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心
少女拔出陷入雪地里面的脚，浅红色的靴子带着粘稠的血液还有碎成一截截的断臂肉渣，她漠然地扫了一眼眼前抱着断臂凄厉痛叫的女人，面无表情地从她身上跨了过去。
她的动作显得如此漫不经心，如此随意，就像是跨过了一件被人丢弃在路旁的垃圾，如此高傲的态度或许不是她刻意所为，但却让倒在地上双臂齐断，露出森森白骨的女人感觉到比肉体上更加刺骨的痛苦与羞辱。
女人咬着牙，鲜血喷涌着，挣扎着跪坐了起来，死死地瞪着前面越走越远的少女，散乱长发下的面容狰狞恐怖，想要将那让她又怕又恨的少女生吞活剥了，她大声叫喊起来，声音凄厉，如同女鬼。
“绯舞！你会后悔的！‘王子’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你逃离了他的控制！哈哈哈哈哈！不可能！我只是探路石，十三夜月都来了！那个自以为是的敌法师会第一个死！然后就是你！哈哈哈哈哈哈！”女人浑身鲜血，面容恐怖，身下的雪地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她却浑然不觉，似乎已经看到了绯舞的悲惨下场。
蓦然，绯舞停下了脚步。
女人的话戛然而止，疯狂的脸上露出了巨大的恐惧，她之所谓敢肆意大骂，是知道面前那个女人对于手下败将从来都不会留意一眼，但是，她却停了下来！！
停下来，就意味着要放下她的腿，红色格子裙下那修长光洁的玉腿。
也就意味着——
她忍住浑身剧痛，巨大的恐怖让她拼命挣扎想要逃离原地。
“下雪了。”
绯舞轻声说着，伸出五指修长的右手接住了天空缓缓飘落下来的第一片白色花瓣，轻轻放下了脚。
轰——！
仿佛无形的流星从天而降，轰然撞在了女人的身上。
只是一瞬间，女人的身体爆裂开来，雪花与血花一起在虚空绽放，溅射，肉渣碎骨肆意飙射，在雪地上，画出一个完美无缺的血红色的圆。
只有眼珠子咕噜噜转动着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雪花柔和地躺在她的右手，那是一只白皙如玉五指青葱的右手，完美无瑕的美丽，与雪花一般的纯白，让人怦然心动。
——就仿佛叶未白那只可以控制魔法元素的右手。
“能杀死敌法师——那个男人的……”少女短发飞扬，粉红的衣袂与裙摆随风舞动，浅红色的瞳孔折射着冰雪的光芒，她轻声道：“只有我。”
……
黑发少年抱着脑袋躺在屋顶上，思考着问题。
他不能离开爱丽丝。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体还未完全从“交易”中康复，这种伤没有任何魔法可以修复，只有等待时间抚平暗伤，爱丽丝是个很好休息的地方。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天空璇。
她的前后矛盾，一时赶着叶未白走，但另一方面又表现出不舍，这种不属于她的傲娇属性让少年忍不住“读”了她的心，得知了原因。
天空璇作为主人已经死去很久了的【武装】，在爱丽丝彻底死去之后就已经完成了任务，她本该就已经自由了，但是……她在爱丽丝已经呆了太久了，大部分的魔力都在封印上耗了太多，随着时间更是渐渐枯竭……所以，她现在根本不能够离开爱丽丝这座城市，一旦离开，就会耗掉所有的魔力，人形破碎，失去意识，变成普普通通的武器。
她想要离开爱丽丝跟叶未白走，因为她知道因为那位黑发少女，叶未白是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的……但是……一旦离开了这里，她便不再是她了……只是单纯的杀戮武器……
“这种情况……”叶未白苦笑了笑，想起了那柄纯白如雪、杀戮如割草的长刀【灰烬】。
让叶未白担忧的不止是天空璇，还有那在屋子里面正百无聊赖跟自己下着棋的红发小女孩，菲莉亚跟着她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太久了……
【厄运】已经开始运作了。
前几天【厄运】元素的入侵就是表现之一，叶未白虽然被称为【厄运】，但却无法命令【厄运】，这就像是【光明神】无法命令【光明】元素一样……在这个诡异的魔法世界……最高层次的并不是所谓的【神祗】，而是那些构成世界的【魔法元素】们。
【厄运】入侵，带来的只有一个结果——死亡，意外死亡。
若是叶未白，按照以前的习惯，冷着脸把小女孩随手扔了便是了，就像是以前【神速】家的艾莉，校长大人……但是……这次的情况却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菲莉亚一旦离开了他，会做出什么来，他可是真的无法保证。
“或许真的会世界毁灭？”
说到底，我真心不是一个合格的萝莉控呢，无法调教属性的萝莉还真是让人灰心丧气，现在还要被捆在身边不能离开，明明这世界还有这么多只等着我……
叶未白越想越皱眉，忽然高声喊道：“菲莉亚！”
“在在在在！”正撑着脸颊无聊地划弄着旗子的小女孩一个激灵，抬眼望向窗外，欣喜回应道：“愿意陪我下棋啦？”
“下你个头！”叶未白没好气道：“这月的甜点划去一半！”
“诶诶诶诶诶诶？！”菲莉亚睁大了红水晶一般的眸子，果断愤怒了，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三两下蹦到窗口，看不到躺在屋顶上的叶未白，只能努力探出小脑袋，怒道：“为什么啊！我又没做错什么！？每天都有乖乖按时起床睡觉，衣服都是我洗的，这几天不陪我玩就算了，还克扣粮食！这算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我心情不好。”
“你——”小女孩顿时气结，俏脸涨的通红，双手死死握拳、缓缓松开、又死死握拳，小胸脯气得一起一伏，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没声音了……”过了半天都没见回应，叶未白奇怪，双脚勾着屋檐，一个翻身进了房间里面。
却看到菲莉亚双手推着一个大大的箱子正从自己屋子里面走出来，箱子有点大有点重，小女孩推得有些困难……
叶未白愕然，这是闹哪样？
“离家出走啊？”叶未白走进小女孩，打趣地看着她艰难地拖着箱子。
小女孩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努力拖着箱子向前走。
“嘛，你要走我是不反对了，但是别带走我的东西哦。”叶未白笑眯眯道。
小女孩咬着牙说道：“这是我的！”
叶未白笑道：“啧啧，不说这箱子和里面的东西是我买的，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也是前几天我给你买的吧，你说说看，你什么东西不属于我？”
小女孩脚步一僵，双手用力握紧箱子的拉手，不再回答，低着头长发遮住小脸，一步一停地努力向屋门前进着。
“哎，看你有点费劲，要我帮忙不？只是我只能帮你道家门口，出了门，可就不归我管了哦。”叶未白忍不住继续开口欺负她。
砰！
小女孩猛地将箱子摔在了地上！
双手死死握着拳。
“很好玩么？”
声音哽咽，如同哭诉。
叶未白心中咯噔一响，死了，欺负过头了。
他尴尬地伸出手去想要拍拍小女孩的小脑袋。
菲莉亚侧身躲开，骤然抬起头，脸颊血红，双眼通红，她一字一顿道：“很好玩么？！——我很好玩么？！”
泪水在小女孩眼眶中打着转。
叶未白一怔，不知所措……
这是……要哭了……？
这还是第一次，居然把小萝莉欺负哭了……
少年有些手足无措。
小女孩咬着银牙，抬起头，凝望着叶未白，浑身颤抖着，喉中哽咽着，两行晶莹终于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在胸脯上，滴在手上，滴落在地板上，泪水汹涌而出，如泉涌，但是她并没有哭出声来，只是就这样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地，流着眼泪，无声痛哭地，看着叶未白。
被那双流泪的眸子望着，叶未白心中抽搐，如利刃刺入心，一股让人窒息的痛楚蓦然就涌上心头……
“叶未白！你告诉我！我是不是——”
少年忽然蹲了下来，展开双臂紧紧地、重重地搂住了小女孩。
叶未白死死抱住菲莉亚，就算她挣扎，就算她用手敲打后背，就算她张开小口死死咬住了他的肩头。
他轻声道：
“是的。”
小女孩娇柔的身体顿时一震，冰块一般凝固。
叶未白继续说着，轻声说着：“菲莉亚你有趣，可爱、漂亮、如玩偶、如毛茸茸的小动物、如春风、如光明……最重要的是……自从我捡到你……我就知道了……”
“我永远都不可能离开你。”
温暖的气息环绕着，小女孩僵硬的身体渐渐柔软融化，小脑袋深深埋进叶未白胸口，她口中含糊不清道：“那只是因为那道封印。”
“是啊，因为那道封印，但更多地是因为你那双眼睛。”叶未白语气柔软，追忆过往。
“你知道当初在废墟中心，我远远看到了你，看了你的眼睛，我看了什么么？”
“……”
少年用郑重地语气道：“我自己。”
那个一口饮尽了世间所有绝望的自己。
和那个被全世界所抛弃的小女孩。
如此绝望而相似的两个人。
还需要什么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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