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五点二十后的榕树
左缘坐在树下已有二十分钟了。据学校规定，凡下午五点二十之后，家长仍未到校接放学的学生，一律到榕树那处集合。
很快，这里就坐满了人，他们中的一些人可以说是这的常客，一到来就熟练地从书包里掏出各种小零食，卡片和玻璃球。在场新来的有对它们感兴趣的话，只要和常客们说一声，就能加入他们，至于零食，这得看常客的心情。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树下的欢笑声此起彼伏。
左缘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玩耍，她安静地坐在一处想事。
照往常这个点，她可能在电视机面前等动画片了，无奈左恒今晚要加班，不能接她放学，他让左缘的小叔左裴来接，小叔也向她保证会在五点二十前接她离校。可现在，人影还没见到。
漫长的等待里，左缘发出叹息的次数都快赶上她等待的时间了，在完成第二十次叹息后，她想到了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唱歌。
“唱什么好呢？”左缘拿出音乐书，看着目录上的歌曲，自我问道。
经过了一分钟的挑选，她才定下歌曲。之后，翻找页数的过程中，她看见了一张卷子——一张写着五十二分的数学卷子。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一年一年时间飞跑，随着年岁由小变大，他的烦恼增加了。”一曲《小小少年》唱出左缘此时的无尽哀伤。
为什么这张卷子会出现在音乐书里？她都悲伤一早上了，现在又要她悲伤！
她抬手轻拭眼角，看着手中的卷子出了神，然后，这张卷子被她揉成团塞进书包，她用力拉上拉链，把书包丢在地上。
“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试卷吗？”一道惊讶的话语传来。
左缘愣了愣，寻声望去，是距离她位置不远的林文娟。
林文娟走到她身旁坐下，关心道：“你是不是没考好啊？”
左缘尴尬地笑道：“是，没考好。”
“那……我可以看看吗？”林文娟征求她的同意。
左缘垂下头，不语。
“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对不起！”林文娟为自己不当的要求道歉。
“不是，你不用道歉，我只是不明白，”左缘冲她摇摇头，郁闷地说，“为什么你们成绩好的都要看差分卷子呢？”
林文娟“啊”了声，一时间语塞。
“早上发卷子时，老师是念一个名字，报一个成绩的，”左缘说，“可他为什么还要问我的试卷？”
“他是谁啊？”林文娟一下子就抓住了这句话的关键信息。
“没谁。”左缘说。
她才不会把名字说出来，要知道那三个字一出口，她就得要接受她的询问，更严重一点，要是这事传开了，她还会被某些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见左缘不想说，林文娟知趣地换了个话题，“好吧，那就不说这个了，我们谈谈你刚刚唱的歌吧。”
“我唱的歌？”左缘是真没想到她连歌都听见了。
“对啊，唱得很好听。”林文娟笑着赞扬道。
左缘害羞地跟着笑，似是怕林文娟瞧见自己不自觉升温变红的脸颊，她扯过披在两边肩头的头发盖住脸，“谢谢。”
同为女生的林文娟当然清楚左缘这个举动的原因，但她不打算揭出来，人家不想让你知道，那我们就善解人意地装不知道。
“不客气，我想问问你怎样才可以唱得这样好？”林文娟说。
“情到浓时。”
“情到浓时？”林文娟重复了一遍。
“对，就是情到浓时，”左缘捡起地上的书包，不在乎包底的沙子，抱在怀里说，“这歌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少年不断成长，不断烦恼，而我的烦恼就是成绩不好，在看见红色数字的那一刻，我的悲伤就像突然坏掉的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只管往外流，流多少，流多久，都无所谓。”
“我的悲伤情绪正浓烈时，这首歌我唱的越有感觉，所以，你觉得好听。”左缘平静地说。
“嗯，你都这样坦白和我说了，我也不能藏着了。”林文娟向她眨了个眼，神秘地说道。
“什么啊？”
“咳咳，其实我不是什么成绩好的。”林文娟脱下背上的书包，从里拿出她的数学卷子，指着上面的数字对左缘说，“你看，我是六十一分。”
“六十一分？”左缘震惊道，“你以前的数学成绩有八十分以上的，怎么这次成了六十一？”
林文娟收好卷子，轻描淡写道：“粗心，没考好啊。”
“你，不难过吗？”左缘又问。
“肯定难过啊，可是我难过完了。”林文娟说，“其实，我成绩也不算好的，用老师的话来说，我就是一辆过山车。”
“也就两次啊，过山车可不止两次。”左缘不同意她说的话，“第一次九十一，第二次七十六，第三次八十七，第四次八十九，这次六十一。”
林文娟听见自己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数学成绩被她报出时，心头一暖，“你记得好清楚啊。”
左缘哈哈一笑，说：“你很棒啊，我就记得了。”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黄与阡时常在她耳边说起她的成绩，还要自己多学学人家这种心态吧。
林文娟鼓励她：“左缘，你别太在意分数，它只是一时的。”
“道理我懂，我就想……”
“你就想什么？”
“我就想及格。”左缘苦笑说。
话音刚落，一道男声插了进来。
“想没用，得做。”穿着干净蓝白校服的黄与阡出现在二人身后。
也是从后面出来的欧阳稣一把抱住林文娟的脖子，“文娟，你也没回家啊！”
“欧阳稣，快撒手。”林文娟笑着拉开她的手。
“文娟，你还是怕痒啊！”欧阳稣加大力度蹭她。
“欧阳稣找打啊？”林文娟挣脱她的锁喉，扬起手来，一副要动手打人的姿势。
“来啊，我今天就要和你动粗，你们谁也不要拦，”欧阳稣看了眼后方，大着胆子说，“谁拦，我跟谁急。”
韦鸶涵是最后一个出场，他找了个空位坐下，黢黑的双眸里是一顶舞动的短发。
看着眼前的三人，左缘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说到道理我懂得的时候。”黄与阡说。末了，他还补了句：“歌唱得不错。”
“不对啊，你们现在才来的，怎么会……”左缘简直不敢想她的歌又多了三名熟人听众。
黄与阡：“有没有一种可能……”
左缘：“嗯？”
“我们是在一首歌中离去的。”他说，“演唱者感情饱满，全情投入，难得一见的勇敢。”
“啊啊啊，你听就听嘛，不要评价我！”左缘涨红的脸埋入书包。
见状，黄与阡来在她跟前蹲下，右手食指轻点她的头，忍俊不禁道：“不想回家了？”
“不要你管！”
“好吧，我和小裴叔叔说，你要留在这棵树下不回家了。”黄与阡起身说。
黄与阡一离开，左缘立马抬起头。这会地面上突然出现的一双鞋让她以为是自己的叔叔左裴，她欣喜地喊了句“小叔”。
听到这个称呼，来人放声大笑说：“左缘，我是你陆哥，不是你小叔。”
“噗——”黄与阡偏头笑了。
左缘瞟了黄与阡一眼。这声音一出，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你们三个好啊，说等我上完厕所一起走的，结果呢……”陆培厢愤愤道，“最可恶的是连个拍也不拿，被人拿走怎么办，你们想过没有？”
韦鸶涵给他递了包一根葱：“辛苦了。”
黄于阡为他拍走水泥上的沙石：“来，坐。”
“这还差不多。”陆培厢满意道。
有了这群人的陪伴，这时间好像也不太难过了。尽管如此，小叔，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小鸡不好惹都播完了吧…
“左缘，坐在那干嘛，一起来玩啊！”欧阳稣朝她招手。
“来了！”左缘高声答道。
黄透天空下的繁茂榕树是童心的存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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