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修电路
第二天一早，贺兰嵑是被乒乒乓乓的一阵说话声音吵醒的。
少年睡眼惺忪地看着老式的房间，窗外绿光荧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这陌生的地界已经待了两天了。
推门出去，看见白熙真穿戴得整整齐齐，毫无宿醉的狼狈感，端庄温顺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他出来，冲他温柔一笑，邀请他一起。
莫名其妙，他狐疑地问道：“哪来的网络？”
“这是碟片。”
贺兰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是教科书里提过的老古董，不，更准确地说这整个房子里都是老古董了。
“这是以前流行的电视剧。”也是她母亲最喜欢的电视剧，因为十分迷恋，所以给她取了其中一个主角柳熙真的名字。
碟片是白母在世时，花了大力气和心思从小区对面破败的碟片店里带出来的。每年过完生日她都会重温一遍，从那些熟悉的画面缅怀她与母亲渡过的岁月。
她还不算太老，却像个老人习惯回忆过去。
“对了，你的伤口该换药了，我先给你换药。”想到要紧事，她放下手中的遥控器，起身从抽屉医疗箱里拿出消毒药水和绷带。
少年顺从地坐在沙发上，伸手默默撩起白色背心，露出紧致分明的腹肌，清隽的侧脸难得爬上一丝羞赧的神色。
白熙真蹲在他面前，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看见女人莹白细腻的皮肤和秀气挺立的鼻子，烟波浩韵的双瞳认真仔细地检查自己的伤口。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彼此之间的气息起伏也慢慢靠近。
贺兰嵑没有想到，正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惊艳了他今后的人生，也温暖了他以后的岁月。
突如其来陌生的心悸让少年泠冽的眼底有了紊乱的气息。
强迫自己视线前移，越过她的头顶，贺兰嵑发现一旁的钢琴架子上摆上了昨天拍的生日照片。
与之前多人合照的照片不同，二十九岁的她独自一个人柔韧平静地笑着，无言无求，无波无澜。
看着照片，少年无意识地握紧双手。
白熙真注意到眼前病人的变化，轻声问道：“很疼吗？”
“……没有。”
贺兰嵑开口问道：“这是谁教你的？”
他开口换了一个话题，但是也是问出了自己心底一直存在的困惑。他注意到她的医学素质不低，甚至可以跟基地里的那些医生媲美。
可是按照当年事件发生的事件来算，白熙真还是个上一年级小学生，后来的乱世也没发给普通人提供正常的教育。她一手熟练的技巧确实让人惊叹。
白熙真说道：“我母亲，她以前是一院的外科医生。”
从前，世道还没这么乱的时候，白母会趁着无雾，走下面的地下通道，冒险带她去废弃的省一院实地教学和收集药品，因为这个社区极需医生和药物。
只可惜，近些年，物资越来越紧缺。大前天的裹尸袋是她悄摸进好几家医院才拿到的。
不过也是应该，二十二年，再大的库存也容易消耗得差不多了。
想到此处，白熙真温润的眼神暗淡了一下，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得抓紧了。
处理好贺兰嵑的伤口，她站起来准备接着去看她的电视。
忽然，电视屏幕闪过雪花，然后自动关闭。
白熙真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来了，二十多年来因电路老化，停电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她把视线转向一旁合眼休憩的清俊少年，和煦地说道：“贺兰嵑帮我个忙，跟我下去一趟好吗？”
从404走到地下室的楼梯上，两人并肩走着，少年瘦削修长的身躯挤占了狭窄楼道大半的空间。
一手拎着工具箱的贺兰嵑，眉宇间若有所思地看向白熙真。
“其实我一直想问…这个社区为什么还有水电？”
他在这待了两天，虽然白熙真不经常点灯，就算点灯，也要拉上厚厚的窗帘。他知道她这样谨慎是为了避免引来其他匪徒的注意，但是那时这个社区没断水断电这一发现还是让他很诧异。
“40年代初，这片区域改造，这个小区的水管和电缆改埋在地下，不从空中走。只要……主城那边没切断电路和供水，这里就不会停水断电。”
听到这里，贺兰嵑低头垂眸，原来是这样。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韦司令拒绝众人提案的严峻模样。
主城的用水用电负荷过重，一直是上层的心头大患，有人建议停掉连接旧城的管道供应，被他一口否决，强硬压下。
那□□的模样惹得议员代表们愤懑不平，却不想原来是这个原因。
旧城还有人活着，他不能断了那些人的生路。
当年举倾城之力，隐入地下，建造主城，没顾得上旧城人的生死，已是不人道。
如今再断了水电，那可真是赶尽杀绝，罪孽深重了。
少年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没有想到杀伐决断的司令居然还有这么一点点良心。
随着到达地下负一层，贺兰嵑把眼中的冰凛悄然隐去。
他仔细观看，左边有一道门，门后是旧时修建的地下通道，连接着医院，商场和地铁站，为了那时的居民避开车流，便利出行修建的。
右边往里走就是电路室，里面存有变电设备。
白熙真跟他说话：“待会儿你举我一把，锁头太高，我每次花好长时间爬上去。这次正好，你在。”
他居高临下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人：“你会修电路？”
“你可别小瞧我这个小学一年级学历。”她的电工是以前住在102的冯老师手把手教的。
她娴熟地走入房间，打开手电筒，站到位置前，背对着贺兰嵑，轻抬双臂，适意他举起她。
贺兰嵑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半头，少年温热留着薄茧的双手放到胸前人的腋下，轻屏呼吸，一把举起。
出乎意料，她比他想得轻很多。
像温室栽培的水莲花，不胜凉风，轻轻一举，便过头顶。
思及此，少年隐入黑暗的侧脸不自觉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这比喻可谬差千里。
瞧这狭小凌乱的空间，她可不是什么长在温室的花朵，沼泽地里的喇叭花还差不多。
手上的白熙真不知身下的人在想什么，但是神奇的是愉悦的情绪会传染，通过肢体接触蔓延到对方身上。
“你很开心？”白熙真扫了积尘的灰，抓紧换掉老旧的线路。
“……还行。”身后的少年眼神闪烁。
“我很开心。”白熙真莹泽的眼睛弯成细细的柳月。
“为什么？”他莫名好奇她的答案。
“这次意外地顺利。”以前她一人光爬上去就要花一段时间。
“……嗯。”其实也不是特别高。
“回去就能接着看电视了。”
说完这句，白熙真感觉腋下的手隐约松了一下，出于本能地抓住贺兰嵑的手，小手拉大手，彼此能感觉到对方手上的温度。
她轻轻地拍了贺兰嵑，安抚道：“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少年额前的碎发遮掩住了星眸，垂首不语。
微弱的光芒中，只有白熙真手中的活计发出突兀划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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