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无魂 1
“你既然拔出了我，就请使用我，白。”——烬。
……
“哟，晚上好。”
“嗯。”
“一个人？”
“嗯。”
“要一起出去逛逛么？”
“……好。”
……
“流雅，你的名字是什么？”
“……爱丽丝。”
……
深夜。
依旧是深夜。
漫长的战斗似乎只是瞬息。
明月依旧高悬着，光辉流水般倾泻，流淌在爱丽丝学园大门前站立的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两人再一次走进爱丽丝学园的大门，享受着夜风，缓步行走着。
叶未白用嘶哑的声音，淡淡地讲述着自己与爱丽丝的过去：“我与爱丽丝的相遇，是在唯与我分离之后。爱丽丝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得很清楚，她与我的相遇的确是安排好的，但是，我并不介意。因为从第一眼看到她，我就有了一种看到自己的感觉，流雅，你知道我当时在爱丽丝的双眼中看到的是什么么？”
黑发少女眸子闪烁着问道：“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叶未白淡淡说着，追忆着过去，嘴角渐渐浮起微笑：“一片虚无、空洞，仿佛可以装下任何东西，又似乎容不下一切东西。然后，当她坐在废墟中央，看到我出现的时候，那本来虚无到纯粹无色的瞳孔，忽然开始迸发出璀璨的光芒，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灿烂无比的笑容，流雅——”
黑发少年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背后的少女，轻声问道：“如果一位小女孩对你露出那种仿佛看到了整个世界的毫不设防的笑容，你就会知道，你永远不可能放弃她。”
“因为那个笑容，即使她放弃了你，你也不会去放弃她。”叶未白看着流雅，漆黑的眸子渐渐闪烁其光芒，那是锋利如刀锋的寒芒，他静静站在那里，黑色的风衣逆风翻飞，无形的风流一丝丝从他周身溢出来，虚空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破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跃跃欲试。
看着蓄势待发的叶未白，黑发少女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被那锋利的眼神刺痛，她忍不住退后一步，茫然道：“怎么了么？”
“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叶未白伸手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泛黄的旧盒子，盒子小小的，红色蝴蝶结已经开始褪色泛白，带着沧桑的气息。
“这是当年，我本来想要送给爱丽丝的生日礼物。”叶未白淡淡说着，解开了蝴蝶结，松手，蝴蝶结随风飘远，他轻柔地拆开了礼盒，里面是一株小小的植物，普普通通的植物，一片绿色叶子的小草。
“很普通对吧？的确很普通，这只是一株普普通通的南国的草，唯一不普通之处在于，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同心草’，虽然它滴了我与爱丽丝的血，但实际上并不能让我们互相感受到对方的心……”
如果可以……
叶未白的手小心地捧着这株小草，像是捧着极为珍稀易碎的瓷娃娃，他看着流雅，视线却越过了这位黑发少女，眺望着夜色天空，“但是、但是啊……它却能让我们互相感受到对方的生命气息。”
“没错，这株草可以让我们知道对方是否还活着。你看这草，它其实是有两片叶子的，但是这一片却不见了。”叶未白收回视线，凝望向流雅，“但却不是在刚刚，而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也就是说……
爱丽丝……
她啊……的确是死掉了……
但却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在我来到爱丽丝之前，在爱丽丝开启玩偶游戏之前、在我告诉爱丽丝我的感受之前……
就早已经死掉了。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下雨天，雨水淅沥沥的，我正在一个人走在某个古朴小镇的小道上，水滴炸开在青砖瓦上的声音清脆悦耳，然后，它忽然告诉我，爱丽丝被杀死了，嗯，不是被杀了，是被杀死了……
“嗯，那个时候，我应该是没哭，只是仰天看天的脸上突然多了两道冰凉的痕迹，那大概是……雨水吧。”
“你……你在说什么？”黑发少女只是一脸迷茫。
因为流雅在游戏开始时就被爱丽丝带走了，所以她并没有任何爱丽丝的印象，她不知道爱丽丝的事情，也就不知道叶未白所说的一切……所以，这样的反应其实很正常的么……
“实际上，我是很感谢你的。”并未解释，叶未白嘴角缓缓浮现笑容，继续说道：“你能理解么，本来以为她已经死掉了，然后又突然看到了她，虽然她想尽方法想要杀死你，但是，她毕竟是活着的，这点便足够了。于是，我就当做我不知道她其实早已死去，当做她还是当年那个她，当做不知道她其实只是个‘玩偶’而已……即使她只是个幻影，也陪她玩着游戏，结束当年未结束的游戏。”
“然后，现在游戏结束了。”叶未白将手中的小草向高空中用力一抛，柔弱的小草顿时乘风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黑发少年嘴角挂着浅笑怔怔望着那消失的绿色，直到看不到，他低下了头，冷若冰霜地低下了头。
他冷冷看着流雅，道：“我该完成我要完成的事情了。”
“我……？”流雅忍不住退后几步，用惊恐与不解的表情望着叶未白。
“不用装了，‘同心草’的作用可不仅仅是通报死亡……更是告之死亡者的生命是被谁拿去了……在你的身上，我闻到了爱丽丝的味道。”
“——爱丽丝是被你杀的！”
叶未白眸子蓦然燃烧起了摇曳的黑色火焰。
夜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飞扬到了天际的绿色叶片，无力地飘转着、摇曳着，在凉水月光中，旋转飞舞，缓缓地落回地面，轻轻地飘摇着，柔柔地、重重地落在了流雅娇小的肩头。
流雅偏头望了望肩头的叶片，脸上的惊恐与慌张霎时消失，她转眸看向叶未白，黑白分明的眸子流转着动人的光芒，这位在黑发月光下熠熠发光的少女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动人弧度，露出一抹美得让人窒息的浅笑。
轰！
绿色的叶片倏然被震飞，还未落地便被无形的利刃绞碎，成齑粉。
金色的粒子咆哮着从流雅周身汹涌翻滚而出，一瞬间形成猛烈锋利的罡风，呼啸着升腾而起，摇曳如同逆流的金色星河。
流雅的眸子不知道何时也燃烧起了白色炙热的火焰，黑色如瀑的长发在金色星光的渲染下，也流转起了华丽的金色光芒。
少女黑发飘扬，眸子璀璨，衣袂翻飞，全身都笼罩在金色光芒，她此时此刻，竟然与爱丽丝有着惊人的相似。
这位少女柔柔地笑了笑，望着叶未白，轻声道：“我没有杀死爱丽丝。我只是……吃了她而已。”
叶未白眸子骤然缩小，死死盯着眼前五分似爱丽丝，五分似不夜唯的少女，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望着少女的眸子中流露出几分柔软。
但这几份柔软却让流雅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少女笑容全无，冷冷地看着叶未白，道：“你觉得我很可怜？”
流雅眸子中流转着难以抑制的愤怒，她猛然踏前一步，长发飞扬，周身的星光粒子旋转着如河流入洪水轰然冲上天空。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很可怜！？”
半空中，金色的粒子旋转如风，在虚空中萦绕、凝结，瞬息之间构成一把巨大的、锋利的金色战刀，由上至下，朝着叶未白迎面重重斩落。
嗡嗡嗡嗡嗡嗡嗡！
破空之声尖锐刺耳，金色光华流水般洒下！
势如疾雷！
黑发少年头也不抬，站立如标枪，只是伸出一只手，一只白皙如玉的右手，放在头顶，然后伸出食指，轻轻地点在了那轰然袭来的巨刀的刀尖上。
咔咔咔咔咔咔。
在黑发少女难以置信的眼神中，那由最纯粹的光明元素构成的战刀一寸寸断开，碎裂，最终变成最简单的魔法元素，消散不见。
叶未白直接发动潮汐，牵动着这些魔法元素脱离魔法阵，让流雅的魔法直接崩坏，彻底消散。
“你似乎并没有继承爱丽丝的记忆。”叶未白看着流雅，淡淡道。
“为什么我一定要继承爱丽丝的记忆？！”黑发少女咬着银牙，在虚空中迅速画出一道绚丽耀目的魔法阵，她手速快到了极点，瞬息间就将魔法阵构成完全，只是当她在凝神看向叶未白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身体突然泡沫般消融。
叶未白的声音紧贴着流雅的耳垂缓缓说出：“如果你是爱丽丝，就会知道魔法，特别是这种‘魔力构成’的魔法，对我来说，根本无用。”
黑发少年不知道何时瞬移到了黑发少女的背后，他紧紧贴着少女玲珑的背部，嘴唇贴着少女柔软敏感的耳垂，这是非常亲昵的动作，流雅却只觉得浑身发寒，仿佛是被一块冰块紧紧贴着，恐惧从脊椎骨直窜头顶，炸地她一动也不敢动。
叶未白的左手轻轻地环绕着少女脆弱的颈部，右手伸出，轻轻地点在了那因为失去控制而旋转不休、暴躁不已的魔法阵上，那魔力澎湃的魔法阵顿时纸片一般被轻松捅破。
“你的身上有我喜欢的味道。”叶未白把鼻子埋在流雅的长发中，深深地吸了一口。
虽然恐惧到了极点，流雅还是强咬着牙冷冷问出：“是爱丽丝的，还是不夜唯的？
——是这个灵魂的，还是这个身体的？！
我的身体是仿造不夜唯那个女人做出来的！！！
我的灵魂是硬生生从爱丽丝那个女人那里抢来的！！！
啊是啊！没错！没错！没错！爱丽丝在和你分别之后，想要彻底变成不夜唯，于是就仿造不夜唯创造了我！
只是啊，呵呵呵，只是啊，呵呵呵呵呵，她却没想到，我却【莫名其妙】拥有了灵魂，然后，她在舍弃她自己身体想要进入我体内的时候，我强忍着那种身体被异物插入的感觉，强忍着那种滑腻腻的感觉，强忍着那种让我恶心想吐想要一死了之的痛苦，在最后关头，一口吞掉了她的灵魂！！！
就算是神……灵魂被吞掉了……也是复活不了的！”
少女双手紧紧抓着衣角，银牙死死咬着樱唇，如此之用力，以至于咬出鲜血，她眼眶通红，白色火焰后面似乎有什么晶莹的液体在滚动着快要夺眶而出。
“是的！是我杀了爱丽丝！你现在想要报仇么！！要就来啊！！爱丽丝是神，我可不是神，我只是个‘玩偶’而已，没有神格那种东西，你想要杀死我就来吧！只需要左手轻轻用用力，就可以简单地杀死我！！彻彻底底地杀死我！”
叶未白声音低沉：“……你想死？”
“是啊！！我想死！！想的不得了！自从被创造出来，自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灵魂，自从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夺去所有的一切，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都要装作没有自主意识，都要活在恐惧当中，我早就想死了！”
“那你，”黑发少年伸出手去，轻轻地理了理少女因为情绪激动而凌乱的秀发，他双眸黑白分明，语气淡然如水，轻声道：“哭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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