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乔盼波画人物有个习惯。
她喜欢先把人的框架画出来，再补充上各种肌肉线条，最后才画上衣服，把肌肉线条给擦除。因为她觉得这样画出的人更加真实和细腻。
所以她刚刚闲着无聊，画到的就是人体肌肉线条这一步。
画中的男生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姿势随意而且懒散，活像一只大猫。他一头红发宛如烈火肆意燃烧，从屏幕都可窥见他张扬的性格。
最为要命的是，男生没有穿衣服。
他袒露着腹肌，锁骨凹出性感的弧度，目光直视着正前方，似乎在透过屏幕笑盈盈地与窥见者对视。
尽管这是一副粗糙的、尚未来得及加工完全的画，但是乔盼波一向对人物把握精准，寥寥几笔草图，足以清晰地看出人物的神态和动作。
！！！
乔盼波心里上上下下直打鼓，感觉自己的面皮越来越烫。
她刚才完全处于打发时间的无意识状态，谁知道随手画的就是时储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样子。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
今年实在是太不顺了。
眼看气氛又要滑进诡异的状态，乔盼波赶紧解释：“是这样，我画画习惯先把肌肉线条给画出来，然后再把衣服加上，这样画出来的人物更自然。”
对方拖长音调“哦”了一声，怎么听怎么意味深长。
乔盼波感觉自己的心都随着这声“哦”开始快速起伏。她用眼角偷瞄时储，发现对方脸上竟然带了点自打两人见面开始就没有过的笑意。
只不过几分笑意在乔盼波现在看来，是带着促狭和嘲笑的。
果然，对方终于开口：“所以，别人都不画，就画我了？”
然后视线有意无意地再次瞥向平板。
画面中的红发男生还在大喇喇秀着自己的腹肌，两张近乎一样的脸同时面朝乔盼波这里，让她恨不得原地去世。
“不是……”乔盼波头一次感觉自己百口莫辩，她赶紧把平板摁灭，电光石火间想到一个回答。
“我画的是动漫《侘寂》里的主角。”
“是吗？”对方挑了下眉头，明显没有信。
仗着时储不看动漫，乔盼波微笑着反将一军：“时……总，不要这么急着对号入座嘛。”
那名被忽视许久的游戏设计师迷惑地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
时储双手抱胸，不以为意地笑了：“啊……所以这动漫叫‘侘寂’？”
乔盼波不解其意，但还是肯定了他的回答。
“那我改天也去看看……”
他说话拖着长腔，总是吊得乔盼波心情像过山车般一上一下。
时储漫不经心地拿食指扣了扣门，才不紧不慢地把话补充完整：“看看那个男主……为什么和我这么神似？”
说完，他就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只留下乔盼波在原地忐忑：这人应该没有那么无聊，专门去验证那部动漫的主角和他是不是长得很像吧……
“乔小姐？乔小姐？”游戏设计师的呼喊打断了乔盼波的思考，她仓促回了神，就见对方歉意道：
“实在不好意思，刚刚临时有点儿事情耽误了点时间……”
“没关系。”乔盼波朝他笑起来，“是我打扰你工作了才对。”
她生得好看，笑的时候更是吹散了眉目间总带着的那点愁云，宛如被微风吹开云雾遮挡的明月，让人着实挪不开眼睛。
游戏设计师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不由有些脸红，磕磕巴巴地开始谈起正事。
两人一直讨论到接近午饭的时间，本来那位游戏设计师还想邀请她在公司的员工餐厅用餐，但是乔盼波以来不太饿，二来除了公事之外实在不习惯和陌生人走得这么近，于是婉拒了他的邀请，打算等回到酒店了再随便吃点东西。
走出星焕科技的大楼，乔盼波正打算掏出手机打算打车，不料手机那头就来了条陌生电话。
这陌生电话的归属地显示着“燕城”，乔盼波盯着那两个字瞧了片刻，也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态，就直接接通了。
“乔盼波吗？”
电话那头并没有传来想象中的声音，相反，这是个有点粗糙的中年音调，其沙哑程度让人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喝多了酒，倒是有点儿耳熟。
既然对方连她的真名都知道，乔盼波犹豫一秒，还是应声：“是我。请问你是……”
“我是联城这边的。”对方马上打断了她。
乔盼波想起来这语调为何听着那么耳熟了。
这不是联城那边那个不守信用的联系人的声音吗！
之前对方背信弃义，在她画稿没有质量问题的情况下找借口拖欠稿酬，最后违反契约精神，在合同里谈好给十三万的前提下只给五万块钱。
所以乔盼波一谈好与星焕的合约就马上把他的微信号给拉黑删除处理。
没想到对方还打电话上门了。
乔盼波想着银行卡里星焕打过来的一长串订金，感觉自己身上底气都充足了不少，当即就要挂断电话。
不料对方似乎猜到了她的反应，提前一步声明：“先别挂，价钱的事情咱们好商量！”
“哦？”
鉴于对方之前的行为实在是太不要脸，乔盼波实在是不相信对方有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情怀。但想想自己之前为了完成对方的画稿做出的各种努力，她还是停下了摁掉通话键的手指：“你要还我那十三万？”
“我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是气性大。”对方先抱怨了一句，才吞吞吐吐地说，“哎呀你要理解一下，我们公司现在也是入不敷出，实在没有那么多钱啊……”
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乔盼波在心里冷哼道。
只要她没有收那笔钱，就代表对方不能在她没有同意的情况下把她的画稿商用。所以现在这是劝她低价把几个月的努力成果便宜给出呢。
想得美。
乔盼波宁愿自己几个月的努力白费也不想便宜这种人。
不然对方从她这里讨到了甜头，以后还有可能继续用这种手段欺骗别的画手。
要是画手能勇敢地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还好，要是和她一样，因为某些原因没办法寻求法律援助的，就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让对方用恶劣手段低价拿到自己的劳动成果。
想到这里，乔盼波的语气就带上了几分好笑：“所以你决定给我多少钱呢？”
对方一听，觉得这口气是有戏啊。于是不自觉染上了窃喜：“我想了想，五万是有点儿不好听。所以再给你加一万，六万，六六大顺，怎么样？”
乔盼波仗着对方看不到，大大翻了个白眼。然而还是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犹豫：“六万还行，但是……”
“但是？”对方明显激动了起来。
“但是，你说过我的画不符合你们公司的产品调性，所以还是算了吧。”
对方似乎意识到自己被耍，顿时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起来。
乔盼波当然没有傻到听他不干不净的问候，而是火速挂断电话，把那人的手机号码也一并拉黑处理。
你做的很好，乔盼波。
尽管她现在因为对方的素质十八连又有了点呼吸加重、手指轻微发麻的状况，但是今天这波回答让她很是满意。
乔盼波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然后随便进了路边一家咖啡店，点了个不带咖啡的饮品来犒劳自己。
因为此时正值饭点，咖啡店里的人没有那么多。乔盼波跟在点单的队伍后面排了没有一会儿，就轮到了她。
负责收银的是一位年轻的小姐姐。
她乍一见到乔盼波的脸，便忍不住在对方看不出丝毫瑕疵的面孔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红着脸问：“欢迎光临，请问您想喝点什么？”
乔盼波随意地点了一份从招牌的图片上看上去很好喝的、粉色的饮品。
在从钱包里掏钱付账的时候，乔盼波无意中又看见了那块承载着她社死瞬间的平板。
耳边依稀又回想起时储那句：“所以，别人都不画，就画我了？”
虽然她已经对此做出了解释，但是看对方离开时那个表情，看着不像是相信的样子。
乔盼波的耳朵忍不住有点儿烫。她连忙命令自己的大脑迅速清理这段让自己尴尬到爆炸的记忆，然后把手里的一百块大洋递给小姐姐。
没想到对方拿着那张红票票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道：“请问您有零钱吗？”
“啊？”乔盼波的大脑还在忙着格式化那段记忆，没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小姐姐以为她没有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并解释道：“因为这里平时用手机支付的人比较多，我们这会儿找不开钱……给您添麻烦了。”
乔盼波翻遍了全身口袋，也只找到几张毛爷爷和少量硬币。
见她凑不出付饮品的现金，小姐姐又提醒：“银行卡和微信也都可以的。”
她平时在国外呆习惯了，用的几乎都是现金和银行卡。寸就寸在她这次出门急，连银行卡都没有带。
后面排队的人似乎是有点着急，在原地有点不耐烦地踏了几步。这声音不大，但是让乔盼波有点儿窘迫。她赶紧打开微信，却发现里面一分钱没有。
有人出声问：“你微信没有绑定银行卡吗？”
“没、没有啊……”
乔盼波迅速点开微信寻找绑定银行卡的界面，但是她越着急就越找不到绑定的路口。
她出国前手机支付还没有现在这么流行，这个微信号又是新申请的，所以什么都不甚熟悉。
乔盼波此时简直能感觉到自己像那些在现代社会面对着电子科技什么都不懂的老人，无助而又窘迫。
背后有开门的声音传来，估计又是进来消费的客人。这让乔盼波更是着急：“那，不然先让后面的人点……”
“我来替她付吧。”
有道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在她后方响起。
乔盼波转过头，就发现时储如墨的眉眼低垂，正拿着手机扫描柜台上的二维码。
星焕顶层。
拿着资料来找人的宋涿：“哎，时储这家伙跑哪里去了……”
汤贤正巧从自己的办公室走出来，听闻此言回答：“老板说想要下去买杯咖啡。”
宋涿更大惑不解：“可是，这跑腿的事情他自己下去干嘛？而且，咱楼里好几台老贵的咖啡机呢……”
两人对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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