水沉纱，狭长的眼型，眼框泛红，眼角更甚。
宋一恩伸出右手抚着许泓的脸颊，下颌角清晰甚至有些硌手，往上，颧骨折角圆润，即使消瘦也能掩住骨骼，指尖描上眼眶，左手指尖烟逐渐燃尽，痛感随着烟火从指尖到指节。
手指的痛好像能和心里的痛抵消。
许泓低头看着眼前的人，嘴角挂着一丝笑，眼角微扬，眼睛里是自己看不懂的情绪，却让自己感觉沉重，夜间的冷空气吸入鼻端凝滞，鼻子泛酸。
“你说的没错，我不怪你。”
许泓的手附上宋一恩的手背：“那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他还是不明白，宋一恩苦笑一下：“我没有生气。”
“许泓，我就是，有点失望。”
说完，宋一恩的左耳又开始耳鸣，伸出手轻轻摁耳后：“我先去休息了。”
许泓拉住宋一恩的手，宋一恩倒吸一口冷气，许泓正好拉住烫伤的手指。
许泓感觉到湿滑，低头一看，宋一恩的手指暗红的烫伤，而自己摁破了手上的水泡。
拉着宋一恩到沙发上，拿出医药箱给宋一恩上药：“宋一恩，你可以把情绪发泄在我身上，但是别伤害自己。”
宋一恩垂眸看着眼前焦急的人，上药的手指还微微颤抖，自己还是喜欢当初那个笑得灿烂，满身朝气的许泓啊~
太久没看到那样的笑容了，他学会了取舍，学会了低头，学会了隐藏，当初那个满头黄沙的人步步为营，走得越来越高，变得越来越耀眼，话也越来越少。
所以自己总是纵着他，纵着他自由来去，纵着他“持靓行凶”，纵着他无理取闹地占有。
有人的感情像是泉眼，即使受伤，下次依然是满溢的爱意，勇气源源不绝。
而宋一恩知道自己的爱像有刻度的玻璃量杯，成知秋消耗了大半，独属许泓的那一份逐渐到刻度线，玻璃杯里仅剩浅浅一层，要留给走到最后的那个人。
后来的人，本就没做错什么，只是来得晚了。
宋一恩在想，如果一开始就是许泓，一开始遇见的就是许泓，当初那个青涩却带着满分爱意的自己，遇上简单，开朗努力的许泓，会不会两个人的结局就不一样了。
宋一恩努力用舌尖抵住上颚，屏住呼吸，却还是控制不住泪水。
上完药，许泓抬头，看着抿着唇流泪的人，微微起身，伸出手抱住。
他看懂了她的眼神，他知道，她在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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