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旭日东升，艳阳高照。
福自来赌坊这一天的生意依旧红火，一连来过几日的赌徒们没有注意到，今天给他们端水拿筹码的人不是以往那个眉头上长着大痣的愣头少年了。
在赌坊后院连接的厅堂上，戚不语揉着被云霄弹得一片青肿的脑门儿，斜眼瞟着主人位上穿着一身员外服，五官都全然改了一遍的的玄天教主晏十三。
约么两柱香以前，有人把正被云霄毒打的他拎到了这里，还给他上了一杯清茶，告诉他那个坐在主人位上穿着员外服的乌金榜就是晏十三。
他吓得直接打翻了茶杯，像是活见鬼一样的当场跑路。
当然，他刚站起身就被先前救他的人按回了椅子上。
扳着他的脑袋，拎着他的耳朵，确保他能听清晏十三所说的每一个字。
好在晏十三对他的态度还算很客气的，用极其精简的语言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包括云霄的老马，被血洗的赌坊，还有那天夜里那群打不死的怪物统统告诉了他。
戚不语坐在椅子上认真消化了一会儿才把晏十三对他说的和云霄骑在他身上弹着他脑袋骂的串联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道：“这么说，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你来得何止是不是时候？是简直太不是时候了！拿人钱财给人消灾！谁让你又跑到这儿来的！”站在晏十三身边抱着胳膊运气的云霄一看到戚不语这双贼溜溜的鼠眼就又沉不住气了，方才如若不是晏十三身边那个易容成乌衍清的教众及时出现把他从戚不语的身上拽下来，他早就把这个小蟊贼的眼珠子从眼眶里弹出来了。
“我又不知道你和晏教主在做什么，我今天就是来还赌债的，顺道再摸两局翻翻盘子。”戚不语闻言也不示弱，他指着自己头上被云霄的食指弹出来的肿包：“我若是早知道一进门你就想要我的命，哪怕有鬼拽着我也不会进来的！”
“你不知道？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云霄冷哼一声把自己抱肩的双手上下换了个位置，款步走到戚不语面前，用左手敲了敲左侧的太阳穴，调出了脑中在那个深夜被一群怪物吓出的全部智慧，毫不留情的质问道：“东西是不是你偷的？马是不是你卖的？赌债是不是你欠的？我们这边铺开的渔网，一头撞进来的是不是还是你啊？我看你不是不知道，你是太知道的！没准儿你就是和那个老恶鬼一样，都是一伙儿的！”
“诶诶诶！云兄弟！酒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戚不语被云霄一连串楔钉子一样的质问问得当场坐不住了，他拍着大腿踩着椅子，挺身和云霄比着气势：“东西是我偷的，可我又不知道我偷了个什么，我要是知道，我还能天天拎着那么个要命的玩意儿招摇过市？我就活得那么不耐烦吗？还有你的马匹老马，那老东西犟的跟驴一样，让它往东偏往西，天天带着它我都累赘死了！”
“阿德就是年纪大了脾气不好，谁让你把它卖了的！”云霄把双臂向后一背，挺着胸膛踮着脚尖和戚不语针锋相对：“别的话我可以都不问，你就给我解释解释你今天一大早到底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还赌债！”戚不语斩钉截铁。
“呸！小狗贼你还个屁的赌债！”云霄从喉间杀出一口浓痰，狠狠的淬了一地。
“贼怎么就不能还债了！赌债嫖资不能欠这是江湖规矩！你个毛头小子懂得什么？”戚不语毫不心虚的拍拍自己的胸口：“老子是贼！但老子也是讲道义，讲规矩的贼！”
“我去你爷爷的江湖规矩！”血气方刚的小少侠甩手拎起了戚不语的衣领，拿着自己坚硬的脑壳猛然撞向了戚不语的面门。
“嗷！！！”戚不语被撞得双耳嗡鸣，鼻头发酸，好一阵子天旋地转过后，他也准备来个迎面反击：“好小子！我跟你拼了！”
就在两个小崽子正卯足了力气想再给对方迎头一击的时候，一直坐在主人位上的晏十三淡淡的说了两个字：“行了。”
这两个字短促的好似蜻蜓点水，可两个人仍旧相当识趣的松开了彼此。
一个坐回原位龇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脑门儿，一个退到主人位后方别别扭扭的扶着椅背，连眼神都不再投向彼此。
半晌过后，戚不语的眼前总算没有了因为重创而产生的光点，他松下了一直紧绷的脸颊，把揉头的双手搭上膝盖，一边搓一边对晏十三说道：“先前听晏教主您说，您把在下的人头和云兄弟的人头都送到那个张老丈的家门前去了？那我……我……”
“你不就是想问你还能不能顶着你自己这张脸出门么？拐弯抹角的干什么？”云霄半挑了唇峰剜了戚不语一眼。
“额，对对对，云兄弟说的对。”戚不语连连点头，一直搓在膝盖上的手掌已经热的发烫，麻织的裤子都被他搓起了毛刺：“我就是怕耽误晏教主你的事情，我出不出门的倒是无所谓。”
“想来无妨。”主人位上的晏十三斜身撑着额头：“那里的人并没有相信你们二人已经死了。”
“啊？这是为何？”戚不语停止了搓手，瞪大了双眼。
“因为里面的那只恶鬼太狡诈了，发现了两颗人头之后直接交给了地保，地保带着仵作验过，还把人头上的脸皮给撕了，发现一个人头上是两张脸。现在地保报上了县丞，县丞非说这两个人头是我们两个杀的，为得就是偷梁换柱。你要是不怕顶着你自己这张脸在这县里的街上转被抓去见官就成。”云霄一说起这事儿心里就恼火，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记恨晏十三，反倒是更讨厌戚不语了。
“按云兄弟你的说法这事情就更说不通了，江湖道上的事儿怎么可能惊官动府呢？这倒像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做法。”戚不语捏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皱眉思考，少倾他抬起双眸又向晏十三发问道：“晏教主，玄天教一向神通广大，您就没派什么人到那员外府里去看过。”
“看过，就是个寻常的百姓人家，连士绅之族算不上。那夜的人蛊和收来的马匹都不在那所宅院里。”晏十三把幽深的目光投向了戚不语：“否则本座也不会留在这里费这么多功夫守株待兔了。”
“晏教主，依在下看那所宅子必然有诡秘之处，想来是您的手下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点到为止，有许许多多的地方都没有摸进去过，若是能把那些屋子里里外外的再摸一遍……”戚不语看着晏十三欲言又止，转了话锋又摆摆手道：“在下多嘴，在下多嘴，这是晏教主您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那些玄天教下进不去的地方，你能进得去了？”晏十三通常不会吃欲擒故纵的那一套，因为他从来不需要顾及什么人的面子上是不是过意不去。
“不是当着您的面夸口！”戚不语宛如擂鼓一般重重的拍了几下自己的胸脯：“放眼江湖之上，还没有我撬不开的锁，进不去的门，拿不到的东西，破不了的机关呢。”
“溜门撬锁，哪个做贼的没有这本事啊？”云霄冷冰冰的哼唧一声，别过脸去。
“只要晏教主您一句话！在下愿意替您去走这一趟！只不过嘛……”戚不语无比迅速的收起了脸上义薄云天的神情，朝晏十三伸出了几根手指头轻轻捻动：“只不过……只不过……就是不能白跑就是了。”
“你爱去不去！难不成谁还求着你去了不成？事儿还没办就先想着要银子了？上次给了你那么一大包的金叶子你还嫌不够？你真当人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啊？”一向自诩为江湖正道的云少侠满面义愤的挡在了晏十三前面，一副主持公道的架势。
“云兄弟，我是在和晏教主说话，晏教主都没急你急什么？我又不是要你的钱。”戚不语被云霄这一通咆哮洗礼之后第一件事是先捂住自己已经受过太多伤害的脑门，蜷起双膝一脸茫然的向后躲闪：“难不成你真是晏教主的亲儿子？生怕我要光了你家的产业？”
“小蟊贼你！”云霄正想继续发难，忽然想到了什么，刚说了半句就戛然而止。
是啊，他这么护着晏十三干什么？
晏十三是谁？独霸西域的玄天教主。单凭一己之力就能与中原武林三十二个宗门世家分庭抗礼，连官府朝廷都忌惮三分。
他有事没事的护着他干什么？这种习惯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只怕也不会领他的情，不觉得他是多管闲事就不错了。
道理云霄都明白，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就是想挡在晏十三前面护着他，不想让他吃一点亏，更不想让旁人占他一点儿便宜。
“你的意思本座明白了，你想要的本座也给得起。既然你有这个心思，不如今天就替本座到张家的宅子里走一趟。”一直坐在主人位上的晏十三站起来走到了云霄身后：“事成之后，自是少不了你的好处。”
“十三哥？！你还真的信他！”云霄转过身去，差点踩到了晏十三的脚上。
“不信。”晏十三的这两个字丝毫没有避讳戚不语的意思，他拍拍云少侠的肩膀又道：“所以今天夜里你同他一起去。”
“啊？什么？我？”云霄指着自己的鼻子连问了三句。
“嗯，比起他，本座更信你。”
“十三哥，我倒是也没那么可靠的。”凡是有关自身安危的事情，云少侠便毫不掩饰自己惜命的一面：“事情这么大，我要是给你办砸了怎么办？万一再碰到那天晚上的那些怪物怎么办？万一我被那老恶鬼吃了怎么办？”
“若是如此，本座会替你照顾好你的老马，直到它寿终正寝，一命归西。”
“噗，咳咳咳……”
见云霄和晏十三说话，不喜枯坐的戚不语端起了属于自己的那杯清茶，将将喝了一口就被晏十三的回答生生呛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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