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这个梦她已经做过了无数次，她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剧情。
梦中的房间有着明亮的窗台，微风轻轻吹起垂着的薄纱，偶尔从窗外露出金色的阳光。
她躺在一个男生的怀里，那男生高高大大，穿着触感很好的t恤，一双手从她腰上穿过，眉眼低垂，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打游戏。
乔盼波屏住呼吸，看到男生怀中的自己“哎呀”叫了一声，懊恼地用手指头直戳对方腹肌：“又输了！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男生垂着眉眼，他长长的眼睫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浓黑，看不到什么毛孔的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是个祸害无数小姑娘的妖孽长相。
对方微微勾起了唇，笑得有点儿坏：“愿赌服输。”
他长得很有攻击性，但是这么看下来的时候，上扬的眼角勾起惑人的弧度，仿佛把怀中人整个望在眼中，装在心上，很有点缱绻的意味。
不管这个梦做过多少次，乔盼波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不可避免地狠狠跳动了两下。
“什么嘛？”乔盼波假装生气地嘟起嘴，“不算，重来。”
男生就这样含笑看着她，完全没有任何动作。
乔盼波与他对视了半晌，顿悟，这才不情不愿地在对方脸上轻轻·啵了一下，问道：“这下可以了吧？”
男生揽着她腰的手臂骤然收紧，紧接着，微凉的吻就落在了乔盼波的唇上。
“唔……”
被风吹起的窗帘轻柔地扫过亲昵着的小情侣，仿佛一切都那么静谧美好。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男生终于餍足地重新拿起了手机，唇上带着一抹红，看起来更像妖精了。他漫不经心的开口：“懂了吗？这才是求我重来的正确方式。”
乔盼波骤然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现在具体是几点，外面的天还没有亮，四下皆是黑漆漆一片。乔盼波的手在眼角轻轻抚摸了一下，明明梦里的场景是那样温馨，她却在脸上触摸到了湿意。
“时……”
那个名字在唇边转了一圈，终于被带着几许叹息地吐了出来：
“时储……”
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仿佛那个痞痞的男生还站在她身后，面上带着惯来不可一世的嚣张，有如把一切困难磨砺都不放在眼里。
乔盼波忽然从床上一跃而起，再次打开了那个联城黑心甲方的聊天界面，对方的消息还停留在最后的那条语音里，上方是五万块钱的转账，转账说明是“爱收不收”。
乔盼波感觉自己的脑子从未这样清醒过。
左右图是她一手设计、绘制的，使用的版权还是在她这边。对方违约在先，如果她不收这笔钱，对方公司也不能随便将她的图商用。
虽然乔盼波为了这笔单子做出的努力算是白费了，但是现在它可是星焕科技主动想要合作的人。
星焕科技哎！
之前这个没有信誉的联城谈好的价格都有十三万，那星焕科技出了名的厚道，价格肯定只多不少啊！
五万块钱算个der！
让他们拿不到图，找别人去吧！
乔盼波文思如泉涌，手指灵活地啪啪打字，气势如虹地给那个负责人发过去一句话：
“谢谢你的祝福，已经有大企业来找我了。拿好你的五万块钱回去孵蛋吧。”
第二天伏夏睡到中午十二点起床，就看到乔盼波正通过手机用意大利语跟别人打电话。
“但是我、”她有点儿艰难的把话补充完整，“我昨天又发病了。”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乔盼波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问：“所以我现在回去没有关系？”
她抬起头，看到了正站在门边的伏夏，于是对着手机那头道：
“行，我知道了，谢谢你。”
挂断电话，伏夏问她：“艾利克医生？”
艾利克·斯威特是乔盼波的心理医生，他在耶鲁读的大学，一路往上获得心理学博士学位，期间在焦虑症和抑郁症这一块还拿过奖。
总之这学历和成就拿出去都会被人说上一句牛掰。
这种天之骄子，找他看病没有什么别的缺点，就是钱贵。
哪怕乔盼波和他因缘际会成了朋友，看诊时该给的钱还是一分不少。
结合方才他们打电话的内容，伏夏猜测：“你决定回国了？”
“嗯。”乔盼波点点头。
还好伏夏没有多问她为什么突然想通了，不然乔盼波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深夜梦到前男友心血来潮很想回去偷偷看看”这样难以启齿的话题。
伏夏只是“哦”了一声，然后道：“刚好前阵子我妈也催我回家看看，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吧。”
乔盼波知道对方这话是因为担心她而找的借口，所以也没有多劝，只是心里暖暖地再次点了个头。
和星焕科技那边的负责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并且谈妥之后，乔盼波当天下午就踏上了回国的道路。
坐飞机那边安排的是头等舱，连伏夏的机票都被报销了。两人一路戴着眼罩舒舒服服到了燕城国际机场，还有专门负责接应的人在等候。等人一下机，就马不停蹄开着车稳妥地将人送到了酒店。
一整套流程下来，其服务简直是贴心又到位，尽展大企业风范。和联城二话不说就违约的行为比起来，两相对比，高下立现。
乔盼波的脸色虽然依旧很差，但是仍然比昨天好了很多。
星焕帮他们订的酒店条件很好，负责接应他们的人与乔盼波约定了面谈的时间和地点，很快就离开。
乔盼波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地板和床具干净整洁，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房间通风极好，是很让人舒服的环境。
伏夏是燕城本地人，打算明天先陪着乔盼波谈完具体事项再回家看看。她收拾着行李，交代了自己的行程，然后问在浴室里洗澡的乔盼波：
“你要回家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家看看？”
这话顺嘴就秃噜出来了，说完伏夏想打自己一巴掌。
既然对方之前都不想回国，那更别提回家了。
幸而浴室里的乔盼波似乎没有听清她前半句话，只是简单回答了后半句：“他们这次时间好像很紧，应该没时间去你家玩了。”
伏夏轻轻呼出来一口气，挠挠头：“那行，等我来了给你带好吃的。”
两人早早就收拾着上床倒时差。
大概是来到祖国母亲的怀抱，离所有不想再提起的往事更近一步，乔盼波这个晚上还是没能成功陷入睡眠。
失眠久了，她自己也分不清是睡着还是醒着，分不清是梦还是回忆，总之一整个晚上，都有细细碎碎而庞杂的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有的是痛苦和恐惧，有的是麻木和愧疚，所有的画面交织又分离，像是一帧一帧的电影片段，被迫在脑海中糅杂勾勒，走马灯似的重新放映了一遍又一遍。
黑夜一直都是恐怖小说钟爱的场景，乔盼波感觉自己的大脑也像藏着无数的妖魔鬼怪，趁着黑夜到来粉墨登场。
乔盼波听着隔壁床伏夏均匀的呼吸声，轻盈而无声地翻了个面，把所有的情绪压进了大脑最深处，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
她的脑子非常沉重，尽管是那样竭力地想要睡着，可是大脑仍旧不听使唤地保持着高度兴奋。
终于，在乔盼波被迫回忆完那些深埋在心底里的恐惧之后，终于有抹鲜亮的身影强横地挤开那些妖魔鬼怪，占据了乔盼波整个思绪。
她想到了方才洗澡时伏夏说的话。
“你要回家吗？”
她没有家。
唯一和“家”这个词沾了点边的时储，也已经成为了前男友。
这样就够了。
乔盼波在黑夜里面无表情地对自己说，既然已经是前男友
——就不要再去打扰了。
次日的天气并不是很好。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天气隐隐带上了些燥热。拉开窗帘，外头灰蒙蒙的，像是酝酿着瓢泼大雨。
两人按照约定的地点，打车到了一家装修很有格调的餐厅。负责接应的那还是昨天那个人，他自我介绍自己叫汤贤。
乔盼波看他长着一张圆圆的脸，总是带着一丝笑意，显得很是讨喜。
几人简单寒暄过后，汤贤带着她们走进门。
那里早就有服务员等着，待几人一进门，就训练有素地带着他们往预约的地方走。
这餐厅总共分为八层，每一层都意义对应着全国八大菜系，鲁、川、粤、苏、闽、浙、湘、徽一应俱全。
汤贤笑眯眯地对着两人介绍道：“这里叫‘华食’，听说你们是从意大利赶来的，所以我就想着带你们来这里尝尝咱们华国的菜。”
乔盼波没有回答，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环境不错，菜品也好吃。以前她和时储在一块，周末经常来这里，一层一层把华国的八大菜系统统都尝了个遍。
外面隐隐传来了闷雷声，乔盼波的太阳穴随着这雷声开始“突突突”跳动地飞快。
幸而伏夏是个话多的人，她和汤贤一唱一和，演小品似的飞快交谈着。
汤贤眉飞色舞地介绍：“这儿的厨子都是从各地挖掘过来的，做的可地道了，我们总裁也总喜欢带人来这里消费……”
“轰隆！！——”
巨大的雷声伴随着闪电在天际劈开银白色的亮光。
乔盼波的瞳孔急剧放大，指甲死死掐进自己手心里。
不行。
不能在这里发病。
这里这么多人。
乔盼波每次发病都隐瞒地极好，除了前天不小心打翻了药，其余时间都没有让合租的伏夏看到过，所以连伏夏这样朝夕相处的人也不知道她害怕打雷。
前方似乎走过来了一行人，但乔盼波管不上那么多了。
她掐着手心的力道更大了一点儿，企图用生理上的疼痛盖过发病时的心理疼痛。
好疼……
好难受……
乔盼波一个没有注意，戏剧性地被台阶勾到脚，踉跄了几下，猛然撞进一个人怀里。
“对不起……”她脑袋晕乎乎的，刚要起身，就听旁边汤贤“啪”一下来了个立正：“时总！”
时？
乔盼波对这个姓有种本能的敏感，她僵硬地抬起头，却猝然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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